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三十四章 丫鬟 (一)

作者 ︰ 細竹

第二日剛過卯正,秦珂就睜開了眼楮,床里的薰籠還暖著,床櫥子里頭十分暖和,秦珂在被窩里伸展了一番,她貼身蓋的一床被子是用細棉布做的罩子,里頭的棉花被打得松松的,又暖和又綿軟,她將腦袋往被子里頭埋了埋,臉頰挨著溫軟的細棉被子擦了又擦。

這時听見一個悄悄的腳步聲往床這邊走來,秦珂伏在被窩里不動,過了一會兒,床帳掀開了,來人輕輕「咦」了一聲,接著,秦珂便听到曇香低低的自言自語聲,「才將被子掖好,怎麼腦袋又鑽進去了?」說著,便有一只手來,輕輕地拉過被子。

秦珂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將腦袋從被窩中鑽出來,朝著她一笑。

曇香一愣,隨即笑道,「姑娘今兒起的可早,水還未打過來呢。」

秦珂便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睡不著了。」

曇香將櫥上墨綠色的剪絨帳子掛起來,清晨的陽光照得窗戶紙都亮了起來,秦珂的心情愈發好了幾分,吩咐道,「將窗子打開,透透氣。」

曇香不允,「姑娘還沒穿好衣服呢,等梳洗過再開窗。」她讓秦珂披了一件小襖,在床上坐好,自己轉身出了房去打熱水來。

過得片刻,曇香與小青一道進房來,伺候她漱洗完畢,又穿好了衣裳。

南州的莊子上並無秦珂閨房里那張梳洗床,她只在鏡台前的矮榻上坐了,曇香拿著一只象牙梳子替她通頭,漆黑如墨似的頭發直垂肩下,她輕輕地抓了兩把發尾,「姑娘這一把好頭發也不用修,等到姑娘及笄後,這樣厚的頭發能梳的發髻也多。」

秦珂笑道,「到時候,錢花的去處有多了一項,看到什麼好頭面,好簪子便忍不住動心,妝奩里頭的頭飾永遠沒有金銀樓里擺著的好看。」

曇香听她說得有趣,忍不住抬眼瞅著鏡中的秦珂朝她一笑,「姑娘這樣的品貌也不用什麼金呀銀呀的,便是只插上一朵鮮花也是極好看的。」

兩人說笑間,一向活潑的小青卻是只埋著頭整理床鋪,若是平時她怎麼也會插上一句話的。

曇香自然察覺了,卻故意不提,只拿話來岔開秦珂的注意力。她正往秦珂挽好的發 上插一朵珊瑚珠做的珠花,門簾一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進來,行禮輕聲道,「早飯奴婢都擺好了。」

秦珂听到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自然回頭去看,瞧見一個穿著紺桔梗竹葉暗花小襖的丫頭,一張瓜子臉有些熟悉,不由奇道,「櫻桃?怎麼是你擺飯?秧苗呢?」

話一出口,秦珂就皺了皺眉頭,想起昨日出門發生的事來,因為秧苗年幼,壓不住性子一時好奇,她便特意讓她跟著自己出了門。可是昨天突然見到楊三娘,一時激動,自己就一個人偷偷溜走追在人家的牛車後頭,在別人看來,就是秧苗這個丫頭護主子不力,給跟丟了,肯定是要受罰的。她從前在院子里就是跌了一個跟頭,跟在她後頭的丫頭婆子們也是要被她阿娘給訓一頓的。

想到這里,她便知道秧苗定是被她所累,心里過意不去,訕訕道,「秧苗是被罰了嗎?我還是去同阿姐說一聲,這事兒與秧苗也沒有多大關系。」說著,便起身往外走。

曇香暗地里嘆了口氣,想起紅裳昨夜里的囑咐,伸手拉住她勸道,「姑娘還是先吃早飯吧,冬天不比別的時候,擺在那里都要涼了。」又警告似的看了一旁臉還有些白的小青,繼續道,「左右秧苗也沒被罰得厲害,只是被關在柴房里罷了,娘子昨夜里還吩咐給柴房送去了兩床被子。」

秦珂听說,微微放下心,櫻桃便替她打起簾子,讓她出外間吃早飯。

秦珂在桌前坐下,曇香站在一邊伺候,既然紅裳吩咐了過幾天在回秦珂,她就也不讓小青和櫻桃站在一邊,生怕秦珂再看出什麼來。

南州的小點比上揚做得更為精致一些,不提那擺放在海棠花形盤子中各種花式的點心,就是擺在秦珂面前的一碗小混沌也做出了花樣來,雪白的混沌湯上飄著絲帶似的紫瑛和綠油油的小青菜,再加上一粒粒飽滿的小元寶似的小混沌,著實讓人食指大動。

秦珂用勺子舀了一只小混沌,嚼了幾口就滑下了肚,湯是熬得雪白鮮美的魚湯,混沌皮 得十分有彈性,里頭除了最普通的肉糜和姜蔥外還放了冬菇,山藥,雞蛋,光木耳,蝦皮,實在鮮美,她有些意猶未盡又有些遺憾,道,「若是有點辣子油就好了。」

她從前就是上揚人,愛吃辣味的東西,只可惜這幅身子與紅裳都是南州人,在宮里那段時日不談——那時只要有的吃便是好的了——等到紅裳嫁于林晃,家中中饋一直是紅裳主持,一日三餐自然是甜糯偏向南州的風味居多。日子久了,真讓秦珂有些饞了。

曇香倒不知道秦珂心里在想什麼,她在上揚住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上揚地方吃菜有些嗜辣,也沒有多想,便道,「廚房該是有這些調料的,若是姑娘實在想吃,奴婢便讓廚房送一碟子醋,一碟子辣油來蘸著吃。」

秦珂搖搖頭,「下回吧,一來一去,這碗混沌我早就吃完了。」

剛剛吃完早飯,櫻桃上來正撤著桌上碗碟,秦珂拿著熱茶漱口,正好紅裳帶著下人進了秦珂屋子,她今日氣色頗好,月兌去外頭的大氅,里頭穿著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長襖,領口和袖口都滾了一圈兔毛,襯得她悠長的眉黛,玉雪般的肌膚如畫中人似的。

秦珂忙將漱口的茶杯放在一邊的盤托里,一邊急匆匆地用熱毛巾隨意擦了擦手,一邊笑著喊她,「阿姐!」

歡喜的神色還如同以前一樣,一見她來,就像個孩子似的依偎在自己身邊,顯見的昨日的事對她毫無影響。紅裳心里一塊大石頭就落了地,伸出手撫了撫她頭上的珊瑚珠花,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秦珂自然點點頭,她的眼楮一掃掃到堂下立著的幾個陌生丫鬟身上,倒是愣了一愣。

紅裳便順著她的眼神笑著解釋道,「我瞧你屋里只有一個曇香為人穩重,其他人年紀太小顧不來你,我便從莊子上找了幾個年紀大些的丫鬟來,你瞧一瞧中不中意?」

秦珂連忙道,「我屋子里的丫頭夠使喚了,」她想起來昨日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抱著紅裳的胳膊撒嬌道,「阿姐,昨日的事歸根究底起來到底是我自己不小心……秧苗罰也罰了,她年紀小,改了就是,還讓她來伺候我吧。」她也不知道昨日那件事成簀是怎麼圓過去的,只能將話說得模糊點。

紅裳依舊笑著,還親昵地捏了捏秦珂的鼻子,卻不提秧苗的事,只道,「你也大了,這回你自己挑一挑丫鬟吧,阿姐替你看著。」

紅裳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管家的時候讓秦珂在一旁看著,可是一來,秦珂覺得她到底不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姑娘,幾番推月兌,二來,也是紅裳自己心疼妹妹,想讓她多過幾年無憂無慮的輕松日子。

可昨日,她先是瞧見秧苗一臉的稚弱無辜,自個兒還是孩子,遇見事情就慌慌張張,眼淚珠子直往下掉,後來又在門外撞見豆芽兒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先頭一個沒用,後頭一個輕狂,便意識到自己這個妹妹管理人事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樣,同樣一批進來的丫鬟,年紀略微大點的黃杏不提,便是櫻桃和香梨做事已經有模有樣的了。自此下定決心慢慢將一些管家的事教給秦珂,看著她學起來才是。

秦珂不知道紅裳心里頭的想法,不過她也漸漸意識到前世的不足之處,听見紅裳想讓她自己挑丫鬟,從前的時候,母親也讓她做過——是訓練她識人的本事,只不過當時懶得去想罷了。如今紅裳讓她親自去挑一挑,她心里不禁有些意動。

她轉頭瞧了紅裳一眼,見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便下了座位,往堂下走去,目光在立著的幾個丫鬟身上逡巡了一圈,便站到最右邊,果然是一個一個仔細地看了起來。

她每到一個丫鬟面前,那個丫鬟便曲膝對她一禮,規矩半點不錯。

第一個穿著藍布襖,頭上扎得紅頭繩,打扮得很土氣,不過手指節粗大,是干慣了粗活的,站在秦珂面前似有些局促。第二個穿著一件女敕黃色的衣裳,下頭系著一條百褶裙,臉一直低著,只露個發頂。秦珂沒有停頓,腳步直接走到第三個跟前。

這一個丫鬟與前一個不同,行禮過後倒是抬起頭,一雙杏眼在紅裳看不見的地方朝秦珂眨了一眨,秦珂一怔,心下卻一動,便裝作打量她的模樣,在她面前停留的久了一些,最後還裝作要細看她的手,伸手去拉了一下,在手帕子的掩護下,一個小紙團神不知鬼不覺地滾到了秦珂的手心里。

秦珂心中愈發疑惑,不過還是裝作鎮定地轉到下一個丫鬟身前。

一排統共五個丫鬟,秦珂很快就打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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