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記者的吉普車並沒有駛回考核終點,而是直接載著受傷的李琪和月兌力的郭亞軍去了衛生隊。因為這二位差不多是最被外界看好的「超級女兵」,他自然更關心她倆的傷情。
還好,她們都沒什麼大礙。皮實的郭亞軍,休息了一會兒又喝了幾支高糖注射液就精神多了。李琪經醫生檢查,也證實沒有骨頭損傷,只是腿上難免會留下難看的傷疤,有點不開心。
一排長正在說她︰「你不是想當特種兵嗎?還怕身上留傷疤啊?要是這麼臭美,趁早別來當兵!」
郭亞軍卻為李琪打抱不平︰「我說排長,這要是正常負傷,咱也認了!可你說,今天這算怎麼回事?」
「好了,我知道了!」一排長並沒忘了今天被二排暗算的事兒,「我這就找她們算賬……哎哎哎,郭亞軍,你跟著我干啥?給我老實呆這兒,陪李琪!」
可是沒等她出發,衛生隊大門外就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是紛亂的叫喊聲︰「值班醫生呢!快!有個女兵昏迷了!」
一排長一听就急了,「嗖」的一下,趕在醫生之前沖了出去,「誰昏迷了?」
「你們排的,蒲英!」走在擔架旁護持的司辰推了她一把,「別擋道啊!」
一排長側了側身,已經看清那個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面色蒼白的「小孩」,確實是蒲英。
這個女兵在她的印象中,不太愛笑、也不太愛說話,但是從來不惹事,各項訓練成績不是最好的但也都不錯,一排長一向是將她劃入「老實孩子」的系列中。
雖說這孩子,平時待人有點冷淡,但那也是個健健康康的「小孩」啊。現在看到她這副模樣,一排長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了,「……哇拷!怎麼搞的?」
司辰沒工夫解釋,忙著指揮幾名男兵班長將擔架抬入急救室。
屋里的人也都驚動了。孟記者的攝像機追著擔架就要現場拍攝,郭亞軍也沖上來跟著一起抬人,李琪扶著床、跳著腳也要往跟前湊……場面有點混亂。
「都出去,你們都出去!」
醫生發火了,和護士一起將這些添亂的人都趕了出去。眾人只好在門外等著。
一排長拉著指導員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司辰心里也有點急,說話口氣也就有點沖︰「就你帶出來的‘好’兵!為了爭第一名,連命都不要了!」
「什麼?!她,真跑了,第一名?把二排的那兩個,都超過了?」
一排長瞠目結舌。
別看她下令郭蒲二人「干掉」她們,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郭蒲這兩個「熊孩子」能在那種情況下,完成這個命令。所以,她才沒有跟著去終點,因為她根本不想見到二排的人得第一。如果,她相信郭蒲能做到,能不去終點給她們助威嗎?
郭亞軍卻沒有太意外。她握緊右拳,揮舞了一下,「耶!我就知道,英子一定行!」
「你怎麼知道?」一排長不滿地瞪著她。
郭亞軍撓撓頭︰「她一開始忽悠我……不,是帶著我變速跑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比我厲害。」
司辰似乎想起了什麼,嘆著氣說︰「接兵的時候,我听說過長跑是她的長項,只是沒想到她居然能跑進20分大關……」
「什麼?不可能!」
指導員的話,讓一排長、郭亞軍、李琪更是大吃一驚。
司辰點點頭,感慨道︰「19分20秒,男兵都不多見的好成績啊。」
五公里重裝越野,新兵連的女兵在半小時內能跑完全程就算合格,24分就算好成績了,只有少數人才能跑進22分,很多年才出一兩個能跑進20分的奇葩。顯然,蒲英就是那個奇葩。
半響,郭亞軍才憋出了句︰「這家伙,水太深了!」
李琪則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一排長卻突然拉住司辰的手,慌張地問;「指導員,她,她不會有事吧?會不會和那個紅二連的指導員一樣?」
司辰仔細看了看她,只見這個向來大大咧咧的一排長眼楮里分明流露出一絲害怕。
她知道,別看一排長平時在訓練場上對女兵們很嚴厲,自己多次批評過她的這種「軍閥作風」,她也改不過來。但這個人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對手下的女兵還是特別護犢子的。
至于她說的紅二連指導員,那是多年前師里著名的「土匪團」出的一次訓練事故。那個土匪團的訓練一向嚴酷,不但軍事干部,各級政工干部也要求各項軍事技能考核都必須達標。那位指導員,就是在帶隊跑五公里越野時猝死的,犧牲時年僅27歲。
自那以後,師里一直要求各部隊注意科學組訓,杜絕類似事故的發生。師長政委發話了,哪個單位要是再跑死人,全年工作成績一筆勾銷,主要責任人直接從軍隊走人,還要逐層追究責任,相關的部隊長一擼到底。
「稍安勿躁!」司辰握了握一排長的手,安慰道︰「我想,這個孩子應該沒事的。」
一排長的急躁脾氣,卻是指導員一句話難以安慰的。
她不時盯著急診室門口。但從門簾的縫隙中,只能瞅見里面的醫生護士不停地忙碌著,似乎在給蒲英輸液、吸氧、抽血、上心電監護……他們個個神色嚴肅,很少說話,偶爾短促的幾聲交流,又都是讓人听不懂的醫學術語,更增加了一排長的緊張情緒。
她真想抓住一名醫生或護士,問問到底情形是好是壞?——可她又不敢,怕影響了搶救。
等在急救室外面的人,也都和她差不多的心情。大家都不敢喧嘩,空氣都緊張得似乎凝固了。
忽然,外面又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和人聲,打破了寧靜。
一排長遠遠望見擔架旁跟著的二班長和三班長,心又懸起來了︰「怎麼回事?又是誰啊?」
「路佳佳,又吐血了。」二班長答道。
「哦!」一排長有點麻木地看著擔架抬過來,在她身邊停下了。
田苗苗和一群女兵滿臉通紅,上氣不及下氣地向她報告︰「排,排長!我們,排……三個班,包攬了,前……三名!」
「好,都是好樣的!」
一排長有點清醒了,低頭看向擔架上的路佳佳,「所以,你也是,拼命了?」
路佳佳的面色呈現不正常的紅白相間,但她精神還好,「沒,沒有!排長,我其實沒什麼,都吐習慣了!是她們非要抬我下來。」
「好,沒事就好!」一排長感覺心里稍稍好過一點。
司辰也走過來,彎下腰一手拉著路佳佳的手,一手模了模她的小臉,憐惜地說︰「不是讓你別那麼拼嗎?」。
「今天,不拼不行。」路佳佳的聲音雖細,大家卻都听得很清楚。
「好了,不說話了!快,把她抬那邊的房間……」司辰指揮著。
田苗苗和幾個三班的女兵卻又連珠炮地發問道︰「排長,听說我們班的英子昏迷了?到底怎麼回事啊?她沒事吧?」
「別問了!還在里面搶救呢!」
「啊——!」田苗苗馬上就要往急救室沖。
「苗苗!不能進去!」郭亞軍死命地抱住了她。
「嗚嗚……英子……嗚嗚……」拗不過老郭蠻力的苗苗,無計可施,又委屈又傷心地哭起來。
「不許哭!」煩躁的一排長吼了一嗓子。
被她這麼一吼,田苗苗沒有大聲哭了,大眼楮里的淚水卻沒完沒了地流淌下來。郭亞軍手忙腳亂地幫她擦著,卻總也擦不干。
一排長見狀,無奈地遞過去一包紙巾,「都是解放軍戰士了!不能哭,要勇敢!知道不!再說,英子還沒怎麼著呢,你瞎哭什麼?」
「嗯,我就是忍不住嘛,」田苗苗一邊擦淚一邊哽咽地說,「英子,她,還有佳佳,都是為了我們一排的榮譽才……」
孟一飛也在現場目睹了李琪事件,現在又見到一排的女兵們為了榮譽一個個前赴後繼的表現,他忍不住感慨道︰「一排長!你帶出來的兵,都是好樣的!我佩服你!」
這話卻戳到了一排長的痛處,她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卻還緊緊攥著拳頭,強忍著。
好不容易,急救室的醫生出來了,正準備去看另一間屋子里的路佳佳。
一排長忙上去問道︰「醫生,病人怎麼樣?」
「還好,幸虧身體底子不錯!現在人已經醒了,心率也降下來了,就是血壓還不太平穩……」
「那是月兌離危險了嗎?」。
「嗯,基本上問題不大了!但還要觀察觀察。」
眾人吁出一口氣,排長又問︰「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可以,但她還很虛弱,不要和她多說話,注意……」
沒等醫生說完,田苗苗已經轉身沖進了急救室,其他人也跟著涌了進去。
「英子,英子,你感覺怎麼樣?」田苗苗趴在床邊,拉著蒲英的手,輕輕地問。
蒲英听出了苗苗的聲音,可就是全身酸軟疲憊得連眼皮也不想動一下。
她嗯唔著應了一聲。
「什麼?你說什麼?」田苗苗沒听清楚。
「困……」蒲英又含糊地說了一聲。
「呃?」田苗苗哭笑不得,可是看了這家伙慵懶的樣子,也相信她應該是沒什麼事了。
「好了,讓她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吧。」
郭亞軍拉著田苗苗和眾人一起出去,最後卻忍不住回看了一眼「睡」得安詳的蒲英,默默對她說︰「不好意思,讓你受累了。」
出來後,那邊醫生也給路佳佳做完了檢查。她的問題也不大,只是當晚要暫禁食,住院觀察一下。
听醫生交待完注意事項後,一排長的臉色並沒有放輕松。
她一邊將雙手指關節扳得「咯咯」響,一邊大聲命令道︰「郭亞軍,李琪,你們兩個留下,陪護好兩個病號!二班長,三班長,帶上你們的兵,跟我走!」
「排長,去干嘛?」
「廢話!當然是找二排的人,報仇去!」
「好,大家走啊!」
一幫女兵捋袖揚拳,嗷嗷叫著,跟著她們的排長,士氣高昂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