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來到蕭清所處的院子,遠遠地就看到房內燈亮著。天色已晚,如果被人看見又會說閑話,她躊躇半日,希望能遇到個下人,然後把東西交給他,可是左顧右盼沒人過來,好不容易門開了卻見蕭夫人和蕭涵從屋里出來。
「呀!」
卿卿嚇一大跳,立即掩入暗處,母子倆說著悄悄話從旁邊經過,並沒察覺到她,見那兩人走遠,她不由松了口氣,忙拍心口壓壓驚。
卿卿探頭張望一番,確認沒別人就壯大膽子走過去,準備把藥瓶放在蕭清房前接著就走,就在這時,房門又開了,卿卿一愣,抬頭就見蕭清的貼身小廝絳竹捧著盆水像是要倒,絳竹見她也是一愣,兩手一收,盆里的水差點沒翻他身上。
「卿卿姑娘,是你呀。」
絳竹的嗓門特大,有時說話也不用腦,話音剛落,房里就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哀叫聲,先前靜得跟佛堂似的。
「小姐讓我過來送藥呢。絳竹,麻煩你把這個帶給少爺,我有事先走了。」
卿卿一面說一面把紫砂瓶遞上,絳竹正欲放下水盆接過,蕭清就趿著鞋急急地從內房沖過來。
「藥,藥在哪兒呢?背上疼得要命,快來給我敷敷。」
看他猴樣,比沒傷的人都要精神。絳竹識了眼色便說要去倒水,卿卿把藥放在案上也說要走,蕭清立馬扶腰哀嚎,然後趴在案面上像是去掉了半條命。
「別裝了,我剛剛看到夫人和大少爺從這兒出來,藥已經敷過了,哪會這麼疼?」
卿卿直接揭穿他的把戲,可蕭清仍趴在案上哼哼唧唧,濃墨糾成一團,神色是苦不堪言。卿卿原本打算不去理會,見他可憐兮兮地望著又動了側隱之心,輕嘆一聲便伸手把他扶上床榻。他的額上布滿密汗,想必那聲慘叫不是裝的,卿卿掏出絲帕輕按他的額頭,小嘴一扁。
「你真是的,知道老爺的脾氣還去激惹他,不是白挨頓打?現在還疼嗎?」。
「疼,當然疼,可這不都是為了你嗎?你也不來關心我,放下藥竟然就想走。」
說著,蕭清越發可憐起來,好似這頓打全是替她挨的。
「明明就是你嘴賤,偏要頂撞老爺,本來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硬要折騰點事出來,活該。」
卿卿邊說邊扶蕭清躺下,蕭清的身上只著了件蠶絲里衣,鮮血一會兒就溢出來,染紅了一大片。她看了忙把頭扭過去,用手遮擋住眼角,但又心疼他,便拿起絲帕小心按上血處,按著按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血味沒聞到,只聞到一股子朱砂味。
「這里疼嗎?」。
卿卿按壓傷處試探道,蕭清點頭如搗蒜,皺起眉頭直喊疼。
「那讓我看下傷勢如何。」
卿卿把手伸上前,蕭清連忙扭身避讓,扯起嘴角遮遮掩掩地說︰「還是別看了,我怕嚇到你。」
「是嗎?」。
卿卿眯起眼眸,哼哼地冷笑幾聲,然後直起身子把絲帕狠摔到他身上。
「這哪是血呀,明明就是朱砂。你又騙人!」
她指著上面紅跡氣呼呼地說道,話落轉身就走,蕭清忙收起病怏怏的慘樣跳下床榻,光著腳丫上前兩步拉住她的衣袖。
「唉,別走,我可沒想騙你。」
卿卿一把甩開。「我最討厭你耍小聰明了!我為你擔心,你八成還在暗地里笑我傻吧?」
「不是啊,卿卿……」
話沒說完,蕭清突然收聲,緊接著便是滿頭大汗,身子蜷得像個蝦米,卿卿見狀臉色頓時蒼白起來,馬上又將他扶回床榻。
「這是怎麼了?你到底有傷還是沒傷?」
蕭清蜷在榻上沒有說話,卿卿忙把他的里衣拉開,只見他身上扎著蠶絲布,後背傷處正在滲血,她驚叫一聲,馬上拆開布條。
血口約三寸,不大卻很深,皮肉翻起似要裂到骨頭,沒想到老爺下手如此重,卿卿還以為蕭清又裝樣嚇唬人。看到這般的紅、聞到這似曾相識的味道,她驚愣一下,又忍不住打起嗝,「咯、咯、咯」的停不下來。
「卿卿,你沒事吧?」
蕭清似乎察覺出她有些異樣,不禁轉過頭。卿卿把他的腦袋硬扭回去,一邊打嗝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沒事……咯,我替你……咯,再上次……咯,藥……」
卿卿怕血,一見到就變得恍惚,她側過頭盡量不去看傷處,然後拿來蕭瀅給的藥膏模索著敷到他背上再拿新蠶布重新包好。簡單的一件小事,她弄得滿頭大汗異常辛苦,做完之後又忙不迭地拿桌上茶水沖洗雙手。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卿卿終于不打嗝了,蕭清看著只是覺得奇怪,但並沒有太在意,疼痛消褪,他就放松身子,軟綿綿地趴在床榻上喘氣。
「好吧,實話告訴你,我本來在衣裳下墊著東西,可爹爹那一鞭正好抽到處空地,剛才我不過稍微弄得慘些,好讓你多陪我一會兒,從頭至尾可沒想過要騙你。」
此話句句屬實,卿卿听後心里起了絲愧疚,她小心翼翼月兌下蕭清的髒衣,然後從櫃里拿出套干淨的替他換上,蕭清看著她便笑著道︰「我整天想著怎麼哄你開心,你卻老是擺臉色給我看,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別說這種話,我可受不起。」
卿卿將髒衣疊齊放到旁邊凳上,接著端來杯水遞給他,蕭清喝下大半,從她手里接過帕子拭下嘴角,先前蒼白的臉此刻已紅潤許多。他抬眸望向她,一雙桃花眼似醉非醉,朦朧得勾人心魄,真不知道他長得像誰,天生副多情風流相。
「藥已送到,我也得走了,你早點歇息吧。」
卿卿低頭避開他的目光起身想走,蕭清突然坐起身子,伸手將她拉過來,卿卿沒站穩直接跌到他的懷里,四目相交,她頓時臉紅心跳,忙不迭地將他推開,可是他的雙手堅如鐵爪,牢牢地拴著她紋絲不動。
「快放手,要不然我就喊人了。」
卿卿急了,漲紅小臉驚慌失措,而他的手又收緊一圈。
「你喜歡我嗎?」。
蕭清貼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听來有些沙啞,卿卿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喜歡還是不喜歡?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你不說話就當是喜歡我了。那我明天就把你要來,從今往後天天陪我。」
卿卿聞後一緊張,忍不住要打嗝。
「噓……」
蕭清忙把食指抵上她的唇,光潔如緞的手上隱約有股清涼的藥草味,卿卿心跳得如小鹿亂撞,不知是不是迷藥未退,她一下子六神無主。
「不行,這樣不行,老爺夫人會罵的。」
卿卿扭捏著掙月兌他的懷抱,兩眼水汪汪的,似乎多過會兒就要哭出來了。蕭清只好放手,眉頭皺起,略微有些不滿。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不是……」
卿卿聲若蚊蠅,緊低著頭不敢看他,蕭清听後濃眉舒展,心情又好了起來,他一點點地挪到她身邊,輕抓起她的小手,卿卿害怕,手像被蜂蟄似地縮回去,他又不死心地再把她的手裹到自己掌中。
「那就到我房里,我們便能天天在一塊兒了。嗯?」
听到這話,卿卿心里一驚,腦中突然閃過哥哥的身影。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覺得她太不自重。想著,似乎就看到哥哥站在旁邊眉頭緊皺,失望與痛惜之情不言而喻,她忍不住一顫,馬上把手抽回,故意坐遠些。
「我還要嫁人的。」
卿卿低聲回道,蕭清狐疑地看著她,然後又移過去點。
「我娶你啊。」
他說得煞有介事,像是不明白為何她會說出那樣的話。卿卿的嘴抿成了一條線,黛眉緊蹙,欲言又止。蕭清又迫不及待地往前湊了點。
「怎麼了?難道你不信我?好,那我對天發誓,我蕭清若有半點虛情假意,背信棄義,願遭……」
「呸!呸!呸!這話可說不得!」
一連三個「呸」把他的毒誓掐斷了。蕭清仍是一手指天,一手捧心,似要把那硬打斷的話說完。卿卿伸手將他的手按下,眼眸半垂,掩去點點傷愁。
「蕭二公子怎麼可能娶個婢女?老爺和夫人早就替你物色好了,人家八抬大轎抬進門,我又算得上什麼?更何況我也不願和別人共侍一夫。」
「誰讓你和別人共侍一夫了?物色好又如何?娶不娶還不是我說了算!我們從小玩到大,本以為你最懂我心,沒料你和他們一樣世故!剛才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我要睡了,你走吧。」
語畢,蕭清一頭蒙到絲被里。他像是生氣了,說話語氣比平日重了幾分,更是惡狠狠地要趕她走。卿卿有苦難言,這懂他又如何?將來還不是要落入俗套,成為世俗之人?更何況他這根高枝,她根本攀不起。
卿卿伸手想要推他和他說幾句話,然而想了會兒又把手縮回去,出門之後,她忍不住回頭望一眼,屋里的燈熄滅了,「砰」的,像是杯盞砸地之聲,八成是蕭清在發少爺脾氣,卿卿左右為難,思量片刻還是轉身慢慢地踱回小姐廂房。
「咦?這麼快就回來了?」
進門,蕭瀅就有些詫異,卿卿勾起唇角,垂眸淡然一笑。
「嗯,送好藥我就回來了,二少爺沒大礙。」
「哦,我還以為他會多你留會兒呢。」
蕭瀅似乎有些失望,卿卿身心疲憊,實在不想再和她糾纏便淡淡地說了句︰「累了一天,想早些歇息。」
蕭瀅听後點頭答應了。卿卿窩在小榻上累卻一點也睡不著,今天的事情已經夠她受得了,現在更是心亂如麻,她與蕭清算得上青梅竹馬,可是以她的出身怎麼配得上人家,說是喜歡,怕到頭來不過是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