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征在入伍前,因為為人誠實,腦子又靈活,手腳勤快,再加上身形好,人又清秀,倒是和山下溪山村的一位姑娘定了親,甚至都約好了等鹿征退伍了就結婚。
但是,鹿征回家後,女方一家看到鹿征竟然兩條腿都丟了一半,只能靠假肢在平地上勉強活動一下,原本說好的親事馬上就吹了。
人家管你是光榮的退伍軍人,那不能當飯吃不是,再說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兩人八字還沒一撇呢,犯得著苦著自己的女兒?
听說女方悔婚後,鹿征的父母及叔伯兄弟還打算上門去鬧,就是鬧到鄉里、縣里,他們也站在大義上,軍人為保國衛民,保衛邊疆,流汗流血,總不能再讓他們流淚吧。
不過,最後還是鹿征制止了家人,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總不能讓一個女人反過來養一個殘廢吧。
雖然鹿征因為腿腳吃不住力干不了重活了,但為了能夠減輕家里的負擔,平時還是盡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輕活或家務事。
這天傍晚,鹿征晚飯後,提著手電筒去村邊的草垛邊支巡查。山上平地不多,村中有好幾戶都把自家的草垛堆在那里,不過這也吸引了不少小孩子到那里玩耍,因而,要防止有小孩不懂事在那里玩火,燒著草垛子事小,最怕的就是那些孩子發生什麼不測。
在暗色的暮靄中,鹿征遠遠地就看見一陣淡淡的輕煙從草垛叢冒出,同時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燒焦味。
「這些臭小子,不會又在草堆里烤地瓜吧?哼,警告過他們多少次了,要是把草垛子給點著了有他們的好看。等我抓到了告訴他們的父母,看不打爛他們的!」鹿征趕緊加快腳步朝那邊走去,可惜兩條腿上的假肢不給力,一用力就痛,而且那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壞了,這是、這是把草垛子給點著了?這幫欠修理的混蛋啊!」鹿征緊趕慢趕地終于靠近了草垛堆,卻看到有兩個草垛上冒起了跳躍的火苗,並且在風勢助漲下越燒越高。
「快快快,快離開這里,快回村里去喊大人來!」既然已經燒起來了再打罵這些孩子也于事無補了,水火無情,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要讓這些不懂事的孩子受傷了。
「征叔征叔,對不起啊!我們錯了!嗚嗚嗚……」一群小孩子這時也知道後怕了,用樹枝、青草撲著火苗,臉上都被煙燻、被火烤,一個個黑乎乎的,听到鹿征的喊聲,心里一松,緊張、害怕,頓時一個個都哭了起來。
「哭有什麼用,你們這幫混蛋,咳咳咳……快走開點,別打火苗了,快躲開!」鹿征催促著這些孩子趕緊離開,這些孩子根本不懂滅火,不僅沒打火勢打下去,反而把燃燒的草垛子上打得火星四濺。並且,山風無勢,你以為是站在上風處撲火的時候,一個回旋過來,人就被卷到火堆里面了。
「小峰,小米,石頭,我們快走吧,回去找爸爸他們來!」最早回過神的年齡最大的一個女孩子朝其他孩子喊著。
「好好好,大家快跑啊!」
「小玲姐,小玲姐,小義、小義他還沒回來啊。」其中一個流著鼻涕的的小孩怯生生地朝那個女孩子提醒著。
「什麼,還有人沒出來麼?」鹿征一听就急了,這煙薰火燎的,要是昏倒在火場里,那可是十死無生啊!
飛快地月兌下衣服蒙住口鼻,迅速往火場里沖去。
「小義——小義——你在哪里啊,快回答!」風助火勢,越燒越旺起來,鹿征的雙眼被火燻得刺痛,身體皮膚也被烈火烤得灼痛不已,在火場里勉強支撐著轉了一圈,可是眼前一片煙霧彌漫,根本找不到人。
「撲通」一聲,原本鹿征的腿腳就靈便,再加上天黑,又是火燎煙燻,一腳踏在一塊碎石上,假肢一歪,一下子就斜斜地倒在一處火源上。
「咳咳咳……」呼吸一個不暢,鹿征馬上被燻得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在地上用力抓著,讓身體翻滾著遠離火源。
雖然腿腳不靈便,但依靠當兵時練就的熟練戰術動作,鹿征還是匍匐著爬了出來,不停地喘著氣,「呼呼呼」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征叔征叔,剛才小義好像說是要到溪邊去弄水的滅火的。」一個頭發被燒卷了的孩子,這時恢復冷靜,回憶起了伙伴的下落。
「什麼!」鹿征心中叫了一聲苦,玩了火再去玩水,你們這是坑爹啊!
「還呆在這什麼,快回去叫村里的大人來滅火啊!小米等一下,剛才小義是到哪邊去的,快給征叔指一下。」
假肢實在不方便,剛才翻滾了幾下,感覺好像松了不少,走起路來磨得大腿很疼。
「啊,是小義,小義——征叔,是小義,在那里,在那塊石頭上趴著。」小米剛把鹿征領到溪邊就看見溪水中的一塊大石頭上趴著的人就是小義,連忙扯著鹿征的袖子喊道。
「我差!」鹿征在心中大罵一聲,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原本以為只是闖了禍不敢回去躲在溪邊,沒想到竟然是落到了溪水里,還被沖到下邊溪流中央的一塊大石頭上了。估計要不是有那塊石頭擋著,早就被沖到山下去了。
「小義,抱住石頭了,不要松開,征叔讓人回去叫人了,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鹿征雙手圈成喇叭狀朝趴在石頭上的小義喊著,同時不停地給他打氣。
「征叔、征、征叔,我好冷啊!我要爸爸,嗚嗚嗚——」
「小義,快抱緊了啊!」忽然,鹿征看到小義的身子開始緩緩地向溪水滑去,忙焦急地大喊。
「抱不住了啊,抱不住了啊!征叔,石頭好滑啊!我好冷,嗚嗚嗚——」
雖說是溪,可是這山溪卻也有十多米寬,深到胸口了,而且底下都是各種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石頭,就是腿腳完好的人走過去一不小心也會一腳滑倒的,更不要說鹿征現在兩只腳都沒了。
眼看著小義就要滑下去了,鹿征牙一咬,轉身趴在陡峭的溪岸邊,雙手抓緊溪畔已經枯黃的雜草,身體慢慢地向溪中滑下。
「啊——救命啊!救——咕嚕咕嚕……」還沒等鹿征完全下到溪中,小義的手一滑,一下子又落入冰冷的溪水中,剛張口喊了兩聲就灌了好幾口水,忙拼命地掙扎起來。
「小義!堅持住,征叔來救你了!」鹿征的雙手拼命地撥打著溪水,朝前游去。
可惜的是,兩條原本強健的腿腳現在變成了兩條笨拙的假肢,不僅打不了水,提供不了動力,甚至還成了拖累。要不是在當兵時練就的強壯體魄和游泳技巧,鹿征自保都難,更惶論救人了。
「救人啊!救人啊……」鹿征一邊在溪水里撲騰著,一邊在換氣的間隙使勁地呼喚著,期望正好有晚歸路過的村民听到能夠過來施救。
也是小義的運氣,落水後拼命地伸手亂抓亂攀,竟然讓他給抓到了一截從山上沖下來的枯木,雙手緊緊的抱住枯木,再也不敢松開了,然後一邊哭著一邊也學鹿征開始呼救,只過聲音實在細微,就算有人路過,八成也听不到。
前面再漂過一段就到了瀑布那里了,就是輕壯年小伙子從上面落下去,一不小心也是個身死命隕的下場,更不用說他們現在一個不會水的少年,一個丟了兩條腿的殘疾人。
鹿征更是心急如焚起來,拼命地壓榨身體里的每一滴力氣,朝著小義劃去,同時朝小義大聲喊道︰
「小義,劃水啊,快劃水,向岸邊劃水,靠向岸邊啊!」
回應他的是小義更大聲的哭喊聲,落水的人就是有一根稻草都要緊緊的抓住,小義這時候當然是緊緊地雙手抓住那段枯木,那敢松開。
盡管鹿征拼著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但速度還是越來越慢,離小義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這麼下去,不僅救不上來小義,甚至連自己都會有危險。
但是,鹿征不想放棄,只要還有一分希望,他就要盡十分的努力,一定要把小義救上來。
「啊——不要放棄啊,堅持住!鹿征,你一定行的,一旦放棄,就是放棄一條生命的期望,一個母親的希望啊!」鹿征心中吼著,憋住一口氣再次拼命地劃著,當一口氣變濁,再也忍不住的時候才揚起脖子換氣。
忽然,一條雪亮的光線,晃晃攸攸地掃過前面的山路。
「老天爺啊,有人,有人過來啊!」鹿征喜出望外,再次呼喊起來,不過,該死的山風把他剛出口的呼救聲一下子吹了回來。
「希望山道上的那些人有一兩個听到了呼救了。」鹿征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一停了下來,很快就感到手臂上的肌肉做得像是木頭一樣麻木起來,連浮在水面上都極其費力,更不要說繼續追趕小義。
終于,在鹿征的滿懷期望中,山道上的那些人中有了動靜,一道明晃晃的光柱照到寬闊地山溪中湍急的水流,照到了小義,接著一道人影從高高的山道上投入黑沉沉的流水中。
鹿征感到身體越來越沉,再也支撐不住了,在沉入冰冷的溪水前似乎隱約听到一個清亮的聲音︰
「救到一個了,快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