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爺、夫人請安。」
卿卿見堂後連忙鞠身施禮。蕭瑞沉默不語,不苟言笑的冷顏猶如刀刻一般,蕭夫人拈著麒麟眼菩提子串成的念珠,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片刻,她攥緊手中的念珠子輕聲說道︰
「你還記得回來。」
悅聲如春風拂面,听來也不讓人覺得心慌,卿卿屏氣低頭不敢說話,藏在袖里的兩手已經把帕子絞成一根繩了。
「今天小姐去哪里了?」
夫人又問。原來是早上偷溜出府的事被知道了,卿卿暗地里松了口氣,心想還好不是晚上的那件事。
「回稟夫人,沒有去哪兒,只是在旁邊轉悠。」
話落,蕭夫人側首端倪蕭瑞神色,只見蕭瑞眉間隱著些許慍怒卻沒開口斥責,蕭夫人略思片面刻,隨後蹙起細眉貌似痛心地說道︰
「卿卿,你跟著小姐多年,平日也知分寸,這次怎麼能任她胡鬧?」
「夫人,奴婢知錯了,是奴婢沒看好小姐,請老爺夫人責罰。」
話落,卿卿屈膝跪地,緊低著頭。蕭夫人拈起念珠子,似乎是在琢磨如何處置她。突然,蕭瑞猛拍手邊茶案,案上杯盞隨之一顫,震濺出些許茶湯。蕭夫人與卿卿同時一驚,卿卿不由縮起脖子,大氣不敢喘一口。
「爹,爹!」
這時,蕭清的聲音遙遙傳來,听上去焦急似火,眨眼間,他已經跨入玉秫堂,甩起衣袍下擺,「撲 」跪在堂中央。
「爹,這不關她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是我說要去上香的,要罰就罰我好了。」
「清兒,不得胡鬧!」蕭夫人眼露厲色,身子不由前傾。
蕭清這樣一來無疑是火上燒油,平時作奸犯科的勾當蕭瑞都幫他一筆筆記著,正愁沒處教訓他,恰巧他今天自己撞上門,蕭瑞又豈會輕易放過?
蕭瑞猛拍下茶案,指著蕭清厲聲斥喝︰「混賬東西!整天不學無術,只知道鬼混,現在還帶壞妹妹,簡直敗盡蕭家門風!你以為在祖父府里,我就治不了你嗎?!來人!把這孽障給我捆起來,往死里打!」
話音剛落,隨行的兩個家丁就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兩指粗的麻繩準備將蕭清五花大綁。蕭夫人見狀不由驚慌失措,伸手拉住蕭瑞手臂替兒子求情。
「官人,這可使不得呀,清兒玩心重,可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今天元夕佳節,豈是打人的日子?」
「娘,別替我求情,打就打吧,反正我皮厚也被打慣了。哎,你們還愣著干嘛,快來捆我呀。」
蕭清干脆破罐子破摔,挺身讓兩家丁過來綁,家丁們見狀倒不敢上前了,面面相覷老半天,時不時地分辨蕭瑞臉色。卿卿不知他是來解圍,還是來添亂的,見蕭瑞正在火頭上,她也不敢輕易說話,而蕭清卻像只好斗公雞不停挑釁老鷹,明明就是來討打的,她只能暗地里拼命使眼色,叫他別再說話了。
「你們還愣著作甚?!把這孽障給我捆起來!」
蕭瑞大吼,兩個家丁不敢抗命,忙將蕭清從頭到腳捆得像個粽子,之後把粗藤鞭都拿來了。看這陣勢像是要動真格,卿卿也不顧蕭瑞生氣,跪爬幾步替蕭清求情。
「老爺,這次是我不好,沒看住小姐,這……」
「閉嘴!」蕭瑞怒聲打斷,把她後半句話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隨後他又直指蕭清身後的兩個家丁,道︰「給我打!往死里打!」
家丁揮起藤鞭抽了蕭清兩下,聲音駭人可下手並不重,看蕭清的臉就知道這兩下不痛不癢,蕭瑞起身沖過去,一把奪走家丁手中藤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蕭清背上結結實實地抽上一鞭。慘叫聲驀然響起,蕭清的臉頓時變形,卿卿見狀連忙起身護住他,蕭夫人也跑來攔住蕭瑞。
「官人,手下留情!清兒身子弱,經不起折騰的!」蕭夫人聲淚俱下,看到兒子臉色慘白,眉頭都揪成一團。
「身子弱?讓他練武他不練,讓他——你寵出來的好兒子!」
話落,蕭瑞怒意更甚,舉起藤鞭又想朝蕭清身上打去。蕭清後背已溢出鮮紅,卿卿見後忍不住打了個嗝,可見藤鞭揮來,她咬牙閉眼干脆俯在他身上,想替他擋去一鞭。
堂上哭聲陣陣,腳步聲碎,稍待片刻,藤鞭並沒落到身上,卿卿忍不住睜開眼楮窺視,不知何時,蕭涵與蕭瀅過來了,蕭瀅躲在一邊哭哭啼啼的,而蕭涵正跪在蕭瑞前面叩首認錯。
「爹,此事我有錯在先,作為兄長沒能看好弟妹,甚至任由他們胡鬧,理當受罰。」
身為蕭家嫡孫,蕭涵一向沉穩,而且文武雙全,行事也頗有名門風範,可謂蕭家最為出采的一個。見他攔在前面也為蕭清求情,蕭瑞手里的藤鞭便抽不下去了,只是當面罵他︰
「弟妹不懂事,你何時也變糊涂了?!」
蕭涵低頭不語,突然,堂外響起一陣朗笑,眾人回頭,只見蕭老太爺兩手負後,笑容滿面地跨門而入,蕭瑞忙收起藤鞭,畢恭畢敬地鞠身施禮,其它幾人也跟著行大禮,除了地上跪著的那三個。
「什麼事要如此勞師動眾?小孫兒又闖禍了?」
蕭老太爺一邊問一邊甩擺坐上太師椅,蕭夫人忙從婢女手上接過茶盞,頷首低眉小心奉上,然後扭過頭去偷偷拭去眼角淚珠。
蕭瑞恭敬回道︰「回父親的話,小兒脾性頑劣,屢教不改,剛才只是教訓下他,沒料驚動您了。」
「叫得那麼慘,死人也被叫醒了。年少叛逆是常有的事,你也別逼得太緊。好了,別在地上跪著,全都起來吧。」
這話如同大赦,兩個家丁忙解開蕭清身上的麻繩,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待兩位少爺起身,卿卿才敢起來。蕭清滿頭大汗,俊顏扭曲得不成樣子,蕭老太爺見狀便道︰
「才一鞭子算什麼?想當初我征戰沙場,身上被敵將削掉塊肉照樣打殺,哪像你這般柔弱?男子漢大丈夫,把腰挺起來!」
蕭清听了不敢不從,硬是挺直背脊,扯到傷處他又忍不住哼唧一聲。
「父親,孩兒不才,管教無方,讓您失望了。」
蕭瑞面露愧疚,似乎對這不成器的兒子已無可奈何。蕭老太爺撫下美髯,望著蕭清笑意盈盈。
「呵呵,我倒覺得清兒有你年少時幾分影子,你還比他更甚幾分呢,最後不是也扭過來了?雖說他脾性頑劣,不過天資聰穎,只要肯下功夫還是塊好料。」
「大人!」
這時,門外有個男子闖入,三十余歲虎背熊腰,看衣著打扮像是部將,他一進門先向眾人行禮,之後便大步走到蕭老太爺身邊與他耳語幾句,蕭老太爺听後臉色突變,輕聲問那人︰「是真是假?」
「千真萬確。」
見此情景,想必是出了什麼大事。過會兒,蕭老太爺便站起身,然後對著蕭瑞正聲道︰「祥之,快隨我過來。」
「是!」
語畢,兩人就匆匆離開,部將緊隨其後,剛才還在喧鬧的玉秫堂轉眼就沉寂下來。靜默片刻,蕭清一下子癱坐在地,臉色刷白的把眾人都嚇傻了,蕭夫人更是急得淚如雨下,連忙對家丁跺腳大叫︰「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快點扶二少爺回房啊!」
家丁們回過神,趕忙將蕭清扶起,蕭涵也跟在後面小心攙扶。卿卿自知闖了禍,害怕卻無計于事,她想跟著一起探下蕭清傷勢,蕭夫人卻命她扶小姐回房,其它事別管。夫人說話的語氣冰冷生硬,令她無地自容,待眾人散去,她也只好扶著蕭瀅退下。
其實此事罪魁禍首非蕭瀅莫屬,以前他們也偷溜過幾次,可從沒見蕭瑞這麼生氣。蕭瀅回房又哭鬧一陣,直說爹爹不講理,這位大小姐被寵慣了,難得被罵一次就尋死覓活,卿卿好不容易才哄住她。
「你剛才去哪兒了呀?若你在的話,定能和爹爹說明白,他也不會生這麼大的氣了。」
蕭瀅吸著鼻子又委屈地掉了幾顆淚。卿卿皺起眉頭,心里也很委屈,想了會兒就拉起她的手輕聲道︰
「早就和你說別溜出去了,早晚會被罵的。就算我在,老爺不罵你,但這筆賬總會記著,小心到時和你一起算。」
「今天就一起算了,爹爹說要找個夫子來收拾我,我才不要又老又丑的糟老頭子呢。」
話落,蕭瀅扯開嗓子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真是傷心欲絕。平日里蕭瑞對兒女們的管教並不算嚴,而這次像是要真的整頓了。
「好了,別再哭了,老爺發過火就沒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卿卿小聲勸她,蕭瀅哭了一會兒便收住聲,然後不死心地又問︰「你剛才去哪兒了呀?」
卿卿低頭暗自思量要不要把哥哥的事告訴她,想來想去還是少惹事為妙,誰料蕭瀅像看出她心思,親密地貼上去伸手緊勾住她的胳膊。
「我早就看出來,這段日子你總是心不在焉,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哪有事敢瞞你呀?別亂說話。」
「哼。一定有!你說還是不說?如果不說,我就告訴爹爹你和二哥……」
卿卿心一慌,馬上伸手捂住他的嘴。「這可不能亂說!我和二少爺清白得很。」
蕭瀅扭頭挪開她的手,狡黠地笑著道︰「那你告不告訴我?」
她和蕭清真不愧為兄妹,無賴起來誰也頂不住,在蕭瀅的再三逼問下,卿卿也只好說出哥哥回來的事,蕭瀅听後兩眼發亮,「噌」地直起身子,似乎比她還興奮。
「呀,這事你怎麼不早和我說呀?你哥回來還不快帶我去看看!」
「不行,老爺知道會罵的。」
「不要嘛,我知道卿卿最好了,一定會帶我去見你哥的,對不?」蕭瀅拉住她的手撒嬌討好,卿卿很是為難,扭扭捏捏始終不肯答應,最後蕭瀅直接點頭道︰「我們說好了,下次你要帶我去看。」
卿卿拗不過她的潑皮無賴,只能先勉為其難應下。蕭瀅頓時心情大好,一下子就把挨罵的事情拋至九霄雲外,她轉身從隨身妝盒里拿出紫砂瓶,然後高高興興地塞到她手里。
「你快去把這個給我二哥。」
卿卿低頭看去,原來是金創藥膏。
「這麼晚了,怕是不方便。」
「哪有什麼不方便的,叫你就去!快點,要不然我就罰你!」
蕭瀅把卿卿推到門外,然後「砰」地關上門。听里面有竊笑聲,卿卿就知道她是故意為之,在門外喚了半天,可蕭瀅就是當作沒听見,連門縫都沒開一下。
「快去!否則今晚你就睡外面。」
嬌嗔任性的聲音隔門而至。忙活一天,再加上先前遇到的兩件事,卿卿累得快趴下了,此時只想有張床榻好好歇息,可蕭瀅依舊耍著小性子,任她死乞百賴偏不開門,猶豫片刻,她無奈答應了,心里只念著能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