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五十六章 蘇醒 (二)

作者 ︰ 細竹

曇香笑著替她往上掩好被子,道,「在哪里姑娘不用擔心,先好好將身子養回來。姑娘雖然已經醒了,可身子還弱得很,還是再歇一陣子吧,」她轉首對眾人笑道,「奴婢去廚房看看。」說著便起身出了門。

徐啟惦記著方才一閃而逝的奇異脈象,忙道,「讓我再把一脈。」

秦珂眨了眨眼楮,將手慢慢伸出來。

她也想知道是為什麼。她雖然在夢中陪著綠衣走了十三年的時光,可是如今一醒來,那十三年的時光就像是一個真實的夢境,以致于她沒有產生任何的滄桑感。她努力想了想她昏前的事,卻只記得個七七八八,好像前一刻好好地走在路上,後一秒就已經身體虛弱地躺在床上了。

徐啟閉上眼細細感受她的脈象,方才在秦珂醒來的前一刻,他分明模到了雙重脈象,那感覺卻不是孕婦的雙圓滾珠,而是一強一弱同樣的平穩,可剛剛被成簀那一動,他卻再沒有模到了。

不過,他有些驚訝地睜開眼,「怎麼醒來的脈象竟比睡著時弱了?」

他轉首對丹瓶道,「將燈點亮些。」

丹瓶應聲去了,將屋內兩盞三支銀燈點亮,手里又點了一盞小燈,舉著立在徐啟身旁。

成簀一直關注著徐啟的神情,見他面色凝重地在燈下觀看秦珂的面色,心中因秦珂醒來的狂喜不由淡了少許,就皺了皺眉。

丹瓶性子急,見他沉吟許久,不由道,「怎麼啦?師兄你行不行啊,光會裝模作樣的,這麼多天把脈你到底把出個什麼病因來啊!」

徐啟被她這麼一說,頓時沒好氣地站了起來,道,「這次脈象倒是與臉色合了起來,沉脈無力,秦姑娘是元氣有些虛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吃幾劑藥將養將養就行了。」

丹瓶不相信,「姑娘昏睡著十來天你都沒把出個所以然來,姑娘一醒,你就隨便說出個原因,糊弄誰吶!」

徐啟被她說得面上不好看,臉色就沉了下來,道,「你知道了?那要不然你試試!你光會嘰嘰喳喳地吵!現在的脈象就是這樣!難道是我胡說嗎?我是你說的那種人嗎?!」

成簀看著兩人眼楮眯了眯,沉聲喝道,「要吵出去吵!」

兩人頓時閉了嘴,丹瓶氣呼呼地將燈盞重重往桌上一擱,便在桌邊的圈椅上坐下不說話了。徐啟連藥箱都沒拿,就轉過屏風出了暖閣,過了一會兒傳來簾攏掀放的聲音。

秦珂臥在靠枕上,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師兄妹兩人好好地怎麼就吵起來了,不過略略听去兩人的爭吵是因自己而起,就不由有些訕訕的。見成簀立在床前,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成簀看了看坐在一邊垂著腦袋的丹瓶,淡淡道,「你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什麼時候改一改,脾氣全叫師傅給寵壞了!你大師兄什麼事情上不讓著你?你難道不知道徐啟最由不得人說他的醫術嗎?」。

丹瓶小聲反駁道,「我說的也是實話……」她話說得執拗,語氣卻很勉強,細細听似乎還帶著強忍的哭音。

秦珂不由有些詫異,歪了歪腦袋,透過勾起的床帳,只看見她坐在桌邊,腦袋垂在胸前,低頭勾自己的手指。

成簀抿了抿嘴角,道,「想找人就出去找!」

丹瓶躑躅了一會兒,方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轉過屏風。

秦珂愣了愣,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成簀的側臉,鬢如刀裁,面如斧劈,不過此刻他唇瓣緊抿,秦珂覺得他似乎有些無措,無聲地笑了笑。

誰料,她的笑容未收,就被轉過頭的成簀看了一個正著,秦珂一口氣窒在嗓子里,就咳嗽起來。

她剛醒,渾身沒有力氣,嗓子又癢得難受,一聲一聲斷斷續續地咳著,听得人十分難受。

成簀幾步跨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半坐到床邊,伸手半攬起她,也不知道他按了背心那個大穴,一股熱氣順著秦珂的頸椎蔓延到全身,氣一下子順了。

成簀端起茶杯送到她唇邊。

秦珂因剛剛那一股熱氣,有了不少力氣,臉上也不知道是因為咳嗽還是害羞,紅潤了不少。她一口氣喝掉半杯水,才輕輕道,「多謝。」

成簀坐著也未起身,微微轉身將她喝過的茶杯擱在床邊的案幾上,另一手還穩穩地放在秦珂的背後。

秦珂有些不自在,听丹瓶的話就知道她昏睡了不少時日,多日未起身,沒有洗漱又沒有洗澡,肯定是髒得不得了,她鼻子輕輕地動了動,雖然聞不到,不過她總覺得身上有一股酸臭之氣。于是她就動了動,想離他遠一些。

成簀自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目光黯了黯,不過還是將手伸了回來,將她背後的靠枕調了調,讓她重新躺下。自己復又站起身,坐在了床邊一張被拉過來的圈椅上。

秦珂從夢里走了一場,對成簀的感觀好了不少,哪怕對著他一張沒有表情的俊臉,也覺得十分親切,她又想起他幫她做的那些事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問緣由——大概是他好心吧,秦珂心里暗道,要不然也不會從水里救出她。

因此她此時有力氣說話,就不願兩人相對無言地坐在這兒發呆,眉眼彎彎地道,「公子,我覺得還是你那張徐校尉的臉好看。」

成簀一怔,有些愕然,顯然沒料到她會用如此輕松的語氣同他聊天,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唇角不自覺帶上笑意,問道,「為什麼?」

秦珂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魯莽,因此心中有點緊張,听他搭話,她立即就松了一口氣,語氣也輕快起來,輕聲道,「那是因為你用那張臉救了我!」

成簀微微一愣,看著她目光微閃,過了一會兒,方遲疑道,「你是說……宮中?」

秦珂連忙點點頭,道,「要不是你,我可就要淹死了。」

成簀笑笑不語,一雙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著秦珂,心中卻涌起強烈的疑惑,總覺得秦珂此次醒來與以往有些不一樣了。從前的時候,她什麼時候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不是橫眉冷對,就是充滿戒備,要不然就是冷清疏離,而今天,他分明感到她的一絲依賴和放松。還有,他原本以為她根本就不記得是他將她從清潭館的荷花池中撈出來的——或許那就不是她,要不然為何那一次在林中她根本就沒認出他來呢?這一次昏睡了半個多月,她倒是記起來了。

成簀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她在南州朱府與楊三娘說的話——他耳听極佳,哪怕秦珂壓低了聲音在屏風的那一邊,他還是听得一清二楚,「姓秦,叫秦珂,祖籍剡州,家住上揚。」

這個名字,他忘都忘不掉。想起他讓人查到的那些往事,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煩躁。

秦珂剛開始還坦坦蕩蕩地任由他打量,過了許久,那雙眼楮始終沒有移開,目光沉沉地,秦珂臉上的笑容就有掛不住了,忐忑地問道,「……怎麼了?」

成簀心里不定,看著她蒼白著一張小臉——昏睡了這麼多日,全靠藥丸和糖水吊著,一張臉瘦的已經沒有他一個巴掌大了,眼角微微上揚的鳳眼此刻看上去就有些驚心動魄。

他將心中翻涌的所思所想統統壓下去,轉開話題道,「你要不要再喝點喝水?我瞧著你的聲音還有啞。」

秦珂瞪大眼楮,見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下一軟,原本想說不喝的話就咽了下去,點點頭,道了一聲「好」。

成簀像是松了一口氣,連忙起身重新倒了一杯溫水,要喂她。

秦珂連忙坐起身,伸出手道,「我自己來就好。」

成簀也沒有勉強,將茶杯遞給她,低聲囑咐道,「小心些,別灑了。」見她又是一口氣喝了,忙又問道,「還要不要?」

秦珂看著他亮閃閃的眼楮,不知怎的,又不忍拒絕,只好又點了點頭。

不提這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似的倒水喝水,那邊徐啟生氣出了屋子,也不看路,隨便沿著回廊就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待走到一處庭院處,突然聞到一股油香味,方停了腳步,四下一看,才發現自己竟是走到澄心院東邊小跨院中的小廚房來了。

他剛剛怒氣沖沖地走了那麼一回,氣散了不少,此刻人看上去就有些喪氣。

若是平時丹瓶這麼說,他倒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完完全全是因為丹瓶戳到了他的同腳——秦珂昏睡的半個多月,他當真一點原因都沒找出來,每天能做的就是配些藥丸使她不至于餓死。

先是信心遭受了打擊,再後來又被人冷言熱語地嘲笑了一番,一向以醫術為傲的徐啟自然就發了脾氣。

他耷拉著肩膀走進小廚房,看著廚房外間的小桌上有一道火腿茸拌菜心,邊上還圍了一圈醬炙芝麻藕,誘得他食指大動,見周圍沒人,也不拿筷子,一只手伸出兩指捏著藕片,另一只手和雞爪似的抓了一小撮火腿茸就往嘴里送,吃得十分歡快,心情倒是好了大半。

不知不覺間,一碟海棠盤的冷菜就去了大半。

他正吃得歡,冷不丁听到一女聲遲疑地響起,「……徐大夫?」

徐啟呆住了,咬著半片藕就轉過頭去,門邊立著一個娘子,屋里的橘黃色燈光將她驚詫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大魏逸聞錄最新章節 | 大魏逸聞錄全文閱讀 | 大魏逸聞錄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