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 39 毒殺

作者 ︰

轉眼到了放榜之日,一大清早就有人來報喜,說蕭二公子一舉奪魁得了省元。蕭瑞大喜過望,這蕭清混了這麼久終于不負重托,而此時又恰逢蕭涵千金滿月,真可謂雙喜臨門。為此,蕭瑞擺宴三日,酬神祭祖,蕭府門前自然車水馬龍,客似雲來,連聖上都不忘恩澤,特地派人賜上兩對玉如意。

蕭夫人說卿卿身子不好,人又恍惚,怕她犯事就命她留在沁園。園外熱熱鬧鬧,園內卻冷似寒窯。卿卿明白她和哥哥是蕭家手中的棋,用來互相牽制的棋,如今哥哥走了,她的好日子也將到頭。

窗外嬉笑不斷,一派喜氣。誰又曾想,蕭家今時今日的風光是拿多少人的命換來的!卿卿不由咬牙握拳,蒼白的掌心多出四枚月牙兒印跡。哥哥死得莫名,而他們早已將他拋之腦後,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她想為哥哥討回公道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這府里的人都精明得很,蕭瑞城府極深,恐怕是別人這輩子都學不來的,與之相比她真是以卵擊石。至于他兩個兒子也不是泛泛之輩,蕭涵與她勢同水火,招惹他不就等于自尋死路?而蕭清……想到此處,卿卿不禁嘆息,雖說決裂可心中始終有些情分,她不願再見他,但也不想去害他。

思前想後,卿卿頭痛欲裂,她不禁拿出百寶箱又將哥哥送的小玩意細細看了遍,想起那些光景就鼻子發酸,心似被掏空了。哥哥是她的盼頭,如今他已不在,她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不過就算死,也不能輕易放過蕭家。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當初給他們設套的人是蕭瑞,這筆血債就該他來還,但是想到老爺對她不薄,卿卿又開始猶豫,更何況她從小到大螞蟻都舍不得踩死,這殺人之事想都不敢想。報仇二字費煞心神,看到哥哥留下的遺物悲從中來,卿卿重重地合上箱蓋,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蕭府熱鬧了幾日終于平靜。清晨,卿卿便精心打扮一番去向蕭夫人問安。或許是喜事連連,蕭夫人心情大好,見到她也是眉開眼笑。當說起哥哥時,蕭夫人不禁蹙眉,搖頭直嘆可惜,隨後又親昵地攜起她的手勸她節哀。蕭家人都喜歡笑里藏刀,蕭夫人的伎倆卿卿早就看穿,可惜她分/身乏術,對付蕭瑞已筋疲力盡,何況還多個蕭夫人。她心里清楚,與之有仇的人是蕭瑞,蕭夫人那些勾心斗角的蒜皮事不屑計較,但又忍不住回敬她一番。

「多謝夫人還掛念為兄,平日夫人對我們兄妹甚好,哥哥泉下有知,定會感激不盡,以保佑夫人萬年福澤。」

听完這番話,蕭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底是氣得牙癢,可面上說不得她半句。聊過之後,她稱有事在身不便長談,卿卿借此離開,然後去百雀園找老爺,想伺機請他來沁園一聚。出了疊錦樓,她穿過曦園繞個近道,走上九曲廊橋忽然覺得風大,不由拉緊斗蓬將自己裹嚴實。

廊橋兩邊紅梅仍艷,梅瓣隨風落入池中蕩起圈圈漣漪,橋那端有人迎風而立,似乎也在看著花雨輕風。卿卿眯起雙眼朝那兒望去,梅邊人影俊秀挺拔,似曾相知。忽然那人轉頭,四目相交,目定魂攝,他薄唇半開像是欲言又止。卿卿故作視而不見,轉身往別處走去,蕭清立在原處垂眸沉思,最後皺起眉頭側身繞道而行。兩人相見形同陌路,隱隱傷痛涌上心頭,或許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卿卿突然覺得疲憊不堪,沒心思再去百雀園。回房之後,她拿來筆墨欲寫張花箋邀蕭瑞來園相聚,不知為何,每次下筆手就發抖,寫了十幾張才稍微像樣。她讓春露將花箋送去,過了片刻就有人通報說蕭老爺今晚就來,她听後不由直起身子,手中茶盞一抖,香茗灑出大半。

接下來半日,卿卿魂不舍守,心里不停思量著該怎麼做,這是個機會千截難逢,況且她已醞釀許久,若是錯過更待何時?但想到殺人,她又十分害怕,不由自主地想起爹爹,想起他那雙瞪出的眼楮,是不是老爺死的時候也會這樣呢?

眼看天色將暗,卿卿不得不拿定主意,她先命廚子燒幾道好菜並捧上百年陳釀,然後又將屋子細細收拾了番。這金磚玉砌的地方是蕭瑞給的,每樣器物、每件擺設都花足了心思,外人看來他對她好得沒話說,能得此緣是她的造化,有時卿卿也覺得蕭瑞成熟穩重,事事考慮周全,而且對她又是無微不至,確實是個如意郎君。但是這般情誼抵不了血緣至親,卿卿能感覺到蕭瑞不像哥哥,他待她好都像是另有目的,她始終猜不透這人的心思,直到知道實情的那一天。

趁眾人忙碌之際,卿卿拿出事先備好的砒霜,掀開酒壺欲投進去,然而手剛抬起心就慌了,身子更是抖得厲害。緊要關頭,她竟然猶豫起來,不知這樣做對不對,畢竟殺人不是件小事,而且蕭瑞的確有恩于她,下毒害他是不是太惡毒了?

「老爺萬福。」

听到這聲兒,卿卿大驚,來不及多考慮就將砒霜倒至壺中,只听見很輕的一聲「 」,仿佛冰雪被燙開一般。她倉惶地將黃紙包塞回袖中,稍稍收拾落下的白屑接著轉身相迎。

人逢喜氣精神爽,幾日不見,蕭瑞更是神采奕奕,身姿英挺俊逸,風采絲毫不減當年。卿卿按捺住心中忐忑,上前垂首問安。

「老爺萬福。」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多禮。快些坐吧,我正好有些餓了。」

話落,蕭瑞甩過衣擺坐上交椅,卿卿忙讓奴婢們上菜,然後又走到蕭瑞身邊端茶奉水細心伺候。

蕭瑞喝口香茗,笑了笑道︰「今天怎麼會想邀我過來?收到花箋我還真有些吃驚,你字寫得真是不錯。」

「老爺說笑了。這幾天你一直忙于應酬,我獨自呆在這兒悶得慌。白天擔心你忙于公務不敢上門打擾,所以就送張花箋過去。」

蕭瑞听後不由湊上前,一手攬住她的縴腰低聲輕笑。「該不會是想我了吧?」

卿卿臉頰飛紅,羞澀地轉過頭並使了個眼色。房內下人們都在,這般親昵似乎有些不妥,蕭瑞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把手松開,然後將婢奴們全都打發了。過了片刻,婢女們魚貫而入擺上幾盤冷菜,卿卿夾起糖醋小排送到他碗里。

「老爺您嘗嘗,這是我親手做的。」

蕭瑞頷首淺笑,拿起筷子嘗了一小塊。這菜色香味俱佳令他頗為意外,嘗過之後他便贊不絕口,道︰「你竟然有如此好手藝,看來平時我來得太少,無緣嘗到。」

「呵呵,老爺喜歡就成。老爺您坐,我去端酒。」

話落,卿卿起身走到旁邊小案,手剛踫到酒把又忍不住發顫,咽子都在發干冒煙。她偷偷地深吸一口氣,猛抓住右手逼自己鎮定。

「怎麼還不來坐?」蕭瑞出聲。卿卿像被人提筋,不由自主地抖擻了下。

「來了。」說著,她就故作鎮定,兩手端起酒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替蕭瑞斟上杯毒酒。

「這幾日雙喜臨門,讓你待在沁園也怪委屈的,今日就作補償。來,你也滿上一杯,與我對飲。」

蕭瑞一邊說一邊將另只酒盞放置她面前。卿卿微微一笑,道︰「老爺有如此雅興,我定當奉陪。」

她不忙不慌替自己斟了杯酒。此時生死已淡,或許過了不多久,她就能和哥哥娘親團聚,想到此處不禁釋然。

「喝酒前先墊點菜,否則容易醉。」

蕭瑞扶著衣袖,伸手夾塊燜碲送到她碗中。卿卿最愛這道菜,軟酥可口,不肥不膩。吃過之後她便胃口大開,一連又夾了好幾塊。蕭瑞坐在她身側也光顧著吃菜,酒半點沒沾,卿卿見之不由端起酒盞嫣然一笑。

「跟了老爺這麼久,我還沒好好伺候過您,今天先敬老爺一杯。」

蕭瑞听後哭笑不得地皺起眉頭,按住酒盞稍稍擺手。「待會兒再喝,這幾天酒實在喝得有些多,我們先填飽肚子,免得傷身。」

卿卿神色一僵,只好把酒盞放下,心里琢磨著他是不是察覺了什麼,不過看蕭瑞面色如常,她又沒出紕漏,其中應該不會有破綻。片刻,婢女們又送上幾盤熱菜,卿卿趁機再向他敬酒,蕭瑞推辭不了,爽快地端起酒盞與她踫杯,可這酒剛湊到嘴邊,他又把它放下了。

「今日你怎有雅興飲酒?若沒記錯,你向來滴酒不沾,一直想問是何緣故?」

蕭瑞貌似不解,卿卿見他不喝也跟著將酒盞放下,隨後略微惆悵地輕嘆一聲。

「那是因為我爹,以前我爹喝醉酒常打我們,所以我不喜歡這杯中之物。」

蕭瑞听後唏噓不已,不由放下筷子輕攜起她的小手柔聲輕問︰「今天我第一次听到你爹有這般嗜好,想必你們兄妹吃了不少苦吧?」

卿卿勾起唇角,笑得淡然。

「那是自然。小時候家里窮,飯都吃不飽,嘴饞時娘就往我們嘴里塞些鹽,衣裳一年四季就這麼兩件,補丁打了又打,穿得比乞兒還不如。那年娘過世了,是哥哥一直照顧著,有好東西他總會留給我,自己從不舍得吃……呵呵,老爺定是沒嘗過這種日子,說了這些話真是掃興。」

說時,卿卿平靜無緒,就像在說與之無關的事,但提到「哥哥」,她的眼眶不禁泛紅,秋眸似蒙上層水霧看不出悲喜。蕭瑞幽嘆一聲,濃眉微蹙,此時的他忽然變得真切,仿佛褪下面具,不染千塵。

「其實是我害了墨兒,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幫我做事,鞠躬盡瘁,但這次橫生枝節,以致于送了他的性命,想來也覺得難過。」

話落,蕭瑞端起酒盞仰頭灌下。卿卿頓時心如鼓擂,手心都擠得出汗。蕭瑞放下酒盞時,盞內美酒已干,她見後並沒覺得高興,而是莫名的恐懼。蕭瑞側頭看她,似乎從她臉上察覺些端倪,卿卿連忙垂眸掩住驚慌,然後端起酒壺又替他斟滿。

「老爺別這麼說,其實幾日來我也想通了,這人死不能復生,一直念著哥哥反而無法讓他轉世投胎,放下倒好。」

「說得沒錯,放下就好。」

不知是不是多心,卿卿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毒酒下月復,按理應該發作,但他仍然無礙,這不禁令她擔心起來。

「其實我一直想問哥哥在做什麼,不知老爺能否告知。」

事已至此,卿卿也就不掩飾心中所想,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兒吐了出來。蕭瑞同樣毫不隱瞞,他放下酒盞,極為肅然地說道︰「你哥做得都是常人所不及之事,他是為保護聖上周全而清除那些奸臣賊黨,換言之就是暗衛,專門用來殺人。」

他能如此坦然說出這番話,不禁令卿卿大吃一驚,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好。片刻,蕭瑞又忍不住輕嘆道︰「我實在有愧于你們兄妹,其實我早該將實情告之,可是怕你擔心難過所以一直瞞著,當初我納你為妾的確是出自真心,並無半點雜念,若墨兒泉下有知,定會欣慰。」

卿卿聞後心似被抽空了,原本以為蕭瑞薄情寡義,根本就不會把他們兄妹放心上,但听他語重心長地說出這話,不免心生愧疚。蕭瑞端起酒盞準備再喝一杯,卿卿見狀情不自禁地伸手攔他。

「別!別喝!」

蕭瑞稍稍一怔,手就這麼僵在那兒。見他疑惑不解,卿卿扯起一笑,道︰「老爺,這杯應該我來敬你。」

話落,卿卿端起酒盞先示敬,接著便仰頭喝下。美酒入喉燒心而過,她似乎離哥哥又更近了一些。蕭瑞冷眼而視,不經意地哼笑一聲。酒盞剛剛放下,卿卿就覺得月復痛難忍,不由抱住身子彎下腰,片刻後,她已痛得滿頭大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可是蕭瑞卻神色如常,自顧自地斟酒吃菜,看來自在得很。

「你……」

話音末落,卿卿就吐出一口黑血,臉色慘白如霜。蕭瑞將筷子扔上案面,冷冷地笑著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嗎?你這是自尋死路。蠢才!!」

語畢,蕭瑞眼神頓時陰冷,滿滿的一杯酒猛地潑到她臉上。瓊漿玉液沿著她的額發慢慢滴落,一股辛辣的酒味兒直沖腦門。卿卿握緊雙拳,咬住劇痛,她中計了,那些感人肺腑的話全是障眼法,如今戲演完了,他也沒必要再裝下去,果然姜是老的辣,與之相比她簡直弱不經風。

「你害死我哥,理應還我條命!」卿卿費力喘道,每說句話黑血就沿著嘴角淌下。蕭瑞從袖中拿出一方白巾,細細地替她拭去嘴邊血跡,隨後又將白巾疊齊放至手邊。

「還命?呵呵,若沒有我,你們兄妹倆怎麼活到今日?!又怎麼享到榮華富貴?!你們的命生來便是我的!你不但不懂知恩圖報,還妄想下毒害我,真是不自量力!雕蟲小技能難倒我的話,我又如何在這里坐陣?雖說你哥哥已死,但我待你不薄,若是你能夠太平安穩,我自然保你衣食無憂,不過如今看來,你定是覺得日子過得太好,非要鬧騰一番。」

卿卿無語,月復痛絞得她生不如死,力氣似被一點一點抽去。漸漸的,兩眼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哥哥卻在此時出現,他似乎就在一片白茫之中等她歸來。

「哥哥……」卿卿用盡全力輕輕喚道,把手伸向那抹影子,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能抓到了。突然,有粒東西塞入她口中,苦澀藥味瞬間在口內漾開,哥哥不見了,她無論如何都抓不住他,眼前白光散去,她看到了蕭瑞,看到了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男人正冷冷笑著,原來蕭涵根本及不上他萬分之一。

「念在你喝的那杯酒,我不會讓你死,但從此之後你就永世為奴,不得翻身。我會在你臉上刺上‘奴’字,然後送你去淨房,你就整日與那些污物為伍吧!」

「呸!」

一口濃血吐在蕭瑞臉上,笑意頓時凝在他的嘴角。卿卿見後瘋癲大笑,仿佛是打了場漂亮的敗仗。

兩個家兵推門而入,氣勢洶洶地沖到卿卿身後,蕭瑞不緊不慢地拭去臉上血跡,低聲命道︰「把這賤人給我帶下去黥面,並將她關押至水牢,明日一早扔去淨房,派人給我好好盯著她,若有半點差池,拿你們是問!」

「遵命!」

語畢,家兵一左一右架起卿卿。卿卿用盡全力,猛地將他們兩個推開。

「別踫我,我自己有腳!」說著,月復中劇痛襲來,她一手撐住案面硬是挺直站住。蕭瑞輕哼一聲又對人命道︰「把‘沁園’牌匾砸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這個地方!」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卿卿吾妹最新章節 | 卿卿吾妹全文閱讀 | 卿卿吾妹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