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三章 防的是誰

作者 ︰ 細竹

那番輕微的動靜讓紅裳一驚,也自然沒有逃過林晃的耳朵,他不動聲色地抬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棵大樹,轉而便柔聲安慰起面顯惶然的紅裳,「約莫是只松鼠。不妨的,有人替我守著,不會有人過來的。」

「我倒是沒有瞧見。」紅裳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是我太過驚慌了。對了,還沒有多謝你上回替我救了阿衣。」

不遠處的那棵大樹上,松鼠秦珂正怒目瞪視著抓著她後頸衣衫的松鼠少年。听到樹下的少年侍衛說有人替他守著,秦珂便明白眼前的人並不會將紅裳私會的事情說出去,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一伙的。想通了這件事,她心中便不怎麼惶恐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她瞪著眼前這個膚色同樣犁黑的少年,心道,還當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再沒有兩樣的。

「我只不過晚來了一會兒,」見她兩只眼楮瞪得溜圓,在樹蔭之下也是大而明亮的,松鼠少年輕笑一聲,將頭湊到她耳邊道,「你這只小老鼠,鬼鬼祟祟地跟在別人後頭,是要做什麼?」因恐被樹下的兩人听見,他的唇靠得很近,聲音壓得極低,嘴中吐出的氣流讓秦珂耳朵微癢,心中好一番不自在,不由將頭微微偏開。

卻說那松鼠少年,突見眼前小巧玲瓏的耳垂晶瑩剔透,白中透紅,萬分可愛,他心中一動,再瞥向秦珂膚色青黃的臉蛋,仔細打量了一番,目光微閃,不由喃喃道,「啊,原來是你……」

「什麼叫原來是我?」秦珂心中一驚,望向少年的眼里已滿是戒備。

「嘖嘖,」少年狀似不滿地斜靠在粗壯的樹干上,放在秦珂後頸的右手已改抓著衣領變為扣著秦珂的脖子,他微微一用力,秦珂不得不順著他的力氣向他靠過來,卻因是在樹上坐得不穩,無所著力,只得用兩手撐住少年的胸膛,一時之間萬分狼狽。

她待要掙扎,腰上卻多了一只手,力氣很大,手心的熱度透過夏日輕薄的衣衫燙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便僵住了。

「啊呀呀,讓你不要動。」少年的聲音里還是帶著一絲慵懶,「若是被你阿姐听到了,可是不好解釋了。」

秦珂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是為你好。」

她氣的發愣,一時之間倒忘了問眼前人怎麼知道紅裳是她阿姐,只得道,「你把手拿開。」

少年不加理會。

秦珂的動作不敢太大,又掰不開少年的手,兩人便僵在原地。

這一會兒,樹下的兩人已經分開了。

林晃目送著紅裳出了林子,便在樹下抱拳道,「徐校尉,我在前面的路邊等您。」

過了一會兒,從樹上便跳下兩人,正是先前的松鼠二人組。秦珂從少年的懷里掙月兌出來,顧自理了理衣服,也不看少年一眼,就蹬蹬地跑走了。

「真是……嘖嘖,在男人的懷里,竟然臉都不紅一下。」少年摩挲著下巴,喃喃道,「什麼時候宮中的美人都如此彪悍了?難道是膏子涂抹得太厚才看不出來的緣故?」

他轉過身,悠悠地踏著步子走到林邊,林晃果然侯在路邊,見他出來,連忙行了一禮。

「行了,行了。」未等他拜畢,少年手臂一伸,便將林晃攜起來,「回去再說。」

林晃面色沉峻,一言不發地跟在少年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至宮中的西側門,少年亮出一塊木牌來。

守門的侍衛拱手行禮道,「徐校尉。」便開宮門放行。

兩人出了宮門,上了一輛不顯眼的油布馬車。

車簾剛一放下,林晃便繃不住臉,低聲道,「公子,屬下……」

「嗯,」許簀不在意地搖了搖手,「算你機靈,說是有人替你守著,要不然肯定哄不住那丫頭。」

「公子,」林晃一咬牙,跪在了車廂地板上,伏子,額頭緊貼著地面。

許簀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又移開去了,車廂中的氣氛一時凝滯萬分,林晃跪著,心中打顫,不一會兒,背上便汗濕了。

公子並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曾是見過公子殺伐果斷的模樣,也見過公子兵不刃血,只輕描淡寫幾句話間,便要了十幾個人的性命。

他的身子壓得更低了。

「我前些時候听吳慶說你向他尋了易容的膏子,我還納悶著你天生這麼黑的膚色要那改變膚色的膏子做什,原來是給你那個當宮女的青梅竹馬的妹子用。」許簀突然開口,「我今日得見,細細地近近地看了一番,果然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胚子。不過——」他話一頓,林晃的心也跟著突突跳了一下,「美人千防萬防,防的卻是誰?」

不等林晃答言,許簀繼續說道,「我瞧著美人很是眼熟,細瞧了一番,卻原是那日清潭館中溺水的小宮女。啊,」許簀的語氣突然上揚,將林晃的一顆心提提吊吊,「曾听你回報,那宮女已是溺死了的,那今日我瞧見的,莫不是美人的陰魂?又或許美人有個雙生妹妹?」

話已至此,林晃的心已沉到最底處,他重重地磕了幾下腦袋,「屬下欺瞞公子,罪該萬死。」

許簀看著他,笑了笑,他修長的手指屈起,指節輕輕在車廂的案幾上扣了兩扣,咚咚的聲音不急不緩,「林照之,你隨在我左右已有兩年,我對你多有信任,如今,你是要背叛我麼?」

林晃又重重磕了兩下頭,沉聲道,「屬下不會。」

「唔,」許簀收起手臂,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會兒,方點點頭,「我都忘記了,你比我大兩歲,如今已二十有一,早該成家了。我便賜你一美人如何?」

林晃的眼楮緊盯著地面,眼前一片恍惚,只覺渾身發虛,喉嚨發緊,「公子……」

「嗯,當然,安忠祥這個貪心的老匹夫實在可恨,他也活得夠久了,既然你的美人一直憂懼他,那便想法子讓他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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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之時,上揚地處大魏西南,白晝十分長,已是酉正,日頭還沒落下去,秦珂拎著水桶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終于熬不住,一把放下,吁了一口長氣,抹了抹額上的汗滴,又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她見這里離住所不遠,索性深吸了一口氣,又拎起水桶,往前走了幾步,如此走一陣歇一陣,終于進了屋子。

還沒等她喘過氣來,門外有兩個眼生的宮女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板著容長臉,神情很是肅穆,穿著白地綠柳葉半臂的宮女開口問道,「這里可是紅裳的居所?」

秦珂吃了一驚,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她緊盯著面前兩個宮娥,年紀約莫在二十左右,面容清秀,穿著打扮也很是體面,像是宮中管事姑姑的樣子……難道紅裳私會侍衛的事被發現了?宮里頭這麼大,紅裳又不起眼,到底怎麼會被發現的?就怪她,上回一時心軟,不願紅裳難過,況且半個多月,紅裳一直都沒再去見過那侍衛,她就沒有開口詢問。

且不管秦珂腦子里閃過種種念頭,另一個黃衣宮人見秦珂蠟黃著一張小臉,遲遲不開口,似是驚恐萬分,又瞧她形容瘦小,短了一截的袖子露住細細的手腕子,連個銀鐲子都沒有,心下十分可憐她,便柔聲道,「***,你別害怕,我叫文螺,」她指了指先前那個宮女道,「那是文心,你可是紅裳的妹妹?」

秦珂點點頭,她的嘴巴抿得緊緊的。

文螺笑了笑,「你隨我們來吧,你姐姐給貴人送衣衫時,中暑暈倒了,貴人瞧著可憐,就命人請醫女瞧了瞧,現如今躺在貴人宮中,你且收拾一番,去看顧你姐姐。」

秦珂頓時松了一口氣,笑道,「多謝兩位姐姐。」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也不用收拾了,我這就去吧。」

文心臉上依舊沒有笑意,只點了點頭,轉身就出了屋子。文螺便伸手攜了秦珂往外走去。

穿過一座花園子,沿著九曲八折的復道長廊走了一程,然後拐進一個角門,文心停在一小扇門前,將門推開,便閃開身子,秦珂還未及反應,便被身後的文螺輕輕一推,跌進了屋內,屋門在腳後關上了。

秦珂大驚,就要往門上撲去,一只手拉住了她。

待回頭一瞧,原來正是紅裳。

紅裳的手指豎在唇邊,輕吁了一聲。她伸手將滿月復疑惑的秦珂輕輕拉至一面牆前,動手掀了牆上的一副字,一個圓洞赫然在目。紅裳示意她將眼楮也湊上來。

牆那邊是一間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屋子,秦珂一眼瞥見的就是洞前不遠處的一座鎏金狻猊香獸,煙縷從獸口中緩緩上升,模模糊糊了殿堂中的景象,倒讓人產生出這是仙境的錯覺來。秦珂打量了香獸兩眼,便將目光移到堂上,這一看,讓她不由吃了一驚。

殿上的兩人,男人穿著一件玄色的交領長袍,雖然穿得松散隨便,露出一片肌理,也未帶冕冠,可秦珂一見,便知這是大魏的天子,更遑論他身邊坐著一個梳著高髻,千嬌百媚的美人。

「那是陛下和貴妃娘娘。」紅裳小聲道。

秦珂盯著柳貴妃看了兩眼,只覺得她的面容有些熟悉,似是曾在哪里見過。柳貴妃正掩嘴輕笑,將頭湊到天子耳邊說話,妖嬈的身段隔著一張案幾扭成媚人的弧度,頭上的碧玉牡丹花頭步搖輕晃,半點沒有貴妃的端莊姿態。

秦珂皺了皺眉頭,轉而看向殿下,這一下,更是忍不住輕呼一聲。堂下一站一跪的兩人,正是秦珂認識的那兩個侍衛。

她將頭轉向一旁的紅裳,卻見她目中含淚輕笑,不由有些怔愣。

紅裳上前握住她的手,聲音很是激動,「阿衣,我們能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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