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霖和梁旭是一個排的戰友,和金宇也是一個連的,在兩山輪戰期間,都是張聖平屬下的士兵。
不說和張聖平相比,就是和梁旭、金宇這兩個帶功轉業的戰友相比,當他們帶著一身的榮譽成為國家干部之前,李維霖就帶著滿身的戰爭創傷退伍回家了;但和那些戰死的兄弟們相比,林維霖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活著回到了親人身邊。
但一回到家,李維霖馬上就陷入困窘之中。
國家固然給發了軍人傷殘補助,但是,這時國家的主要方向是經濟建設,在大規模裁軍的同時,軍費也主要向主力部隊傾斜,那些補助雖然按時發了,但抵不過家里一個壯勞力的損失,抵不住坐吃山空啊。
剛退伍那會兒,李維霖還能保持著一顆樂觀向上的心,積極對待生活中的困難。
但是,李維霖不僅斷了右腿斷了,就連下面都傷到了,雖然看上去並無什麼明顯外傷,或許是傷到了神經,只是個樣子貨,于是,半年後,婆姨也跟一個外地來的收山貨的客商跑了。
隨著時間的消逝,李維霖那顆原本堅強的心也被消磨得萎靡不振,甚至一度產生了輕生的念頭,其間有一次乘著家人都不在的時候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幸好母親因為臨時起意回家一趟才把他救了回來。
一家人抱著痛哭了一頓後,李維霖雖然沒有再輕言自殺,但家人卻不敢讓他一個人獨處了。
前段時間,張聖平還特意抽空過來看望了一下李維霖,對他鼓勵了一番。但張聖平也知道,除非能夠讓李維霖看到自身生命的意義,讓他重拾生活的信心,否則,千言萬語都是虛的。
因此,看到高天原準備招收一些人手,張聖平就想到了他那些生活條件不好或傷殘的手下,尤其是李維霖,能夠重新生活在戰友們中間,對他的心理創傷的恢復應該會有一些幫助吧,至少換一個生活環境,也可以消除一些心理上的負面影響。
雖然地圖上從縣城到石田鄉的距離不過一個手指頭,但俗話說望山跑死馬,而且山道多險峻,曲折環繞,盤盤旋旋,在狹窄處便要擦著崖壁、樹木而過。一側若有深壑長溝,車輪過處,便有碎石「嘩啦啦」地滾落散跌,看得人心驚肉跳,听得人膽戰心驚。
看到這樣的路況,高天原對石田鄉的生活狀況心中大致有了個底了。
只靠這條危險重重的山路,在雨季的時候,時常還有泥石流斷路的危險,不僅外面的商品難以運進去,就算是運了進去,肯定也要起價不少;而且,鄉里面的農產品什麼的也難以運出去,就是運出去了,扣除掉運費,基本是沒什麼贈送了,搞不好還得貼一部份的運費。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兩輛車都抵達了石田鄉雲霧村。
滇南省地處亞熱帶太平洋暖氣流和印度洋氣候帶的雙重影響下,常年高溫多雨。而雲霧村又四面環山,兩條大江繞村而過,水氣充沛,因此常年雲霧繚繞,雲蒸霞蔚的。
看到兩輛軍綠色的北京吉普同時開進村里,差不多整村人都驚動了。
這時候北京吉普的配置標準還是縣團級以上,平時鄉長出去開會什麼的,說不得都要坐拖拉機的,村長什麼的,若是有一輛飛鴿牌的自行車就跟後世開輛小車出來一樣派頭了,更多的是靠11號交通工具了。
因此,看到這兩輛嶄新的「官車」開進村里,村支書和村主任趕緊都迎了過來。
「你好!這幾位同志,請問你們是到雲霧村來……」
「喔,潘書記,游主任,你們好。我是小梁啊,前段時候還送張書記過來的!」
「哎呀,原來是梁、梁……」
「兩位大叔,你們叫我小梁就好了!」
「那行,我們就托大叫你一聲小梁了。小梁,你們又是來看李維霖的吧?」
「是啊,這次我們受張書記所托,一起過來看一下林哥的。」
「今天正好他家里人都在,我給你們帶一下吧!」說著,村支書和村主任分別拉開梁旭開的那輛頭車副駕駛座和後排的車門,敏捷地上了車。吉普車開動後,兩人都是羨慕地這里模模,那里按按。
「哎!老林家的,又有貴客上門了,快出來見見客人啦!」一下車,村支書就扯著嗓子大喊道。
「來了來了!啊?你是、是小梁吧,怎麼沒看到張書記?」
「李老伯,我們這次是受了張書記所托來找維霖的,希望能夠幫助你們一家解決生活上的困難。」
「哎呀,快進來坐,快進來坐,這兩位是?」
「哦,這位是蘇先生,這位是孫小姐。這次張書記囑托的事情還和蘇先生有關呢!」
「啊?」
「是這樣的,蘇先生是辦企業的,要招收各種人員,尤其是退伍軍人,為了幫助政府解決就業問題,更是招收了不少。當然,對那些為國流血負傷的軍人更在一定程度上進行照顧。這次就是受張書記所托,來幫助解決我們一些戰友的工作的。」
「那維霖他?」
「是的,林伯,這次也包括林維霖,如果他願意的話,先做一段時間的門衛,以後如果有合適的工作可以再調換的。工資的話不會比普通工人低多少。而且,我那時有不少都是原先從部隊退伍的,這樣的話林維霖和戰友們平時也可以聊聊天、談談話,不會閑著想七想八的了。」高天原把他過來的目的向這位花甲老人闡述了一下。
「蘇先生,那真是、真是太感謝你了!」
「林伯,扶助那些為了保家衛國的英雄,不讓他們流血又流淚,盡一份力所能及的心意罷了。不過,到底要不要去,還要要看林維霖的意思的。」
「那我這就去找他來!」
……
李林維霖自然是欣然同意,他已經受夠了別人那憐憫的目光,不管是好心還是惡意的,他也不想再拖累家人,離開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換個生活環境也好,而且還可以和那些有相同經歷的戰友在一起,更令他向往。
而高天原一行人略事休息後,在雲霧村村支書指派的一個小伙子的引路下,繼續向大山更深處密山村前行。
雲霧村雖然交通不便,山路險峻,但到底還是可以通汽車,而密山村出來到雲霧村的這一段路,甚至連拖拉機都開不了,平時有什麼東西運進運出都只能人拉肩扛馬馱,只有在天氣好的時候,一些路段還勉強可以通行人力兩輪車。
因此,密山村的生活條件也更惡劣,甚至姑娘只有嫁出不肯嫁進的。
好在兩村的距離不是太遠,天剛擦黑的時候,高天原一行人遠遠地就看到密山村淡淡的輪廓了。
看看天色,應該能在半小時內直到密山村了吧!還好他們都帶了手電,不至于模黑走山路,不然一腳踏空,下面有可能就是深溝長澗了。
忽然,在呼呼的山風和汩汩流動的水聲中,似乎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求救聲傳到高天原的耳中。
「好像有人在呼救?」高天原朝前面那個雲霧村的帶路人潘新泉問道。
「沒有啊?蘇先生是不是听錯了,對了,天都快黑了,估計是有什麼蟲鳥野獸的叫聲吧,蘇先生是山外人,第一次來這里,听混了也是有可能的!」潘新泉停下,轉身對高天原解釋起來。
「你們都沒听到有人呼救聲?」
梁旭和孫小昔都搖了搖頭,就是孫小昔騎在身下的那匹滇馬也打了個響鼻擺著頭——這次出來,孫小昔借口看一下天之南的秀麗風光也跟了出來,結果,車開到雲霧村後就上不了路了,只能找個場院停放,全部步行上山。孫小昔一個人留下又不願意,走路的話又太累了,最後,還是那個潘書記提醒,高天原借了兩匹當地的滇馬,一匹給孫小昔騎乘,一匹用來馱運各人的隨身行禮。這傻妞第一次騎馬,不僅不害怕,反而興奮得不得了,要不是那個潘新泉牽著馬籠子,孫小昔恐怕早就沖到溝里去了。
「不對,真的有人在呼救!好像還有孩子的哭聲?」高天原現在的五官感覺要比其他人都要靈敏得多,他相信自己的听覺沒有出錯,迅速從行禮中取出一支大號礦燈,朝隱約出聲的地方照去。
果然,在湍急的溪流中,有兩個影子在水面上載浮載沉的,快速地向下游漂去,手電筒的光柱照過去時,後面的那團影子周圍不斷濺起水花,似乎正在追趕前面的那團黑影。
「快,準備救人!」剛才過來的時候,高天原看到再下去一段距離,溪水陡然向下落去,形成一道十多米高的瀑布,普通人若是砸下去不死也得重傷。
得搶在他們掉下去之前把人救上來!
「小昔,拿好礦燈,照住那個黑影,看到沒?對,就是那里了,不要跟丟了啊!」
孫小昔趕緊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按高天原的指示用光柱鎖住那個不斷向下游沖去的黑影。
高天原自己迅速從行李中取出一條登山繩,將一端交給梁旭︰「梁哥,快把繩子綁好,不要滑掉了。我下去救人!」
「蘇先生,還是我下去救人吧,這溪水太急了!」梁旭趕緊制止,要是高天原出了事,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別嗦,沒時間了!」這溪水確實湍急了點,也是高天原現在水性不一般,要是換了普通人還真不一定扛得住。
高天原三下五除二地將身上的衣服都月兌了下來,卷成一團扔在路邊的草叢上,然後將繩子的另一端系在腰上,迅速跳入水中。
前面的一個黑影很快就沖了過來了,高天原迎了上去跟它並行同速游過一段,同時把繩子綁在那個幾乎都沒力氣啼哭的小男孩身上。
「梁哥,快拉上去,小心點,別撞到石頭上了。我再去救另一個!」
高天原從水中抬頭望去,卻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身影了。
壞了,那個人剛才憋著一口氣地救人,現在看到那個小孩子被自己救上來,那口氣也就松了,結果自己卻要溺水了。
這也是很多救助落水的施救者,在把落水者推上岸後自己反而犧牲的重要原因。
一定要把這個人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