「媽咪,你不要走,不要走。爹地,你不要讓媽咪走,別讓媽咪走……」
男人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著他的報紙,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門口那對母子是去是留。
拖著行李箱的婦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已經成家還有了孩子的女人,美麗的容貌姣好的身材恐怕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也比不上。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過安定的日子,快走出昔日陰影,老天卻愛捉弄人,繼續留下來,她無法給孩子好的生活。
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年僅六歲的孩子,大人做錯事卻要孩子來承受,她真的想留下來多陪他幾年,起碼等到他懂事了,能夠照顧人了再走。
「煜。」她溫柔地撫模著他的頭,似乎是想要將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里,「好好听爹地的話,不要怨恨你爹地,要恨就恨媽咪。」她就真的是如同別人說的那樣,是紅顏禍水嗎?
他眼眶微紅地拉住母親的手,「媽咪,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要煜了嗎?煜以後會好好听話,再也不惹媽咪跟爹地生氣了。」
「煜……」屋外車里的人不耐煩地一直按著喇叭,催促著她趕快走了,「答應媽咪,長大以後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重要的東西,不管多辛苦,多難過,都不要輕易放棄。」她緊咬著下嘴唇,狠下心甩開孩子的手,拿起行李箱便快步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媽咪……」邁著步子追向前面的人,「媽咪,不要走,不要丟下煜,煜會听話……」
「阮夫人,請上車。」中年男子毫不客氣地對她說,對于小孩子撕心裂肺的聲音也充耳不聞,他只是盡職的听從老板吩咐,盡快將阮雲天的老婆帶回去。
「媽咪……」看著已經啟動的汽車,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媽咪,媽咪……不要走……」
可前面的車子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已經跑得精疲力盡了,「咚」的一聲栽倒在地,口里還一直念著「不要走不要走」這樣的話。
「阿煜,跟阿姨回去吧,阿姨以後會像你媽咪一樣照顧你的。」林美惠扶起趴在地上的他,對他說了這樣的話,可這些話語根本就不能打動他。
「我不要你,你走開,都怪你,都怪你把媽咪趕走了,你還我媽咪,還我媽咪……」說著便推開她,自己一個人跑開了。如果他回頭,一定能夠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有多難過,多悲傷,多無奈。
回到家里,他也只是呆呆的坐著,旁人的關心問候都听不見,阮家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阮雲天又開始到公司忙碌,只不過家里的女主人換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于有一天他慢慢揚起嘴角,發出笑聲,越笑越大聲地引人注目,家里的人都以為他受不了母親的離開而瘋了。
但是多看一眼的人反而有想哭的沖動,他雖然在笑,眼神卻冷得可怕,一個這個年紀不應該擁有的冷靜,和這個年紀不應該包含著那樣恨的眼神……
一道陽光射入屋內,生理時鐘一向很準確的阮煜驀然睜開眼,牆上的鐘竟然已經走到九點半的位置。
掃了眼寬敞單調的臥室,好像有那麼一瞬間他回到了童年時光,不甚清醒的又掃視了一眼看似陌生的環境。很快地,他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蓋住回神後的冷冽目光,用手爬了爬凌亂的頭發,恢復了他那一向都痞痞的表情。
浴室的鏡子因熱氣而起霧,他伸手抹掉上面的霧氣,望著鏡中的臉刮起胡子,回想著剛才夢中的一切。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母親離開家的那一幕,好像已經完全地將它封在記憶最深處,只記得她那無限悲傷的表情,以及不舍。對,母親走時是帶著不舍的心情的。
母親讓他不要怨恨那個男人,但他做不到,他不能原諒他的始亂終棄,明明已有了妻室還招惹了林美惠,逼得母親不得不帶著滿心委屈離開。他無法做到不恨他,他一個人的過失卻由母親和自己承受。
目光如刀芒一爍,隨即又歸於平靜,如同往昔的,洗臉刷牙,更衣穿襪,慢條斯理的完成這一系列事情,然後再懶懶散散地下樓。像是沒看到餐桌上正在用餐的人似的,直接就往車庫方向去。
「阿煜,吃了早餐再去上班……」回答她的卻只有一個背影和關門聲,眼神黯了黯,那孩子心中終究是對她設了一道坎。
「不用管他了。」阮雲天淡淡地說著。
「雲天……」有些猶豫地開口,她一直把阮煜當做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想要卸下那孩子的心防,可是好像一直都沒有用,「敏茹她……你有她的消息了嗎?」。
放下手中的咖啡,阮雲天難得在用餐時出現這麼嚴肅的表情,「沒有,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任何渠道都查不到。」
「是嗎。」有些失望地接過他的話。
看著妻子那樣的失落,阮雲天覺得自己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美惠,這些年委屈你了,都怪我沒本事,也管不住阿煜那小子。」
「雲天,別這麼說,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她覺得這就是最幸福的了,所以她才會加倍關心阮煜,想要彌補他原本應得到的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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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總,請自重。」不著痕跡地躲開阮煜伸過來的手,cici面無表情地說道。
伸出的手愣在半空,阮煜臉色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重復著她的話,「自重?」就像是听到了什麼特別荒唐的事情一樣,「你跟我講要我自重?」
區雅婕一臉看戲的表情盯著兩人,她就是想看看cici是要玩兒什麼花招,是自己多心了嗎,看著夏美好像也沒什麼反常。于是一桌人就這麼尷尬的坐著,也沒有誰主動出來活躍一下氣氛。
阮明皓也是一臉看戲的表情,她自己讓他別告訴阮煜她的事情,今天卻又大大咧咧地出現在這個場合,他可真的是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不是嗎?」。cici回問了一句,「我是區氏首席設計師eartha的助理,今天我們是來談合作上的事情的吧,還希望阮總裁能夠公私分明。」
好一個公私分明,阮煜已經被氣到了內傷,在桌上看到了cici後,他就儼然已經忘記自己今天約對方出來吃飯的主要目的了。
張秘書十分贊賞地朝cici點點頭,認同她在這種場合下既得體又不失穩重的措辭,看來她還真的是後繼有人了。
「那我們就切入正題吧。」阮明皓一句話打破桌上的尷尬局面,「雖然區總裁不在,不過我想區小姐也是能夠對這些事情負責的吧。」
「當然。」十足的自信,女王的氣場也盡顯無遺,這樣的區雅婕,阮明皓是非常欣賞的。
于是,飯桌上在談著正事的人也只有這兩人了,張秘書听著兩人的談話,用頭腦記錄著,丁夏美心里則惦記著家里兩個孩子,至于cici和阮煜,前者是听著兩人的談話雲里霧里,後者則是希望快點結束這無聊的聚餐,他還有好多的問題需要問問這個讓他「自重」的人。
「那就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了。」阮明皓說著這樣的客套話,以表示他們的討論已經收尾。
阮煜「咻」的一聲起身,走到cici面前,「eartha不介意我今晚借你的助理一下吧。」雖然這麼說好像是在征求夏美的意見,可人已經不容拒絕的拉起cici了。向眾人特別紳士地說了失陪之後,便拉著cici往外走了。
留下各有所思的幾人,阮明皓和區雅婕都能想到cici是被抓去拷問了,張秘書和阮煜的秘書sandy則是認為阮煜又犯風流病了,而丁夏美則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吃著東西,只是,食不知味。
「eartha的兩個小孩好像是叫小豪跟小瑤吧?」他記憶力好像還是不錯的樣子。
丁夏美倒是沒多在意地點點頭,區雅婕倒是警惕地豎著耳朵听兩人的談話,她從來就不認為這個阮明皓真如他表面上這麼人畜無害。
「我家小童很難得會跟同齡孩子有交流,不過他好像很喜歡那對姐弟的樣子,我想問問eartha什麼時候有空,邀請你到我家去坐坐。」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
「欸?」去他家?那不就是……
「這恐怕有些困難。」區雅婕插話幫著她解圍,「你別看那兩個小鬼平時鬼精靈,其實他們都很怕生,如果不是認識很長時間的小朋友的話,死也不肯到別人家里去。」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了呢。」他滿心遺憾地說道,「那就只好等到他們成為好朋友後再邀請那姐弟倆去了。」
向區雅婕投去感激的眼光,同時也忙不迭地答應著阮明皓。
桌上又恢復了剛才的安靜,丁夏美小聲地問坐在旁邊的區雅婕,「雅婕,cici她一個人跟著他出去,不會有什麼事吧?」
與其擔心cici那女人,還不如擔心你自己來得實際些,區雅婕在心中想著,人家可是直接沖著你來的,要是今天沒有cici在的話。
「不會,cici是個有腦子的人,自己有分寸。」她這話說得既曖昧又含糊不清。
是這樣嗎?可她剛才明明就看見阮煜拉cici出去的時候,cici一點拒絕的意思沒有,就很順從的跟著他出去了。他們之前就認識,他們會不會是……
抬頭突然看到了對面的阮明皓,她突然想起,上次他在問自己cici的事情時好像也是一臉緊張,而且他們見面後好像也認識的樣子,不安的想法在腦中不斷的盤旋著。不對,她為什麼要不安,對啊,她為什麼要不安呢,這不關她的事吧。
這樣安慰著自己,可心里卻如同堵著萬噸重的石頭一樣,心情沉重。
直到听到區雅婕叫自己,準備回去了,她才發現自己的思緒竟然被擾亂成這樣子,暗笑自己像個白痴一樣。跟阮明皓道別,然後隨著區雅婕一起離開。
看著坐在車上望著車窗一言不發的人,區雅婕感到有些惱火,這個夏美怎麼到現在還是忘不了呢。
「你再盯著車窗,也瞪不出一個人來。」她適時的調侃,打亂她的胡思亂想,「你啊,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想讓人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都難。」
「我沒有想什麼啊。」她矢口否認。
「哎。」暗暗地嘆了口氣,「放心吧,cici跟那個人不是你想得那種關系。」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跟她解釋,明明應該就讓她誤會,然後早點忘記那個混蛋最好的。
「我,我又沒有想他,他們的關系。」幾不可聞的聲音,心里想著雅婕只是想安慰她而已吧,這麼久了,那個人,怎麼就是揮之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