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2)
余琛回到家後站在玄關處打量了一下。寬敞的客廳,被砌的古色古香的裝飾壁爐上被擺了一瓶百合。與周圍的裝飾有些不搭調。
父親的鞋不在。他模了模自己的額頭,有些熱,可能是發了低燒。他長呼了一口氣然後把換下的鞋子放好。
「我回來了。」他微笑的向正在客廳旁邊的屋子忙著的甄姨打招呼。
甄姨是六年前來到他家里的,听說她的丈夫在十多年前的一場車禍中不幸去世了,後來又嫁的丈夫也在幾年前因病離世。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女人。
「好。我吩咐廚房擺飯。」甄姨擦擦手忙不迭的迎出來。
余琛笑著擺擺手,「不用了,我吃完回來的。」
「那不用再吃一口嗎?午飯可是要吃好的。」甄姨說。
「真的不用,我吃的太飽了。」其實根本沒有吃,他現在也的確很餓,但是卻什麼都吃不下,剛剛覺得熱的額頭現在已經感覺劇烈的燒起來,整個人都很不舒服。
他扶著樓梯扶手勉強穩住自己的腳步,閉了閉眼楮然後又睜開。
「甄姨,我要睡一會兒,暫時不要來叫我好嗎?」
「好的,少爺。」甄姨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吃了幾片退燒藥後余琛又喝了一整杯的水,接著就躺倒床上。腦子里面又開始紛亂起來,五光十色的像是把油彩打翻了一樣,光怪陸離的閃耀著各自的色彩晃眼的很。
他模起旁邊的手機,早上隨手把手機丟在了床頭並未帶在身上。
十二個未接來電。其中九個來自小羽,余琛有些無奈的笑笑,這個丫頭還真的是性急。看來肯定是擔心他了。過幾天一定要親自向她陪個罪,不然一定會撅著嘴很久不理他。
至于其他兩個,一個是籃球隊隊長強子打來的,可能是問他訓練的事情,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過去早訓了。
另外一個……
是余 打來的。
余琛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去。
余 啊,他要怎麼和父親說起這個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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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很快的降臨,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的酣睡是應該沒有夢的。哪怕是有夢也會在醒來的時候回憶不起來。但是有些人有些時候的睡眠卻是極度疲勞的,因為他們的睡眠是被無數個夢境充斥著,串聯著。雖然他們閉著眼楮看起來似乎是在休息。但是實際上他們的精神卻比白天的時候還要疲倦。
就像是無休無止的跑了一個馬拉松一樣,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倦怠。
現在余琛就是如此。
他的夢境不斷穿插著童年、少年和青年。有些事屬于他的而有些卻不知道為什麼冒出來,就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忽而他站在市政府的大樓下,忽而他行走在y大後面的紅色楓林中。忽而他又在操場上呆呆的看著夕陽墜落。
有時候余 也出現,對著他溫柔的笑。遞給他一疊照片。他滿心歡喜的拿過來看,上面卻是江水、江橋還有紅色的指示燈。
「覺得奇怪嗎?」有聲音輕輕地說。
余琛在夢中四處找著聲音的來源,但是周圍的景象卻都又變成了迷霧,什麼都看不清。就像是坐高鐵經過一些被霧霾籠罩住的城市一樣看不清面前的建築。
「你的記憶正在扭曲和混亂著。」那個聲音听起來很年輕。卻帶著很蒼白的音調,冷靜的說著,「你會記不清葛天羽究竟是不是長發。你會記不清今天是星期幾,你會記不清你自己做過什麼。」
他想說些什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是在夢中他並沒有辦法說出什麼。于是只能站在那里看著某個位置,他感覺那個聲音似乎是來源自那個角落。只是他沒有辦法走過去看清楚。
「我本來不想幫你的,畢竟這是你父親欠下的債。但是我想過了,這和你沒有關系。」那個聲音過了一會兒之後又出現,這一次聲音更加輕了,不仔細听甚至不能察覺到它的存在,「你如果想保命的話至少先讓自己知道什麼記憶是真的吧。」
什麼叫做讓自己知道什麼記憶是真的?余琛很想這樣問。
「你很快就徹底混亂。」那個聲音在慢慢消散開來,「趁著你還沒有完全混亂之前看清楚吧,你身邊那些人到底誰才是真的關心你的。」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覺得外面天似乎漸漸的黑下來,屋子內沒有亮燈,黑漆漆的,但是如果現在有人看著這個屋子的話卻可以看見余琛異常亮的一雙眼楮一眨不眨的睜著,看著屋頂吊燈上面的每一片裝飾水晶。
窗外模糊的響起汽車的鳴笛聲。這個時間應該是父親回來了。
余琛動了動,然後從床上坐起來。額頭已經沒有那麼燙了,但是腦袋仍舊混沌著。當然他還記得中午的時候曾經答應過余 要幫他和父親見一面的。
腳尖在踏上柔軟的羊毛地毯的時候,腦子中又莫名其妙的回蕩起那個聲音。
「你很快就徹底混亂。趁著你還沒有完全混亂之前看清楚吧,你身邊那些人到底誰才是真的關心你的。」
余琛定定神,然後扭開房門的把手走下樓。
「您回來了。」他站在樓梯上對剛進門的父親說,「今天回來的比平時要早一些。」
父親抬頭看看他,然後笑笑,「沒什麼事就早些回來了。听甄姨說你的身體有些不舒服,怎麼樣,現在好些了沒有?」
他走下樓,覺得腳下還是有些軟,但是這並不影響行動。
「沒什麼事,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剛剛睡了一會兒現在好多了。」
「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雖然年輕但還是要注意。」父親在沙發上坐下來。示意他也坐過去,「不用讓張醫生過來看看?」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余琛笑著說,「對了,父親,我今天中午遇見余 了。」
然後他看見父親的臉色稍微沉了一下,似乎是對余 這個名字都極度的敏感。
「他怎麼了?」
余琛沒有隱瞞的實話實說。「他想見您一面。」
「還真的是沒有——」父親惱怒的低語了一句。像是陡然想起來他還在身邊于是收住了後面的話,但是余琛可以想得到那必然不是一句夸獎的話。
「是我當年年輕做了錯事。」父親嘆了口氣。「沒有想到後果。如今卻成了爛攤子。」
「余 ——」余琛想了想說,「這些年也很不容易。」
父親又嘆了口氣。「我知道我這麼說對他很不公平,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雖然他也是我的兒子,比你又大了幾歲。但是他永遠也別想進我余家的門。余家的繼承人只有你一個,這一點不會改變。」他頓了頓。「他都和你說什麼了?為什麼要見我?」
「他的律所出了一些問題,我想他應該是想尋求父親的幫助吧。」余琛半真半假的回答。
「算他沒有假惺惺的說只是想探望我而已。他律所的事情我早就听說了,要是僅僅是這種事我倒也可以幫幫他,畢竟都這麼多年了。」父親臉上還是掠過一抹不忍。「他還在w市?」
「嗯。」
「我會抽空聯系他的。這件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以後他如果再來找你,還是盡量不要理會的好。一次兩次沒有什麼關系。這種人要是像個水蛭一樣纏上就不好辦了。」父親站起身,「我看你的臉色還是不好。上去休息吧。明天的課要是不重要就不要去上了,反正你的成績也不差那一天兩天的課程,先把身體修養好了。」
余琛應了之後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他專注而細致的打量了一遍客廳的擺設。從前一直沒有注意觀察過,今天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認識一樣。那里是壁爐,那里是樓梯,那里是地毯、上面是波斯風格的圖案,在茶幾腳下正好踫到了那個圖案的一個起始。
他站起來,甄姨正好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那邊走過來,看見他站起身于是問道,「我切了水果,你正好在這兒先吃幾塊吧,一會兒我再給你端一盤上去。」
水果盤不知道是哪里的,青白色的底,上面帶著淺淺的冰裂紋。
「謝謝。」余琛笑笑。
和父親吃完簡單的晚飯之後走上樓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七點半了。窗外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甚至看不清下面花園中的小徑。
「你很快就徹底混亂。趁著你還沒有完全混亂之前看清楚吧,你身邊那些人到底誰才是真的關心你的。」
他低聲把夢中的這句話反復讀了幾遍,把每一個字的讀音都咬得很準,就像是普通話測試一樣準確清晰。
看來連他自己都在懷疑某一天他會徹底混亂,所以才會在夢中體現出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打開筆記本。
201x年x月x日星期三
今天一共四節課,分別是量子力學和高等數學。在課上我誤將小羽的頭發記成了黃色的短發,不過後來幸好想了起來,還好她沒有生氣。我最近的狀態很奇怪,經常記不起一些事情,或者將這些事情同其他的事情混亂在一起,不知道那些記憶究竟是從哪里來的。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真的不記得這些事情。
中午的時候余 到學校里面來找我,說他想通過我見一見父親。他的律所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幾個合伙人可能看出他未來不可能繼承余家的家業所以要撤出股份,所以他希望父親可以幫助他度過這個難關。我能看得出來,他很想向父親證明自己。當然,這麼多年,我不敢說我了解他。
父親答應了會見他,並告訴我明天可以不用去上課。其實我真的有些擔心自己的狀態,所以本來也是打算請幾天假好好休息一下的。天知道我這是怎麼了,雖然前幾天為了準備競賽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三個多小時,但是這也不至于讓我的精神都崩潰掉。
剛才我第一次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客廳的擺設,我從來都沒有仔細的看過那些。我甚至第一次發現客廳的地毯是波斯風格的,而且還有很暗的圖紋,很華麗又很神秘的圖案,我覺得這種圖案甚至給了我測繪選修課作業的繪圖靈感——當然它們似乎並不在同一個領域。
就這樣吧,希望明天一切安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