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了黑狗的敘述青鳶心里一陣感觸,可是迎上李再淵探究的目光,她又覺得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她倒是忘了無論她如何同情這只黑狗,它的生死都不是她可以掌控的。甚至于她的命運亦不是又她自己掌控。
「李道長,朱府這寫天發生的事情的確和它有關……」青鳶將她從黑狗那里得知的一切全盤托出,她所能做的只有將她所知道的,所相信的真相說出,至于李再淵會如何判斷,如何行動卻不是她可以干預的。
黑狗在這朱府已經生活的二十多年,朱文文的生母對它一直很照顧,在它垂老的這些年里將它的生活安排的十分安逸。然而兩年前朱文文的生母因病去世,朱公子續弦再娶,便對于自己這個智障女兒的關心減少了許多。雖然在衣食上不會短缺,但是情感上的關切卻是少了許多。
朱府的焦點全都集中在新夫人和少爺的感情如何美好,新夫人何時能為朱家再添新丁。心智不全的朱文文被人遺忘到一邊,丫環僕人只顧著忙自己手頭上的事,沒有人關心這個孩子今天在哪里摔了一跤,明天又會在哪里跌個跟頭。只要不出什麼大意外,朱府上下便想不起她這個人。
就這樣黑狗不放心老主人的女兒,一直陪著朱文文的身邊,直到一個月前它陽壽耗盡。由于不放心朱文文,過深的執念讓它滯留在陽間。它需要像生前那樣守護著她,整個朱府只有他才能預先發現危險,將朱文文拖拽,牽引到安全的地方。只有它才能保護朱文文不被壞心腸的僕人欺負。
甚至在它看來,新夫人的出現導致了無人關注朱文文,那個女人是一切的禍根。所以他要替朱文文教訓那個女人,將她趕出朱府。朱府怪事不斷與它有關,新夫人生病與它有關,唯有朱文文失足落水與它無關,甚至是它冒險將她救起。
所以它在朱府鬧出很多風波,而朱府請來的道士都是些江湖騙子,自然無法收服它,雖然它並未真正傷害過朱府里的任何一個人,但是久而久之朱府上下還是不免人心惶惶。
「所以說它根本不是有心傷害朱文文,只是想救起失足落水的小主人……」李再淵神態平靜,眼中毫無情緒波動,似乎只是听了一個平常的故事。他頓了片刻,沉聲繼續道︰「還真是一只有情有義的狗。」
然而令青鳶始料不及的是,李再淵雖然在言語上對于這只黑狗報以同情,但是手頭上卻絲毫沒有放過它的意思。只見他抽出一張符紙夾與食指中指之間,口中默念起咒語,黑狗魂魄化作一陣黑煙鑽進李再淵手中的符紙中,繪成一只黑狗圖案。
青鳶只覺得身體一陣發冷。這就是道士,她所熟悉的道士,對于妖魔從不手下留情。無論有著怎樣的理由,無論有著怎樣的期盼,哪怕對人類有著一丁點威脅,便會被他們趕盡殺絕。
她早該料到不是嗎,即使道塵在他們之中是一個例外,可是他對自己沒有例外不是嗎。她的死只是因為她是妖。一只活該被人千刀萬剮的妖。
前世種種如流水一般在她心底流過。她原本以為她早已不記恨的那些往事,一一浮現眼前。她果然還是忘不掉,即割舍不了對那個人的愛,又忘不掉對那個人的恨。愛著並恨著那個將利劍插進自己心窩的男人。
可是如今是不是意味著折磨自己折磨多年的痛即將消亡,李再淵手中拿薄薄的紙片是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她苦笑了一聲卻並非就此認命,她收斂心神,準備等李再淵念咒的同時攻擊。她知道只有那時才是一個道士最脆弱的時候,是她唯一的生機。她並不願意傷害人們,只是為了生存她必需傷了那道長,再乘著他分神之際遁走。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都想繼續「活「下去。若是被抓,她便想辦法逃;若是被超度,她再想辦法逃出冥界。
讓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付安白,上述的兩個結果無論那一個,安白勢必會再次淪為為無人照顧的孩子。她怎麼忍心如此!而這一切卻要看李再淵如何處置,青鳶打從心底期盼祈望著李道長能再放她一馬。
李再淵修長的手指夾著紙符,符上黑氣環繞,黑狗如煙似的魂魄一次次掙月兌,又一次次被束縛會符中。李再淵凝視了近半炷香的功夫,直到黑狗沒了氣力後才幽幽開口道︰「強行滯留在陽間,終有一日會化作縛地靈被土地束縛。我現將你封印,待到哪**的心願了結,我便將你放出,讓你投胎轉世。」
薄薄的紙片在李再淵手中隨風飄動,不知是符紙上的密文起了效果,還是黑狗接受了李再淵的勸告,黑色的魂魄不再掙扎漸漸歸于平靜。李再淵似乎覺得大功告成,也不再願意在此多做停留。只是他脆弱的身體讓他緊緊揪住胸口的衣襟,調息了半刻直到呼吸平順後才挪動腳步,朝著青鳶走來。
青鳶繃直了身體,她不知道李在淵剛才的脆弱是不是有意試探。因為沒有必勝的把握,她選擇原本不動。可是當李再淵向她走來時,她的身體還是不由得戰栗,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再淵竟然對她什麼特別的表示都沒有。
甚至從她身邊經過時,他還禮貌地向她點了頭打個招呼。他似乎將青鳶當做一個普通人對待。而她又怎麼可能是普通人,李再淵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清冷的晚風吹在青鳶臉上,在她思緒中激起千層浪,幾乎下意識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眼前的無形之物。
「道長,留步!「
為何要叫住這個人,青鳶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她覺得有些事情若是現在不弄明白,那將是她心中永遠的結。
「青姑娘,還有何指教。」李再淵轉過身,眼中卻沒有半點疑惑,似乎他已經看穿了青鳶的想法,只是故作不明以此捉弄她。
為什麼要方她一馬,為什麼明知她的身份卻放人她不管。為何你和道塵不同,為何同為道士他卻要如此對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可此刻她卻是一個字也文不出口,她害怕听到答案。
她握緊安白幼女敕的小手,將滿月復怨恨往肚子里咽,堆笑著說道︰「李道長請便。」
「青姑娘!」李再淵打斷青鳶,「在下知道姑娘並不信任在下,只是在下對姑娘,咳咳!對姑娘並無惡意,這黑狗魂魄還是交予姑娘保管,相信姑娘比在下更需要它。」
李再淵話語剛落,封印著黑狗魂魄的符紙便自行飛到青鳶手中。不待青鳶拒絕,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僅留付安白陪著青鳶看著紙符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