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玉龍和小羽已經在無相谷過了十五年，每天都在練功讀書，沒有一天空閑。他們忙得都沒有什麼時間去考慮其他，但在空余時還是會想起冷月，那閃著成熟光芒的眼楮。在這十五年內，他們沒有下山過幾次，但也知道江湖上鼎立起了一個門派︰紫蝶門。據說，紫蝶門是清一色的女子，紫蝶門的令主更是年輕貌美，但從不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誰，江湖中人稱她為︰紫蝶。
「小羽，快點啊！」在無相谷的山上，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向另一位男子招手，雖然只是身著普通的獵戶裝，身後背著一把劍，但還是掩蓋不了他與生俱來的一種威嚴與溫文爾雅。
「玉龍，師傅叫我們什麼事啊？」另一個男子追了上來，也身著獵戶裝，身後背一把刀。他的眼中有一種堅毅的神色，但不知怎麼，卻有一絲淡淡的憂傷掩藏的深處。
「我也不知道，」司馬玉龍皺了皺眉，「不過師傅叫的很急，可能有什麼大事吧。」此時，趙羽已經追了上來，兩人並肩向頂峰用輕功掠去。
此時，在無相谷的山腳下，有一個女子呆呆地望著峰頂。她的眼中有一種淡然，又有一種執著，身上並沒有帶什麼首飾，有一種月兌俗之美。手上提著一把劍，眼中偶爾閃過一絲冷意，令人毛骨悚然。威嚴，冷酷，淡漠，這幾樣看似不可能在一起的性格卻在她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十四年了。」她喃喃道，「哥哥，小羽哥，我好想你們啊。不知你們還好嗎？」。
在無相谷的頂峰上，站著一個老和尚，夕陽照在他的身上，使他多了些神聖的意味。听到後面的風聲突然響起，他嘆了口氣︰「十五年了。」他轉過身，面對著司馬玉龍和趙羽︰「玉龍，小羽。」
玉龍和小羽單膝跪地，說︰「師傅，您叫我們來有何事？」
空空大師將兩人扶起，說道︰「你們到無相谷已經有十五年了，外面的世道也變了。這十五年來，你們在谷中勤練武功，也不輕易下山，已經把我無相派的武功練得差不多了。也該到了出師下山的時候了。」
「啊？」玉龍和小羽神情微變。
空空大師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自覺這十多年來，已經把我的所有本領交給了你們，對你們，我問心無愧。只是蝶兒，唉，我對不起她啊。」
玉龍和小羽聞言，神情也有些黯然，他們剛想說話，只听後面傳來一聲嘆氣聲。「是誰？」趙羽轉頭望去，他知道無相谷極為隱秘，旁人根本難以發覺，不免驚訝。只見身後站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詫異道︰「你是？」
女子咬了咬嘴唇，淒然道︰「羽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
玉龍、小羽還有空空大師都大驚失色，再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女子，只見她眉眼間確實還殘留著冷月當年的影子，但是神情卻大不相同，仍然不能確定。
「你究竟是誰？」
冷月嘆了口氣，輕輕把手臂伸出，一只蝴蝶飛到她身邊，停在她手臂上，久久沒有離去。她又將手臂伸高，蝴蝶拍了幾下翅膀飛走了。「現在，你們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蝶兒！」玉龍和小羽沖上前去，握住了冷月的手。「蝶兒，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兩人流下了眼淚。
冷月笑了笑，沒有回答。
空空師傅看著冷月的神情，皺了皺眉，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哥哥，羽哥哥，」見兩人依然望著她，等著答案，冷月微笑著說，「對不起，這件事我不想提起。」笑容中帶有一絲苦澀。
玉龍和小羽呆了呆，向後退了一步，不約而同地想到︰天哪，她究竟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得這樣？從表面上看，冷月笑容滿面，但是笑中有一種愁苦，又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意。雖然只有十四年，但他們之間卻似乎已變得陌生。二十歲，花一般的年齡，原本應該對一切充滿熱情的時候，但是她卻把一切都看透了，似乎已嘗遍了人生五味，看透生死。
她依然淡淡地笑著，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是他們永遠也想不到她是怎麼熬過這麼些年的。想到這里，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恨，對世人的恨意。
「蝶兒，」空空大師開口了，「這些年苦了你了。」
冷月走上前，說︰「我不苦。」她的眼中含著淚。是的，她曾經恨過師傅，但是當她自己也執掌一個門派的時候，才知道門規的權威性。無相派的門派權威就算是空空大師也無法冒犯。
空空大師看著她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又轉向了司馬玉龍。「龍兒。」
「是，師傅。」玉龍向前跨了一步，說。
「你是一國之主，要為國家負責。這樣吧，你們三人休息一夜，明天就啟程復國吧。我知道，讓你們三人復國是有些為難，但是復國不能單憑人多，要憑智慧。記住我和你說的話。」
「弟子謹遵教誨。」三人同時說道。
夜晚，司馬玉龍獨自在房中，無論怎樣都睡不著。他感到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似乎在瞞著他什麼，冷月的那種淡漠使他很擔心。于是，他悄悄走出房間，來到冷月的房前，捅破窗紙往里看。
只見冷月已經睡熟，睡夢中，她緊鎖著眉頭，腳使勁地蹬著，喘著粗氣，似乎在與誰對抗著。玉龍心中一驚，他從沒見到過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雖說，剛開始來無相谷的幾年，他也每晚噩夢連連，只有和小羽一起才能睡得安穩，但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夢中，冷月似乎平靜了下來，停止了動作，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眉頭依舊沒有放松。
司馬玉龍轉過頭，已不忍再看。正當他想離去之際，只听見房頂上的瓦片一響。「誰？」他輕喝道。
一個男子從屋頂上飛身而下︰「是我。」
玉龍看清了來人，松了一口氣︰「小羽，你也來了？」
小羽點了點頭，看了看冷月的屋子，輕聲說︰「是啊，我們回去說。」
兩人來到玉龍的房間，交流之下玉龍才知道小羽原來是和自己一樣，覺得蝶兒的不對勁，所以夜晚去觀察。
「那麼，你覺得蝶兒究竟怎麼回事？」玉龍猶豫了一下，問道。
「說不好。」小羽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些什麼，竟然會變得這樣。」
「遇到了些什麼。」司馬玉龍喃喃地說，「是啊，那年，她只有六歲，一個六歲的女孩獨自在外面生活，而且她還沒吃過苦，會遇到多少事啊！」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兩人呆坐了一陣子，趙羽突然站起身來，說︰「少主，夜深了，您早點休息，小羽告退了。」听到小羽突然用如此恭敬的語氣說話，司馬玉龍神情微震，痛苦地說︰「小羽，我說過，不要叫我少主。」說著，就欲去拉他。
趙羽退後了一步，說道︰「少主，君臣始終有別。」
玉龍的心痛了一下，沒有說話。趙羽見狀，說道︰「少主，小羽告退。」說著，離開了房間。玉龍一人愣愣地站在房中，他一直怕這個。剛開始，他也擔心過，但是隨著在無相谷的日子久了，兩人也就以兄弟相稱，這種想法他也就拋在了腦後。但是今天空空師傅一提下山的事他就開始擔心，他和小羽的兄弟情會不會就此結束。現在，他的噩夢果然成真了。「難道，我真的只能是孤家寡人嗎？」玉龍自嘲地笑了笑。
「哥哥。」只听窗外傳來一聲輕呼。
「蝶兒！」司馬玉龍驚訝地叫道。她怎麼回來，她不是睡得很熟嗎？剛才他和小羽的對話她听見了嗎？
「哥哥，」冷月淚眼朦朧，剛才，她站在窗外，听見了兩人的話，也看見小羽流著淚走出了房門。「羽哥哥心里一直把你當成兄弟。」
「我知道。」司馬玉龍有些憐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他身為哥哥，竟還要自己的妹妹為他擔心。「對了，」他突然想了起來，「你什麼時候醒的？」
冷月愣了一下，她自己竟然已經忘了。「在你和羽哥哥要走的時候。」說著，她苦笑了一下，「我一听見有動靜就會醒。」
「一听見動靜就會醒？」司馬玉龍嘆了口氣，是怎樣的狀態才會讓她如此沒有安全感啊。
「冷月，那你來是？」
「哥哥，我知道你到我房門口是為了什麼。對不起，我不想說。以後我或許會告訴你們的。另外，不要把我對你說的話告訴羽哥哥。」冷月一口氣說道，顯然已經思考了很久。
「好，我知道了。」玉龍看了看她，又嘆了口氣。「小羽」
冷月搖了搖頭︰「無論如何，羽哥哥始終是你的兄弟，我的羽哥哥。無論下山後能不能復國，我們永遠會在你身邊。」
「但如果復國了，小羽是否就再也不會與我以兄弟相稱了？」
「有得必有失，歷代來的君主又有多少能得到真正的朋友呢？但你知道，羽哥哥是你的朋友，那就行了，又何必去在意稱呼呢？」冷月說，或許，朋友兩字的意義她比玉龍知道的更多。
「謝謝你。」玉龍說，他竟然要靠自己的妹妹來安慰。
「我走了，哥哥你早點休息吧。」
冷月離開了，玉龍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君主，真的無法有真正的朋友嗎？」。這時，同樣在房間中的趙羽心中也是一痛︰「君臣有別。」
這一夜，無相谷中有三個不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