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心 第十章 有卑易主(上)

作者 ︰

依新見獨孤凌如此無賴,不禁冷笑一聲,轉頭不理,另一方面卻漸漸擔心起小虎來,不知道這麼半天,小虎去了哪里。正自躊躇間,忽听背後有人說道︰「幾人合伙欺負以柔弱女子,未免太過無恥!」那聲音清朗舒悅,渾然天成一股高不可侵的浩然正氣,令人聞之不禁心神一蕩,油然而生肅意。

依新眉心一動,不禁轉過身出口呼道︰「小虎!」

只見一白頭少年站在距幾人不遠處,劍眉朗目,正氣凜然,在這林濃葉茂的環境下,那衣衫卻潔白如洗,似是對這人間的縴塵不屑一顧。此時打量幾人一眼,轉而向著依新說道︰

「石榴,既已重生,何必再唯唯諾諾,他們既對你不敬,自然該受應有的懲罰!」

那語氣,直如他是九天下凡的天神對卑微的凡人一般!

「小虎。」依新喃喃道。幾個時辰不見,小虎已經由一個十來歲的孩童長成一個十六七的少年,風度氣質無一不在萬人之上,唯一不同于常人的是那滿頭的銀絲和與生俱來存于眉間的王者之氣。「小虎本就是王啊!」依新驚奇過後反而平靜,心里暗自幽幽嘆道。

「我們走吧,想來他們也無惡意,各走各路就是了。」依新走至小虎身邊,意欲帶他離去。

「石榴姑娘,在下獨孤凌,來自中原,因家父獨孤宇與有卑族大巫師乃是故交,此次特遣我前來拜訪,如果姑娘與有卑一族有甚淵源,還望能帶我們走出這迷林,將來如有用到之處,但憑差遣。」

獨孤凌說這話看似求人,實則語氣毫無誠意,漫不經心的說來,倒似對結果毫不在意一般。依新也不和他置氣,暗自思忖道︰「這獨孤凌說與大巫師有牽連,而我雖受依龍之辱,那大巫師卻也出手相助我才能逃離那畜生之手,況且此人不知來此意欲何為?同行也好,不妨探探他的底細。」想到這里,依新腦中竟又不自覺地浮現出那獨孤凌兩次調戲自己的情景,不禁面上一紅,趕緊平復神色沉聲道︰「跟著就是了。」

獨孤凌聞言臉上現出一抹得色,向幾個手下揮揮手,懶洋洋道︰「跟著!」

小虎听他語氣不恭,不禁向他瞪去。獨孤凌倒也不客氣,只散漫的回瞪回去,那神情除了得意還帶點得瑟,絲毫也無平時一本正經謙謙君子的情態,倒十足的像個無賴。小虎收回目光冷哼一聲,似是不屑與他計較,幾步跨到依新前面帶路去了。那獨孤凌卻不見外,一步上前摟住了依新的縴腰,隨手打開折扇,悠悠的晃蕩了起來。依新見此也干脆放開了心胸,由著他摟著自己,將身子半倚在他身上,腳下泥濘,此刻倒也輕松了許多。

那走在最後的夏醫仙見此輕哼一聲,倒也沒說什麼,跟了上去。另外幾人雖納悶主子今日似乎有所改變,光那面部表情就比平日多了十幾種,然而更是不敢多言,也隨了上去。

有小虎帶路自是一路順暢,因著小虎身上特殊的氣息和夏醫仙所帶的萬蠱歸宗,一般的毒蛇猛獸也不敢接近,慢慢的,倒是小虎與那夏醫仙走在了一起,而依新雖然不再讓獨孤凌摟抱,獨孤凌卻也是寸步不離的挨在依新身邊,不時調笑幾句,依新放開了心胸,不復初時小兒女情態,對獨孤凌的調笑便怡然的受用,不時咯咯淺笑,獨孤凌身依美人,巧笑倩兮,不覺心曠神怡,竟生出永遠這樣走下去的想法。

墨海等跟在身後,自是不敢打擾,別人尚且安穩,只是那綠珠看著兩人並肩成雙的身影,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醋意,以致到後來,竟生出不少事端。

有人相伴路不覺長,彼時正是秋末,夕陽斜下,拉長了樹木的影子,柔光點點,灑在一條湍急流動的小溪身上,那小溪便將這光影沖到岸邊,沖到山腳,沖到鵝卵石上,直到那光影破碎成斑駁的碎玉,那溪水便帶著這些碎玉,一路歡快的流淌,嘩啦啦延向遠方。

小虎帶著一行人走出那迷霧森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美景。可是依新畢竟心境悲憤,面對眼前美景只如不見,默默低頭不語.

獨孤凌看她落魄模樣,不禁心生憐憫,這樣絕色溫婉的一個女子,究竟有何事令她如此自苦,卻又裝作萬分堅強、百毒不侵的樣子?

小虎見眾人均安全走出,當下言道︰「沿著此溪向前行不遠,便是有卑族所在之地,各位剛出森林,不妨先在這溪邊露宿一晚,也為進入有卑做好打算。」

獨孤凌不置可否,倒是依新說話了︰「也好,就讓我好好準備一下,待明日……」

「明日自可回到有卑,石榴你和我去打幾味野味充饑。」

小虎見依新面露恨色,接話道。

依新也覺得自己的失態,便低了頭隨著小虎向那森林邊緣走去。

獨孤凌一手背在腰間,一只手打開折扇優雅的晃了幾下,回頭看多時不言語的夏醫仙在那發愣,不覺笑道︰「小婬仙莫不是看上了那俊秀少年?也不必害羞,本公子看他似乎听命于那石榴,若看上了,本公子到可以為你們在石榴面前言說一下,呵呵呵」

說罷自己倒先笑了起來。

小婬仙也不惱,未語先笑了起來,說道︰「公子的魅力何曾會輸與那未長開的毛孩,本姑娘不過是看公子春心蕩漾,成人之美罷了,真說屬意,奴家還是屬意于公子的,不知公子是否忍心棄了那石榴美人,收了奴家呢?」

說著軟綿的身子又向獨孤凌欺了過去。

獨孤凌拿折扇一擋,悠然笑道︰「本公子確是對那石榴心生興趣,待哪日本公子若降伏不了她,自會再惦起你,哈哈哈…!」

「你!」夏醫仙為之氣結,這不是明擺著說自己比不上那石榴,被當做備用的了嗎?索性走到墨海身邊,嬌嬌媚媚的與之搭訕了起來。墨海念著那日解蠱的恩情,倒也客氣的與之攀談了起來。

獨孤凌也不再挑釁,招呼著剩下的幾人找來柴禾生起火來。及至依新與小虎回來時收獲頗豐,幾人在溪邊清理了衣衫,又就著山腳美景,重見天日的感慨澎湃于胸間,劫後重生、患難與共的默契在眼神間交流,不覺又親近了幾分,說說笑笑,大有把酒論人生的暢快之感。

翌日,經過了一夜的歡笑暢談,幾人誰也沒有提出要分開而行的意思,彼此心中都明白,各自身份不明本不該糾纏在一起,然而人非草木,況且這些人都是光明磊落又性情投緣,于是心照不宣,繼續結伴向有卑族而去。

沿溪前走幾十里,就是有卑族綿延的村落。那迷霧森林本隔著那山和外界,而那條小溪便從那山間蜿蜒而出。有卑族選在這溪邊居住,既離那迷霧森林不遠,又以林為屏障,躲過了多少外界的紛擾。

依新與眾人來到村子的正街上,青石鋪路,方石做攤,攤上多是野味獸皮之類,這有卑一族看來是依靠著這山存活了。街上冷冷清清,擺攤賣貨的也都懶懶散散,,有的打盹,有的閑聊,絲毫不像正街影友的繁華熱鬧、車水馬龍的樣子。

依新初來此地時,倉皇間受了那許多迫害,倒不曾留意此處的風土人情,卻只听那夏醫仙悠悠嘆了一句︰「蕭索淒涼今又是,何時看慣花黃悲風?」

幾人難得見她如此悲惋的時候,沒了那幾分輕浮、放蕩,那嬌媚的面容含了幾分柔婉端莊,加之此刻愁眉微蹙,眼波悠遠,自有一股魅惑世人的妖嬈味道,倒使眾人不覺又對她對以陌生的目光,都思索著這夏醫仙究竟何人,為何這有卑能使她前後判若兩人?

小虎也眉頭微皺,看著夏醫仙的身影似乎在哪個遙遠的角落見過,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幾人正思忖間,旁邊一個雜貨攤上高低不一的傳來一陣驚訝的談論聲,雖是盡量壓低著嗓子,在這寂寥的街上反而顯得顯眼而神秘。

「听說了嗎,新的族長依龍要將我們原來的族長凝心移棺下墓了!」一貌似攤主的人向兩個買東西的人說道。

「是啊是啊,我也听說了,不久就要發布通告,全族皆知了。」

「這凝心族長也真是可憐,剛當上族長沒多久,就大病一場,再也沒醒來過,如今生死未明就要被葬入祖墓,叫人心寒呀!」

那買東西的兩人一邊挑揀著貨物,一邊低聲附和著。

「可別瞎說呀,那新族長听說嚴厲得很,讓他的人听見我們可憐凝心族長,要受懲罰的!」

那攤主連連擺手示意兩人不可亂說。

卻只听一人道︰「要受懲罰我也要說,想凝心族長領導我們的時候,族中安穩祥和,可是那依龍算什麼,不過是凝心組長的佷子,要換族長也是凝心族長的親生女兒依新小姐,哪里輪得上他?」

依新听到這,不僅緊緊的握緊拳頭,骨節泛白,看樣子已經女氣沖天。雖極度隱忍,這一幕卻還是落進了獨孤凌和小虎的眼里。

只听另一人答言道︰「就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才搞的族里烏煙瘴氣,買個東西還得偷偷模模,說來你們才最倒霉,」那人頓了一頓,轉而向著攤主道︰「沒人買東西,還得擺著攤,哎,算怎麼回事呢,嘿嘿……」說完竟不自禁的苦笑了兩聲。

「算了算了別說了,趕緊走吧,一會兒那兩人該過來了,小心又不知道哪被看著不順眼,就把你捉了去喂了蠱蟲!」

攤主無奈的擺手道。

「是是,到點了,趕緊走吧。」兩人一溜煙朝街道另一頭奔去,竟連擦過幾人身邊也來不及看幾人一眼。

幾人疑惑,走到哪攤主面前欲要細問一番,卻只見那攤子上擺滿了各色絲線綢緞、陶瓷器具,全不似其他攤子全是山貨,。

那攤主見兩人走遠正欲眯眼打個盹,去眼見幾人來到攤前,不覺眼楮一眨,瞬時呆住了。

眼前幾位公子都不是本地打扮,卻均是相貌清朗,氣質不凡,這還是次要的,跟著的幾位姑娘,尤以前面兩位相貌驚人,先是那湖藍色衣衫的女子,相貌不過十六七,卻自有一股成熟妖嬈、惹人遐思的韻味,還有那一身本地服飾,眼神卻無半點本地女子該有的野獷潑辣,只透著清冷寒霜,姿容更是絕麗,卻無半點嫵媚,只有出塵月兌俗,真不知此女若換上自己珍藏的那身晴雪羽衣會是何等驚世駭俗。

原來這攤主曾無意中救過那有卑族大巫師一命,大巫師問他有何要求,他本就是商販一個,便讓大巫師允準一年將他帶去中原幾趟,換些常用貨物,添補家用。有卑族本與中原少有來往,一來謹遵老祖宗遺訓,怕惹禍事,二來有卑族一直自給自足,倒也樂得清靜。這也是依新見到獨孤凌明目張膽去往有卑立刻生起懷疑之心的原因。這大巫師近年來不知為何頻繁與中原人士交往,雖自己足不出戶,卻不時有來自中原的信息傳入耳中,這當然只有他和他身邊親近之人知道,卻不料想這攤主救了他,無意中知道了這個秘密,雖不知其中因由,卻對中原那浩瀚世界起了一絲貪欲。大巫師念他救了自己性命,便也允準,只不許他在外亂說。這攤主本就只是圖財,當下欣然答應,于是往返于中原與有卑間,倒是淘換了不少寶貝。

想這攤主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卻不料被這眼前的兩個女子驚呆,下意識的竟生出將哪件晴雪羽衣送給其中之一的想法。

夏醫仙見那攤主的呆樣,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不禁轉回性子,又生出戲謔之心,咯咯笑道︰「小哥哥,問你一些問題,答好了,便讓你從這幾個女孩中挑一個做老婆怎麼樣?」

那疏懶魅惑的聲音傳入耳中,攤主不自覺的激靈靈打個冷戰,隨即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陪笑道,「是呀,老婆是不會饒了我的。」

幾人一听,不覺都呵呵大笑起來,連著依新也不禁為之莞爾,初入有卑時那陰霾的心情也稍稍好些。

原來那攤主猛地意識到自己貪看美女的失態,被夏醫仙的聲音一鬧,竟沒有听清夏醫仙的話,只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那凶悍的婆娘,隨口便禿嚕了出來,這才引得眾人大笑,當下也頗感尷尬,清清嗓子道︰「幾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干,有卑族從不與外來往,但既是來了便是貴客,有什麼事就說吧。」

眾人听他應對得宜,一改剛才呆樣,便停止了笑聲,獨孤凌上前一步道︰「我們幾人從中原來,特地來拜訪貴族大巫師的,至于他們嗎——」獨孤凌語氣一頓,轉頭看著依新和小虎。

「我們是這位公子的隨從。」依新接口道。

獨孤凌唇邊含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繼續道︰「不知怎樣才可見到大巫師?」

「誰,誰要見大巫師?」

攤主還未答話,一聲嘶啞的叫囂聲穿過寂寥的街市傳了過來。

幾人應聲一看,只見兩人大搖大擺、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略微走前的一人,身形瘦小,尖耳猴腮,靠後的卻腰圓膀闊,滿臉亂糟糟的胡須。

正是那日對獨孤凌等人下蠱的霸王猴和他的同伴。

獨孤凌冷哼一聲︰「死猴子,我們又見面了!」

兩人走得近了也看清了一行人,只是又多了兩個俊俏的男女,當下慌道︰「這是我們有卑族的地盤,容不得你們亂來!」

獨孤凌折扇一晃,冷笑道︰「本公子還不屑與兩個卑微奴才動手。帶我們去見大巫師!」

「要見大巫師,先得見我們族長!」

「哦,族長?」

「使我們新任的依龍族長!」

「管他是誰,見過再說!」

獨孤凌說罷朝夏醫仙一努嘴,夏醫仙立刻會意,說道︰「本姑娘這次就給你個面子。」倒也配合的走上前來,沖霸王猴說道︰「猴子,帶路吧!」

那霸王猴知道她身懷寶物,也不敢造次,乖乖地向前走去。

獨孤凌袖袍一甩,大喇喇的第一個跟了上去。

夏醫仙卻氣的鼻子冒煙了,自己幫他搞定,連個謝字也不說,枉費自己這麼默契的給他面子!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當下幾人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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