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遠處響起了鄰居郝大嬸的聲音。
「噯!郝大嬸!我在這吶!」青荷快步向郝大嬸跑去。
「小姑女乃女乃,你怎麼在這呀,你娘出事了,你快跟我回去!」郝大嬸焦慮地抓起青荷的手就往村里去。
溪口村中青荷家。青荷媽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
「娘!」青荷撲倒在床邊,「你怎麼了!」
「你娘平時心疼病總犯,我讓她去看郎中,她總說沒事不用浪費錢……如今我請沈郎中來幫她看了,沈郎中說太遲了,病已入心,無藥可救了!嗚嗚嗚……」郝大嬸捂著臉哭了起來。
「嫂子……別這樣……我……如今……終于知道了段大哥的下落,我已經……無怨無求了……如今……只求嫂子你……能替我……將青荷送去京城……交予我爹娘撫養……」
「妹子,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們夫妻的事,我和郝大,一定想辦法把青荷丫頭送到她外公外婆手中!」
「太好了!……月蘭……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定當結草,……報答……你們的恩情……」
青荷望著用盡全力說話的娘親,心中滿是不真實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一般。她安靜地站著,什麼話也沒有說。
「青荷……」青荷媽望著年幼的女兒,緩緩地伸出一只手,撫了撫女兒的頭,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囊,「這是你爹留給娘的……好好收起來。……郝大叔郝大嬸會托人帶你去京城找你的外公外婆,……以後……你要乖乖听話……娘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青荷媽疼愛地望著女兒將錦囊接過去,含著笑緩緩閉上了眼楮。
「娘!」青荷抓著娘親的衣角,用力地搖晃起來。「你別睡!快醒醒啊!」
她望見郝大叔郝大嬸扭頭哭泣的樣子,突然反應過來,娘親,這是再也不會醒來了啊!
在郝大叔郝大嬸的幫助下,青荷安葬了娘親。她決定按照娘親的意思,去京城投奔她從未謀面的外公外婆。
郝大叔拜托了他做商販的朋友,趁著送貨去京城的機會順道帶青荷進京。
臨行前她跪在娘親的墳前,狠狠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就開始了艱難的旅程。
青荷很小的時候,晚上總是不肯睡覺,娘親便給她講京城的故事。京城是個繁華似錦的地方,娘親給她講述著官家的排場,皇上大宴群臣的菜式,小姐們平時要講究的規矩,夫人們頭上身上各色的珠釵。青荷總是听得津津有味。
青荷從小就和娘親在這座小村莊里相依為命。郝大嬸曾經對她說起過,娘親原本是京城大官家的小姐,為青荷的爹爹離開京城背井離鄉。
但是爹爹在哪里?青荷從沒見過爹爹,只是听娘親說起,爹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京城……青荷這就要回京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可是究竟京城是個什麼樣子呢?
一路顛簸,青荷在晃蕩的路上時常拿出那日小溪邊白衣少年送她的半塊玉佩。將來,將來等她長大了,就去給他當新娘子,她一定會是最美的新娘子的……
商販們照著青荷媽在錦囊中留的地址,將青荷送到了外公家。
當青荷站在外公家的大門前,望著高高的門楣上懸掛的「太師府」的牌匾發愣的時候,青荷還沒有完全從初進京城所見到的那些繁華的目瞪口呆中醒來。直到有人領著她進了門,穿過數層門廊進入大廳,才在哭著將她摟在懷里的據說是她外婆的人的懷中驚醒。于是抱著外婆大聲哭了起來︰「娘親沒有了!」
青荷被安排住在了娘親當年居住的繡房中。這里保持得相當完好,看樣子是天天有人在打掃的。「自從小姐走了之後,老夫人吩咐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要維持小姐在的時候的樣子。連桌上的筆墨都原封不動,就盼著小姐有一天回來。可是小姐,就這麼去了……」陳媽一邊說著,一邊拭著眼淚。
陳媽是一個很和藹的女人,她當年是娘親的女乃娘。被吩咐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青荷望著屋里的陳設,花架上或許娘親曾經擺弄的花瓶,梳妝台上,娘親曾經無數次坐在前面梳妝打扮的銅鏡。打開雕刻著精致花紋的首飾盒,望著里面從未見過的各種胭脂水粉,青荷仿佛看見了小姐打扮的娘親就在自己身邊,娘親的笑聲,娘親的香氣,甚至是,娘親的呼吸……她沉醉在了娘親的懷抱里……
沐浴之後青荷被陳媽帶著丫鬟們好好打扮了一番,她從沒有被那麼多人糾結著穿衣打扮。過去的日子里,總是娘親給她穿衣服梳小辮,完全不會這麼折騰的。這時候的感覺……感覺……感覺就像是被人當成了粽子這麼包扎起來。
「這是什麼?」折騰之時陳媽看見了青城山少年送給青荷的那半塊玉佩,便驚奇地伸手想要去拿。
「沒什麼。」青荷緊張地將那玉佩攥在了手心里,「沒什麼……」
陳媽心里想著,這小姐,可能是還不習慣林府的生活吧,感覺真是敏感呢……于是關于那半塊玉佩,從此也便沒再提起了。
「好了!瞧瞧吧!」陳媽的聲音像是在終結一項重大的儀式,青荷睜開了眼楮。原來剛才太困了,就這麼睡著了。她望了望鏡子,里面的那一個官家小姐,究竟是誰呢?
「和小姐小時候,可真像啊……」陳媽又在感慨地拭眼淚了……
一切妥當,青荷被陳媽帶著去見林老夫人。林老夫人那里,青荷的舅媽也在。那可真是個溫柔的美人,據說出身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儀態頗佳,對青荷也是一臉的疼愛。青荷望著舅媽,有些失神,多麼親切的微笑啊!青荷感覺溫暖極了。
「哪里來的小貓啊!」一個比青荷大一些的小男孩伸手就來扯她的辮子,「這小辮子可真好玩!」青荷的舅媽趕緊將那只淘氣的手扯開。
「這是你二表哥承恩。十足的混世魔王,你平時別搭理他。」林老太太的話雖如此,語氣中卻滿是對承恩的疼愛
「二表哥……」青荷順著林老太太的意思給那個讓她覺得有些討厭的她傳說中的表哥請安。
「你可真像只小貓啊!怎麼從來沒听爹娘提起過你?小辮子真好玩……」這個所謂的二表哥又向她的辮子伸出了手。只是半途就被林夫人劫了回去。
「青荷是你月蘭姑媽的女兒,你的表妹。」林夫人耐心地向淘氣的兒子介紹。
「就是住在望水軒的月蘭姑媽嗎?」。
「正是。」
「從來沒見過月蘭姑媽,她去了哪里?怎麼只有小貓兒一個人回來?」
「你姑媽……已經去世了……」林夫人的話語,有些梗咽。
「今天是青荷回家的大好日子,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了!」林老太太截住了這個話題,大家順勢也便往喜慶里說了。
夜晚來臨之後,林府上下在荷花廳擺了酒為青荷的歸來接風洗塵。
青荷見到了已官拜尚書的舅舅。林尚書總是和藹地笑著,看得出,他對青荷也是極疼愛的。
她乖乖地坐在林老夫人身邊,由著林老夫人往她碗里添菜。面前擺著的都是她曾經在娘親講的故事中听到過的菜式。她曾想著,要是有一日能嘗一嘗就好了。沒想到如今是真的嘗到了,只是娘親已經不在了……
那天晚上青荷沒有見到她的外公。對此太師夫人的解釋是「外公有要事無法月兌身,晚些會來看你的。」但是之後過了整整兩個月,青荷也未見外公出現。
曾經很多次青荷听娘親提起外公。說那是個很嚴厲但是充滿慈愛的長輩,曾經在娘親小的時候為了舅舅帶著娘親偷跑出府看花燈不小心走丟了娘親而對舅舅家法伺候,但是也曾在娘親幼時的一場大病中親自赴普陀山找玄慈師太求醫,一路顛簸勞累,暈倒山門前。
青荷能從娘親的話語中听出,娘親對外公是有很深的依戀的,只是在青荷問起娘親為什麼不在外公身邊時,娘親笑著模了模她的頭,「我既然選擇了跟著你爹爹,那就必須離開我的爹娘身邊。你還小,等長大了遇到了心愛的人,你會懂的。」
青荷當時並不明白娘親的意思,只是傻傻地望著娘親發呆。外公……青荷的外公……娘親的爹……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呢?究竟,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