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蒲英已經認出來,高個子醫生就是給李琪治好腳傷的那位梅「神醫」。
她倒不是貪圖梅醫生說的什麼好處,而是覺得這位醫生如此鄭重其事地進行的實驗,一定是有關醫學發展、人民健康的大事。
既然人家堂堂的大醫生,都能不顧這恐怖的刺激性氣體的毒害,那自己這個小女兵也就豁出去一回,就當是為醫學獻身了!
不過,事實證明,梅醫生並沒她想得那麼「偉大無私」,人家也是知道要做好防護的。
梅驊騮見蒲英答應了,便騰出一只手指點著︰「門後有工作服,你換上;還有,桌子左邊的第一個抽屜里面有口罩和眼鏡,把它們戴上,弄好了快點過來幫忙。」
蒲英戴上那個黑色的口罩後,雖然感覺有點憋氣,卻確實沒剛才那麼刺鼻了。這種口罩,不像醫院常見的一次性的藍色口罩,大概是傳說中的活性炭口罩吧?
她迅速地把自己也像梅醫生和路佳佳一樣全副武裝起來後,走了過去︰「要我干什麼?」
「看到這邊的滴定管沒?把它挪到這個杯子上,對了!然後,你用手慢慢地打開那個旋鈕,讓里面的液體一點點地流下來……」
梅醫生指點著蒲英,他自己則一手扶著個放在水桶狀容器下接里面流出液體的廣口玻璃杯,另一手拿著個玻璃棒在杯子里勻速地攪拌著。
路佳佳站在桌上,雙手拿著把食堂大師傅炒菜的大馬勺,在那個半人高的、可以通電加熱的桶狀容器里不停地攪拌著。那上面白煙繚繞,只見路佳佳的面色通紅,臉上和下巴都掛著來不及擦掉的汗滴。
蒲英忍不住想︰這位神醫做的是什麼實驗啊?這麼粗放的做派,怎麼看也不像是搞神聖而嚴謹的醫學研究啊?這黑乎乎的東西,不會是在熬……地溝油吧?
嗨,想哪兒去了,什麼地溝油、煤焦油的?一個堂堂的解放軍軍醫,不會那麼不靠譜的!
蒲英遏制住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維,回過神來,認認真真地依照梅醫生的指示,像做化學實驗一樣,將不知名的黃色液體加入梅醫生的那個大玻璃杯里。
滴定管的旋鈕極其敏感,梅醫生對滴速的要求也很高。
他一邊看著黃色液體滴入杯子後的反應,一邊口中不停地命令蒲英︰「慢一點,開小點……大點,開大點……太大了……小了,又小了……」
蒲英不停地開大、開小,一會就也有點不耐煩了︰「梅醫生,醫院不是有控制滴速的輸液泵嗎?你怎麼不用那個啊?」
「那個不好用!」梅驊騮飛快地說完,又接著嘮叨︰「大點……太大了,再小點!哎,對了,就這樣啊……保持啊!保持住!」
蒲英听他這麼一說,右手趕緊停住了,紋絲不敢動。幾分鐘後,她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也在冒汗了。
不知過了多久,梅驊騮才開恩地說︰「好,夠了!你可以關了。」
蒲英馬上關上旋鈕,縮回手後卻忍不住好好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她感覺連日來苦練打字的手,似乎更加酸痛了。
梅驊騮將另外一個空杯子放在水桶的出口下接著,然後對路佳佳說︰「好了,不用攪拌了。這里沒什麼事了,你可以休息了。」
路佳佳如蒙大赦般地快速放好大勺,就要跳下桌子來。
「慢點,慢點,」梅驊騮攔住了她,「桌子雖然不高,也不能隨便跳啊,小心摔跤。」
說著,他一手扶著路佳佳的胳膊,一手托著她的腰,護著她穩穩地跳下地。
「謝,謝謝,梅醫生。」路佳佳的說話聲音比蚊子還細,似乎臉上又紅了幾分。
梅醫生不在意地擺擺手︰「該我謝你呢。好了,小路,你陪你戰友去吧。」
「噢,梅醫生再見。」
路佳佳月兌下白大褂等物,收拾好後,就要拉著蒲英出門。
「那個誰,那個誰誰……」梅醫生又喊了兩聲,有點別扭地說道︰「也謝謝你啊。」
已經走到門外的蒲英,听他這麼說,不禁童心大起。
她摘下了口罩,微笑著說︰「梅醫生,你不是說有好處給我嗎?」。
梅驊騮一愣,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原來,他剛才就是隨口一說,並沒想付諸行動的。
蒲英心下了然,眼中的笑意更深,卻不再說什麼,轉身就要離開。
梅驊騮哪能在一個小丫頭面前食言呢?
他急忙開口道︰「哎,先別走……這樣吧,你以後要是想開病假條什麼的,只管來找我。別說三天、五天的,就是十天半月都沒問題!」
艾瑪,天上掉餡餅啊!
老兵們口中的、挖空心思都搞不到的、非常金貴的病假條,自己居然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過蒲英現在還是新兵,還沒深刻體會到病假條的可愛和難得,所以也只是對梅醫生禮貌一笑︰「那,就謝謝梅醫生了。」
梅驊騮馬上又意識到了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了,趕緊補充道︰「不過,最多只能開三次啊!」
「好,我知道了。梅醫生,再見!」
蒲英正色地點頭答應,很快就和路佳佳快步離開了制劑室。
到了樓下,路佳佳開了中藥房的門,蒲英進屋坐下後,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佳佳,你們這個梅醫生,怎麼這麼好敲詐啊?太逗了。」
「你別亂說,梅老師那是脾氣好,不是好敲詐。」路佳佳嘟著嘴說。
「喲,梅老師、梅老師的,你這麼維護他啊?」
「因為梅老師就是好啊,他對病人可好了,對我們戰士也特別好。不像有的醫生,就知道拍首長的馬屁。」
「嗯,他還長得挺帥的,對吧?」蒲英故意逗路佳佳。
路佳佳明白蒲英的暗示,臉紅著說︰「是,是挺帥。可我沒,沒別的意思啦。」
「噢——」蒲英知道她臉皮薄經不起逗,便笑著轉移了話題︰「對了,你不是藥房的嗎?怎麼會去幫梅醫生做實驗呢?」
「他經常來中藥房拿藥啊,每次還拿得挺多的。我經常幫他搬東藥材上去,順手就幫他干點活兒了。」路佳佳老老實實地回答著。
「這樣啊,看來你在這個藥房,一點也不忙啊?」
路佳佳抿著小嘴點點頭,有點委屈地說︰「醫院里有正規的護士,不用女兵當衛生員。我們這些女兵,就像閑人一樣,都是在洗衣房、供應室、病案室、圖書室這些地方打雜。我在藥房還算跟醫藥沾點邊,但是抓藥有醫科大學畢業的專業藥師,我也就是幫著處理一下藥材、進行分類什麼的。」
「那也不錯啊,也能學點東西。」
「不行,和你們通信站的專業性比起來,差遠了。對了,我看了《飛龍快訊》上報道你們這批新兵提前上崗的事跡了。英子,你真厲害,又露臉了。」路佳佳眼楮里閃著羨慕的光芒。
「嗨,那都不是事兒。」蒲英故作謙虛地說。
路佳佳卻信以為真了︰「你總是這樣,干什麼都那麼容易!就像在獵人營……」
蒲英卻不想提起那一段,趕緊打斷了她的話︰「哎,其實也沒那麼容易的。就說我的手吧,敲鍵盤敲得都快抽筋了。對了,你這里有什麼藥,可以用來消腫止痛嗎?」
「你的手疼啊?」路佳佳馬上捧起蒲英的手,端詳起來。除了能模到蒲英手指指月復的薄繭,她也沒看出有什麼異樣。
「我想就是疲勞過度,休息休息就能好的。不過,我天天還在練習,不能歇啊。」蒲英對自己的毛病,倒也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這個我不懂,也不能給你隨便亂拿藥。干脆,我們上去找梅醫生看看吧?」路佳佳站起了身。
「啊?我不想去。」蒲英忙縮回了手。
「為什麼啊?梅醫生可是專治骨傷科的,中西醫都很厲害呢。」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我就是覺得他有點怪。」
其實,真相是蒲英從小就有個怪癖——最怕打針吃藥看醫生了。
因為她有個當護士的媽媽,曾經把年幼的她帶著一起上班。結果,小英子被那些一打針就哭得跟殺豬似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嚇到了。從此,在她幼小的心靈里產生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那就是——打針吃藥是世界上最慘絕人寰的事了。
還有,那些沒事就來掐一掐小英子可愛的隻果臉的醫生叔叔們,也讓她從小就對醫生們沒什麼好感。要不是媽媽也是護士,小英子估計會將所有穿白大褂的人都視為大惡魔。
好在小英子的體質很不錯,長這麼大也就只打過預防針。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懂事的她倒是不再對醫生那麼有偏見了。但是在蒲英的潛意識里,還是有些「諱疾忌醫」,能不找醫生就盡量不找的。
她不好意思在路佳佳面前說自己怕看醫生,于是就編排梅醫生的人有點怪了。
路佳佳當然不樂意了,「梅醫生哪里怪了?他人可好了。」
「不,不去。反正我這手,也沒什麼大事,不用看了。」蒲英繼續任性。
「那……你在這兒等著,我上去幫你問問好了。」
「哎,不用費事了。」
「沒事,我一會兒就下來。」
路佳佳堅持己見,很快拉開門出去了。
感謝年未豐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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