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黃昏,新兵們剛吃過了晚餐,正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在女兵連宿舍,她們有的在串門聊天,有的在搞個人清潔,有的則在活動室打牌或看報,還有不少人在一樓的電話間排隊打電話。只有少數人能得到班長準假,去家屬院的小超市買點生活用品——這種難得的短暫離開營房的機會,被視為「放風」。
軍營不是地方的校園,在生活制度上規定嚴格,很約束人。為了戰備,這里要求人員隨時隨地都在崗在位,不能出現找不到人的情況。這一點在新兵連——這個軍人作風習慣養成的塑形階段,尤為嚴格,甚至堪比監牢。
很多新兵可以忍受艱苦的訓練,卻往往對不能上網、不能打游戲、不能用手機、不能看影視娛樂節目、不能自由活動等硬性規定,覺得難以忍受。好在有老兵們傳授經驗,等下連後情況會好很多,這些十八九歲、活潑好動的女孩子們才暫時忍耐下了這種忙起來很累、閑下來又很枯燥的生活。
而且,艱苦和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和那些天天在搞強化訓練、晚飯後還在玩命練體能的女獵人們比起來,普通女兵們都不好意思再說自己的日子過得艱苦了。
那五十名女獵人雖然搬到了新營房,但大家都還在一個食堂就餐,普通女兵們也就親眼目睹了一個進化史上的奇跡。因為自從肖教官對女獵人的吃飯時間限制,從五分鐘遞減到一分鐘後,那些女獵人也就迅速進化成了女「狼人」。
像李琪這樣的美女,蒲英這樣的文靜女,搶飯時都完全沒有形象了,何況其他人。她們在餐桌上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的戰斗場面,絕對是中國現代社會罕見的奇觀。
于是,肖勇成功地贏得了女兵們贈予的「沒人性」「法西斯」「冷血動物」等光榮稱號。
就連對教官們特別服從、性子又很綿軟的路佳佳,也加入了月復誹教官的行列。因為來到部隊後患上胃病的她,一看到郭亞軍、蒲英、田苗苗等人剛吃了飯就要去體能訓練,自己那剛好一點的胃也忍不住有些疼起來。
此刻,她一邊走在家屬院回營房的營區主干道上,一邊欣賞著西邊天空的斜暉。
這些日子來,她得到特許可以在每天中午和晚上飯後去家屬院吃中藥。
原來軍訓開始前,司指導員在家屬院借了一套房子,讓自家婆婆帶著一歲多的兒子住在那里,方便她們母子見面。而在路佳佳再次吐血之後,她就從中醫那兒開來藥方,並請婆婆每天幫忙熬中藥,給路佳佳調理胃病。
經過一周多的堅持用藥,再加上女兵連的體能訓練也已經減量,路佳佳的病再沒犯過了。不過,司辰依然堅持讓她服藥,說是至少要堅持服三個月呢。
入伍一個多月來的遭遇,讓路佳佳比一般的女兵們更加崇拜和信賴司指導員。以至于她這麼靦腆內向的人,在司辰面前也能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的心里話。
她在山江市的家族人口眾多,逢年過節的家族聚會中,親友們難免會相互攀比、炫耀一下自家小孩的優秀。路佳佳的才智外貌卻很平凡,性格又老實懦弱,在同輩的兄弟姐妹中是最不起眼的,每次都讓有點重男輕女又好面子的父母臉上無光。
這次高考她沒考上個如意的大學,找工作也高不成低不就的。後來,還是一位不久前調到武裝部任職的親戚,給路父出了個主意,把路佳佳送到部隊來當女兵,說是女兵在部隊的發展機會比較多,就算退伍也比較好安置工作。路父倒是同意了,但是對自己的女兒能否在部隊混得好,並不抱什麼希望。
路佳佳得到這個參軍的機會後,心中暗喜。因為一來她可以離開家到外面長長見識,二來她也對當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兵很是向往,只不過以前那只是一個不敢奢望的夢想,現在卻成了現實。
所以在離家登上軍列的時候,她在心里對自己說︰都說部隊能鍛煉人,那我就把這里當做新的起點,好好地改變自己,改掉怯懦的毛病,爭取考上軍校,當一名出色的女軍官。讓爸爸媽媽還有那些親戚們,再見到我時都大吃一驚吧!
路佳佳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她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知道自己的身體條件一般,到部隊後要經受一番考驗,卻也沒料到飛龍師的訓練竟會如此辛苦,以至于自己都被搞出了胃病。
那時候,她幾乎快被訓練折磨得精神崩潰了,哭也就成了家常便飯。要不是心里還有點不甘心,以及對這身軍裝的不舍,也許最初的幾天她就可能當了逃兵。
但是漸漸地,指導員那比媽媽還溫柔慈愛的目光,班長那比父親還負責任的態度,以及同班戰友們的鼓勵和友愛,讓她覺得自己不好好努力就對不起這些人對自己的好,這樣的動力支撐著她挺過了最難熬的階段。
特別是司辰在全連點名表揚她之後,她開始得到了外班女兵們的認可和尊重。這對素來自卑的路佳佳來說,是一種從沒有過的體驗。
漸漸地,她走路時背脊也挺直了,下巴也抬起來了,步子也邁得輕快了。不知不覺中,路佳佳也和其他新兵一樣,開始有了兵的模樣——這也算是初步實現了她的夢想吧。
不過,此刻當她路過大操場,看到那些喊著「獵人戰斗」的口號、繞著跑道不停奔跑的女獵人們時,又有點自卑了︰瞧瞧人家,那才是真正的英姿颯爽的女兵啊!
她情不自禁地走過去,想近距離地看看這些讓她羨慕的女兵。
走近了才發現其實這些女獵人也不是超人,她們明顯都很累了。因為她們的隊列都拖得很長,散布在400米的標準跑道上,以至于一下子都分辨不出哪是排頭、哪是排尾了。
不過作為同一個戰壕的戰友,路佳佳很清楚這些人的體能情況,自然很快認出蒲英、郭亞軍等人肯定是排頭,而那幾個跑在她們前面十幾米遠、但是身子搖搖欲墜的田苗苗等人,肯定是落後的尾巴了。
路佳佳可沒有小看田苗苗等人的意思。她深知能入選獵人營的女兵都比她的體能強太多了,而且她也對長跑跑到體能極限時的痛苦深有體會,當看到田苗苗等人的艱難樣子時,只有同情的份兒,哪里又會看不起呢?
「法西斯,真是法西斯啊!」路佳佳忍不住小聲嘀咕著。這當然是對那個站在跑道內圈悠閑走著、不時吆喝女兵們快跑的某教官表示不滿。
就在這時,她看見田苗苗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就歪倒在跑道上,並且對著地面哇哇地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