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渾渾噩噩之間感覺被人灌了一口濃湯,起初甜膩微酸的味道在將要咽下之時變得苦澀而難以下咽,甚至讓她有種想要吐的感覺。
這股濃烈的苦澀使得她的神智漸漸清晰起來,她扶著額頭,強忍住那股眩暈感打量著周身的一切。
她現在所在的是一座橋面的正中,橋面上排著長長的隊伍,很多人都處于一種痴痴呆呆的狀態。而橋面上有五個人明顯與其他人,其中四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正中給過橋的人分食湯水,若是遇到和她一樣呆立著不懂的人,他們就會強行將湯水灌入那些人的口中。
當然最讓青鳶感到困惑的是一個黑衣女人。那個女人像是這里最有權力的人,不僅是因為她衣著不凡,更為重要的是她佔據這橋面上最好的位置,卻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是逍遙地坐在那里看著過橋的人。
像是感覺到青鳶的目光,她轉過身對著青鳶笑了笑︰「你終于醒了,醒魂湯的滋味如何?」
青鳶呆了呆,她還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眩暈感消失以後,她下意識的捂住心口,可是當她低頭俯視之時,胸口處什麼也沒有,那里平靜給她產生一種空洞的感覺,像是沒有心髒。
「這里是冥界。」女人看到青鳶的舉動,主動說了起來,「你已經死了。」
「死了」對于這樣的結果青鳶並不是不能接受,或者說潛意識里她已經默認了這個結果,只是她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明白,例如她是怎麼死的。
在這里過橋的人或者說眾鬼之中,大多數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少數人卻是一臉病態,顯然身前就是一個病鬼。可是她不同,她還很年輕。
「怎麼你還沒有完全清醒,或者說你還無法面對自己的過去。」看著青鳶茫然的神情,黑夜女人眉頭微微皺起,「看來我還要幫你一把。」
她站起身,漫步走到青鳶身前伸出一只食指頂在青鳶的眉心,隨著她指尖出亮起一團白光,青鳶感覺一陣困意,原來做鬼也會有困倦的時候,這是青鳶在沉睡以前,心中唯一所想。
青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長一個夢,夢中她變成一位公主,身份顯赫,地位崇高。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她無意中結識了鄰國的將軍,在互相不知道身份的情況下,他們相愛並且許下相守一生的誓言。
然後好夢不長,兩國之間的戰爭爆發了,將軍上了戰爭,殺害了她的父王。而她為了復仇,她毅然上了戰場,戰場之上他們終于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悔恨、仇恨、愛意、痛苦最終化為無奈。
最終他們選擇了相愛相殺。當刀劍刺向彼此之時,他們全都選擇不防御,仍由對方的武器扎入彼此胸膛。
第一個夢這樣結束,但是青鳶的夢境並為因此而完結。在第二個夢中,她變成一只鳶鳥,一只妖精。因為父母都是妖精,所以她一出生就是一只妖精。原本以為做了妖精就不會落得跟上輩子一樣的下場。
然後命運似乎和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她再次遇到了將軍,只是這一世他做了道士。捉妖的道士。
結局仿佛是注定好的,無論過程如何甜蜜,當他知道她的身份後,最終選擇了拔刀相向。她再次死在了他的手里。而這一世他卻在她死後不久選擇自裁。
青鳶睜開眼,退後了幾步,伸手模了模臉頰。意料之中的淚痕沒有出現,她已經死了,鬼怎麼會有眼淚,她自嘲般的笑了笑,隨後將視線落在了那個黑衣女人身上︰「謝謝你,孟婆。」猶豫了一陣她又繼續問道,「他呢?」
「先你一步,已入輪回。」
青鳶怔了怔,面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可心里卻像是打翻的五味瓶子,個中滋味難以言喻。
「你已經想起了一切?」在得到青鳶點頭肯定之後,孟婆嘆了口氣說道︰「你還要繼續嗎?畢竟你們注定有三世情緣,如今才才過了兩世。」
青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十分感激孟婆對她的特殊照顧,每一個將要投胎的鬼魂都必須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因為孟婆的關系,她喝下的孟婆湯卻是經過特殊處理,可以讓她在下一世慢慢恢復前世的記憶。
可是進過一世的嘗試,她和他最終沒有逃月兌命運的安排,她沒有信心在下一世不會重復他們之間的命運。這一世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如果他們不能在一起,那麼他們之間的緣分算是徹底斷了,而她又怎能甘心如此。
孟婆見青鳶不再說話,也不催促,而是慢悠悠地說道︰「你是我這五百年里見過的最有趣的人,我原本是想盡我所能幫助您,可惜我的任期快到了,再過片刻,接任我的人就要來到,你最好快些決定。」
青鳶听了這話怔怔地看著孟婆,眼中的焦慮與無助,催使她顫抖著雙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求婆婆指點。」
孟婆並不老,甚至和青鳶一眼很年輕,若是一般女子听到這樣的稱呼或許會很生氣,但是孟婆不會,所以她只是笑道︰「你還愛著他?」
青鳶點點頭。
「還想再和他再經歷一世?」
青鳶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只是不敢將這最後一次機會拿來賭,所以她只能系希望于孟婆身上。她知道孟婆有辦法的,在她第一世死亡,初次遇到孟婆之時,孟婆給了她兩個選擇。她嘗試了第一個,但是結果卻讓她失望。如今她將最後的期望壓在了這第二個選擇之上。只是這個選擇多少讓她不安,讓她猶豫不決。她有些忐忑的問道︰「我們還有機會嗎?」。
「機會是要自己把握的,只是若是再像前一世那樣,你們之間很可能還是和前兩世一樣不得善終。」
孟婆的話讓青鳶感到一陣無力,她已經做到如此,即使後來擁有前世的記憶,依舊無法避免他們之間相愛相殺。這難道就是他們之間的命運。不,如果這是命,她也要逆轉,她要與這天爭上一爭。
她抬起頭,眼中不再迷茫︰「求您成全。」
孟婆笑出聲來,她從自己頭上拔出一支碧綠的玉簪,插在青鳶的頭上,當發簪纏著頭發固定在頭頂之時,青鳶感覺到自己虛浮的身體變得凝實。
「這是碧凝簪,可以凝聚你的魂魄,使其不散。」孟婆盤弄這簪子繼續說道,「但是即使有了碧凝簪也不能保證你的魂魄不受傷害,你只是一只新鬼沒有道行,不能見強光。行走在日光之下必須有物遮頂。」
青鳶十分感激地看向孟婆,她知道這簪子是多麼的貴重。她只是一只剛剛死去不久的新鬼,一只道行淺薄的小鬼,出來地府她便什麼也不是。一只沒有實體的鬼魂如何在世間行走,如何尋找他的轉世。
而孟婆給她的最後一個選擇,就是以鬼魅之體逃月兌輪回,再由鬼身修煉妖道,煉成實體。以半鬼半妖之姿尋找他的轉世,憑借兩世的記憶與他再續前緣。
之所以要以鬼身修煉妖道,是因為鬼道費事破長,而她的時間偏偏不多,而且鬼道陰氣太重。即使她在鬼道之上有所成就,最終也很難和那人走到一起。而她身前就屬于妖道,在修煉上無須費心,而妖與人之間的隔閡卻是沒有人與鬼之間那麼大。
只是唯一讓她擔心的是,這樣修煉到最後,她究竟屬于鬼還是妖。這個問題即使是孟婆也無法回答她,畢竟這麼做的古往今來只有她一人而已。
「青鳶,正常情況下,你必須通過轉世才能和他走到一起,可是過了奈何橋,沒有喝下孟婆湯,通過輪回井時必定會被守衛攔下。想要保留前世的記憶,不再重復前世的悲劇,只有以鬼魅之體離開這里。」孟婆十分鄭重地對著青鳶說著一些注意事項,以及她能為青鳶所做的一切。
即使是孟婆在這冥界也不是萬能的,她同樣受制于這里的條規。
囑咐過後,青鳶已經初步明確了自己今後該如何去做。在孟婆的幫助下,她披上冥界的冥差的衣服,悄悄離開,尋找機會離開冥界。
到了這里孟婆能夠為她做的只有這些,接下來的一切全都要靠她自己。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她走後不久,奈何橋上又多出了一個女子。一名與孟婆一樣裝扮的女子。雖然他們的衣著發飾完全相同,就連容貌都有幾分相似,可是兩人的氣質卻是南轅北轍,站在一起覺得不會讓人覺得這兩人是姐妹。
然而事實上她們確實是姐妹,新來之人正是接替孟婆的新任孟婆。
「你不該這麼做,這是在害她。」新來的女子毫不客氣的對著孟婆說道。
孟婆不以為意,呵呵地笑著︰「我這是在幫她,你知道的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哼」女子不再說話,顯然不同意孟婆的說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在爭辯下去。
孟婆解下腰間的令牌,塞到女子手中,沖著她微微一笑,轉身向著那正在安排飲下孟婆湯的四名鬼差走去,接過鬼差遞過的孟婆湯一飲而盡。
女子見此緊繃的臉,也緩和下來,似是有些不舍與無奈。
「曼珠?」女子最終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前任孟婆,「你會去找他嗎,找他的轉世?」
曼珠停止腳步卻沒有回頭,沉默了片刻,才應了一聲︰「我不是青鳶。」留下這句,便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自己得不到,才將期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嗎?青鳶,我到要看看,你和道塵能夠走到何種地步」女子望著曼珠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