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進入屋里,沐沐媽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好一通忙活,眾人才坐定。寒喧了一番後,沐沐看了李洛一眼,鼓了鼓勇氣,對兩位老人道︰「爸、媽,我這次回家是來跟你們道別的。」話一出口,沐沐的父母和小弟都愣住了,沐沐的眼圈也紅了。
「爸、媽,我大學已經畢業了,我和李洛商量好了,我要去澳大利亞留學。」沐沐的眼淚流出來了。
「澳大利亞?!是要到外國去嗎?那……要去多久啊?」沐沐媽首先說話了。
「……三年。」
「什麼!要三年啊!哦,我的閨女喲,你讓媽怎麼舍得呀!」沐沐媽立刻就抹眼淚了。
沐沐一聲大哭,撲到母親懷里,母女兩個抱頭而泣。沐沐爸深情地看著眼前的妻子和女兒,眼楮濕潤了,布滿皺紋的臉上全是不舍;一旁的小超也顯出黯然的神情。他自幼就被沐沐帶著,現在仍受到沐沐的照顧,他對姐姐的依戀,不亞于父母。
李洛看著眼前的場面,心酸無比。眼見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要遠行了,天下哪一個父母能不黯然傷神呢?人間的愛有多種,卻只有父母的愛是真正無私和偉大的;人類的感情千千萬萬,最濃重的還是血脈相連的親情啊!
過了一會兒,母女兩個哭得差不多了,沐沐爸勸慰道︰「孩子媽,沐沐長大了,到外國留學闖一闖是好事,你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還哭個沒完了?李同志還在旁邊呢,你別淨顧著哭冷落了客人。」沐沐爸是民辦教師,對留學的意義顯然有一定認識。
沐沐媽定了定神,抹了一把淚,道︰「可是,到外國留學,要……很多錢吧?」沐沐媽望著沐沐爸,又下意識地把頭望向李洛。
李洛忙道︰「大叔大嬸,你們不用擔心,沐沐這次不僅去留學,還要工作的。我們在澳大利亞有一個辦事處,她是邊留學邊在辦事處工作,她的學費靠她的工資就足夠了。」
沐沐的爸媽看了看李洛,又把頭轉向自己的女兒。沐沐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對父母道︰「是的,爸媽,我已經工作了,還是那個辦事處的……主任呢!我的學費我自己能掙出來,你們不用操心了。而且,我還會每個月給你們寄錢的。你們把我養大,供我念書,現在我長大了,上班了,你們不要象以前那樣勞累了,以後,就讓女兒養你們吧。」
沐沐媽再一次把沐沐抱進懷里,哭道︰「我的苦命的閨女呀,爸媽對不住你呀!都怪爸媽沒用,從小到大,淨讓你吃苦了!」母女兩個又抱在一起哭了起來。沐沐爸也低頭偷偷擦著眼角邊的淚痕。
令人傷感的場面兩度上演之後,沐沐一家的情緒終于穩定了下來。沐沐的父母到廚房去做飯,小超在院子里無言地撫著那條黃狗,他在以另一種方式表達著對姐姐的不舍。沐沐沒有到廚房去幫忙,她要李洛陪她村里走一走。
李洛知道她想在臨行前再看看生養她的家鄉。
李洛陪著沐沐在村里慢慢地走著。這是一個狹小的村莊,村外是大片的高粱地,遠處有一座小山,光禿禿的,幾乎寸草不生。山腳下,一條小溪繞山而過,溪水清淺得可憐,幾個放羊人在河邊半躺半臥,羊群悠然地吃著女敕草。還有幾座小村在山外更遠處橫亙。
李洛和沐沐一起走在村里,沿途不時地有村民對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李洛和沐沐只有苦笑。在這個貧瘠的小地方,出一個女大學生已經是大事,現在這個女大學生又找了一個開著汽車的的男人,流言蜚語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純樸的民風,封閉的地域,往往會讓流言在小範圍內的傳播出奇的熱烈和迅速,並且在下一條流言產生之前,這流言會一直傳播下去。
不過李洛對此並不在意,能讓這些思想質樸單純的人們獲得些許生活的樂趣,流言又于他何加焉?說起來,自己也曾經是他們的一員,對這些單純的人們,他的內心是喜歡的。沐沐也是一樣,她不時地對沿路的村民微笑點頭,張嬸李叔劉伯地打著招呼。看著自己的家鄉,她眼中更是流露出濃濃的依戀之情。
他們並行至村外的原野,李洛摟住了沐沐的肩頭,柔聲問道︰「沐沐,要離開家鄉和親人了,心里是不是很難受?」夭夭微笑了一下,望著我道︰「還好吧,主要是舍不得我爸媽。」我道︰「是啊,我看得出,在你心里,他們是天下最好的父母。但你也很爭氣,沒令他們失望。」
沐沐看了看我,把目光投向遠方,緩緩道︰「洛,你不知道,這個世上我最感激的人就是我媽。我小時候曾經從炕頭摔到地上,一連三天口吐白沫,渾身抽風,大夫說不能治了。那時家里很窮,我又是個女孩兒,很多親戚鄰居都勸我爸媽把我放棄了,甚至連我爸都動搖了。我姥姥知道後,連夜給我做了一套花褂,一雙小花鞋送了過來,還準備了谷草和小筐。但我媽舍不得把我扔到山里,她抱著我,給我喂糖水,四天四夜沒合眼,不停地喚著我的名字,終于把我喚了回來。」
沐沐淚流滿面,李洛心酸至極,輕輕地幫她擦著臉上的淚水。沐沐對李洛淒涼地笑了一下,繼續道︰「小超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在縣里上中學。有一次我媽從集上賣了幾只豬崽兒,順便到學校來找我。見到我後,我媽摟著我哭了好久,卻沒說一句話,最後掏出十塊錢塞給我,轉頭又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家里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媽來找我是想讓我輟學的,可她沒忍心,還把賣豬崽的錢給了我一半。」
沐沐的故事讓李洛心酸不已,在目前的中國內地,同樣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所不同的是,能象沐沐這樣讀完大學的幸運女孩兒,卻太少太少了。
沐沐抹了抹臉上的淚,抬頭對李洛道︰「洛,現在你知道了,沒有我媽就沒有我的現在,我或者早就死了,或者已經嫁到鄰村自己也做了媽媽了,更不可能遇見你。所以我真的很感激我媽,遇到你之後,我就更感激她了。」
李洛伸手把沐沐摟在懷里,撫著她的頭道︰「沐沐,你放心吧,以後我會和你一起報答她老人家的。現在你要走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但你的父母,他們更願意看到你一步步地成長,一步步地成功,只有這樣,才是他們一生最大的成就,才是你對他們最大的報答。我相信,等你回來的時候,你會更令他們驕傲,也會令我驕傲的。」
沐沐流著淚,堅定地點了點頭。
返回沐沐家里後,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飯。吃過飯,他們和沐沐的父母、小弟道別了。臨別之際,全家人依依不舍,抱頭痛哭了一番。最後,在兩位老人揮灑的淚水和注視的目光中,他們起程了。沐沐坐在車里,手捂著臉,痛哭不止。
車子上了公路,親情和鄉情都已在他們身後遠去。沐沐抹了一把淚,打開了車頂窗,把身體探了出去。李洛知道她在回望著她的家鄉,她在默默地向家鄉和親人告別著、祝福著。他看不見她的臉,但他知道淚水一定在她的臉上流著,也縱橫著……
從y縣回來後的幾天,李洛和沐沐都在臨行前的準備中。美辰和傅淑宣二人也時不時地過來看看,兩個人甚至一起陪沐沐去了幾次商場,幫沐沐購置遠行的物品。相比之下,淑宣是真正出于熱心和關心;而美辰,雖然她也很關心沐沐,但多半還是出于一種坐立不安,迫不及待的興奮吧。至少,李洛是這樣想。
今天是沐沐臨行前的最後一天,李洛沒有上班。下午李洛接到了傅淑的電話,說要給沐沐餞行,而且傳說還請了美辰,李洛答應了。
掛了電話,李洛和沐沐立刻出發了。到了預定的酒店,淑宣和美辰兩人已經先到,二女見他們來了,都齊齊向沐沐祝福,沐沐含笑接受了。她今天的情緒不錯,興奮大于感傷,說到底,沐沐還是個孩子,即將遠行,肯定會心情雀躍的。
眾人坐定以後,大家言談甚歡,席間氣氛甚為融洽。美辰和淑宣兩人也沒有了以往的明刀暗劍,或許她們也不想在沐沐臨行前制造出什麼尷尬或事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