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顏握著手中的紫砂茶盅,注視著片片茶葉在滾燙的茶水里上下翻滾,最後一片片散開,軟軟的沉下去——茶葉如是,人又何嘗不是呢?
蕭逸的額頭已經布滿細細的汗珠,兄弟兩個已經這麼對著坐了一個早晨,可蕭顏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茶,雖然蕭逸感覺的出來,蕭顏對這上好的大紅袍根本不感興趣。
「二弟這是在等什麼人嗎?」。蕭逸終于忍不下去了,氣氛實在太壓抑了些。
蕭顏撇過頭去,好像對蕭逸打斷自己的思路很是不滿。「我沒說要讓你一起等。」
「……」蕭逸被搶白的說不出話來,卻又無可奈何,蕭顏確實沒有說要讓他也呆在這里,是他自己不放心才在這里坐了一個早上。
「月莘姑娘昨天從你房間出來就哭紅了眼楮,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都不讓進,現在還沒出來呢,要不你去看看他吧,畢竟他是你師父唯一的遺孤。」蕭逸純屬沒話找話,可蕭顏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既然那麼喜歡她,就讓她留在這里好了。」
蕭逸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是尷尬還是害怕。「她對你的心意你又不是看不出來,你還是別開這樣的玩笑了。」說完,訕訕的看著蕭顏,蕭顏倒是滿臉的無所謂,不過那表情絕對是在告訴蕭逸,他絕對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屏風後的人影仿似秋風中瑟瑟發抖的小樹,一句話,幾個字,已經將她抽打的滿是傷痕。
「出來。」蕭顏的話依舊沒有語氣。
月莘頂著兩只紅紅的眼窩,乖乖的從屏風後挪了出來,要在平時她早就賭氣轉身走了,可是自從昨天的一番對話後,她對蕭顏終于多了份恐懼,現在,也終于學會怎麼听話了。
蕭顏終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卻也沒有抬頭看月莘,只是任由月莘那麼委屈的站著,說道︰「我哥很喜歡你留在臨風閣呢。」
「二弟!」被嚇得不輕的蕭逸趕忙打斷了蕭顏的話,慌亂的解釋道︰「月莘姑娘是你的師妹,所以她來家里做客我才會悉心招待的,你可千萬別胡說,辱沒了姑娘家的名聲就不好了!」
蕭顏冷眼旁觀著蕭逸的「善解人意」,對于一旁已經氣得臉色發紫的月莘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你到底拿我當什麼呢!」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顫抖著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月莘的眼淚已經逃離開擁擠不堪的眼眶,肆意的在臉上流淌,可被她緊盯著的那個人卻只是給了她一張冷漠的側臉,連眼中的余光都吝嗇的不施舍給她一點點。
蕭顏淡淡的回答︰「我把你當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你在一次次挑戰我的耐心。」感覺月莘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蕭顏滿意這樣的效果,「臨風閣還是萬壑山莊,你自己選一個地方,不過提前要告訴你的是,在萬壑山莊看守你的人,很有可能會是端木蘅。」
月莘和蕭逸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月莘更是感覺天翻地覆一般搖搖欲墜,蕭顏沒有再嗦什麼,一個人跨出了門外,靠在一棵碩大的柳樹上閉目養神起來,即便屋內的氣氛已經是翻江倒海,可好像這個始作俑者卻完全冷眼旁觀。
抬頭望去,晴朗的天空萬里無雲,偶爾有幾只飛鳥掠過,卻也是行色匆匆,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蕭顏依舊悠然,他相信端木蘅辦事的能力,也相信自己萬無一失的計劃。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把「暗夜」全盤接收,當初沒有出手整頓也只是為了等待時機,雖說組織內部保密系統嚴格,可是那幾個長老卻著實是很難對付的角色,月莘的插入打亂了他原有的計劃,所以一切改變不得不提前展開。提前就提前把,該來的總會來,不管是軟的還是硬的,蕭顏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期間好像有家丁過來請他去吃午飯,他沒搭理,人家只得郁悶的走了。蕭逸好像已經把月莘哄住了,兩個人在屋里的對話斷斷續續的傳出來,可蕭顏實在懶得理他們,而且他絕對知道端木蘅的名字是怎樣的分量,月莘以前或許還有些恃寵而驕,可現在她絕對得面對現實。當然,即便月莘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萬壑山莊他也絕對沒有辦法,他不可能強行把月莘囚禁起來,師父臨終前就托付給了自己這麼一件事而已,要他真的背棄當初的師徒情誼,他現在還做不到。
還是沒有動靜,蕭顏覺得自己的眼楮都乏了,可傳信的信鴿卻還是沒有到來,應該不會有意外啊,蕭顏的心中漸漸泛起一絲煩躁。在確定端木蘅已經擺平了「暗夜」那邊的事物之前,蕭顏決不能離開筠園,不然端木蘅的處境會很危險,誰知道那群老家伙會不會害怕蕭顏前來支援就提前下手先解決了端木蘅,拼個魚死網破。蕭顏的眉頭漸漸開始糾結了起來。
「再等等吧。」蕭顏默默的對自己說。只是,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筠園的燈燭也一一點燃,可還是沒一點動靜。距離白虎部的信鴿發出已經有一天一夜了,按理說以端木蘅的辦事效率絕對不應該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蕭顏的心中多少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二弟,你已經在這站了幾個時辰了,不吃不喝的,快進屋吃晚飯了。」鑒于已經沒有家丁敢上前來跟蕭顏說話,蕭逸只得親自出馬。只是現在的蕭顏正在一股危險的氣息包裹之下,哪里听得進他的話。「我有事,出去一趟。」說完,這個人已經一躍而起,穩穩的落在樹上,借著夜色的掩蓋,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好厲害的輕功啊。」蕭逸感嘆的百感交集。
飛身躍上牆外的大樹,蕭顏已經可以確定,白虎部的暗哨已經全部撤走,看樣子端木蘅在「暗夜」那邊並沒有完全失敗,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呢?悄悄的轉過巷口,幾頂軟轎搖搖晃晃的抬過,轎夫們有說有笑,附近住的基本上都非富即貴,夜幕剛剛降臨,那些大家子弟們便已經安奈不住,直奔前方那片喧鬧的風花雪月。一身玄衣讓蕭顏隱匿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的腳步讓他如行走在夜色中的鬼魅,不遠處,夜市的吵鬧聲已經隱約傳來。
走過幾座朱漆大門,轉彎不遠便看到熙熙攘攘的的小販和來來往往的行人,走在燈火通明的街市上,蕭顏的眼神瞟過眼前拐拐角角每一個人,不見了,都不見了,直到走到那家「趙記酒坊」,原本應該設在附近的暗哨一個都不見了。酒坊依舊大門敞開,里面稀稀拉拉的坐著幾桌客人高談闊論,一個小二模樣的人進進出出,還有一個老人在角落里拉著胡琴,旁邊站著的少女看起來十一二歲的樣子,清脆的嗓音彌漫在整個酒坊。
忙碌的小二抬頭間好像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立在門外,等自己上前仔細打探的時候卻又不見的蹤影,還打算出門仔細看看,就听見身後的客人吆喝道︰「小二,杵在門口干什麼,還不來添酒!」小二趕忙應了一聲,從牆邊抱了一壇酒朝剛才喊人的那桌客人走去。
蕭顏越過不高的門牆,院內悄無聲息,雖然幾個房間的燈都是亮著的,可窗欞上並沒有任何人影,廂房的角落里,蕭顏察覺到刻意壓低的呼吸聲,顯然早有人在這里等待著他的到來,而原本應該在這里的「暗夜」分舵已經全部撤空。
蕭顏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手上的青筋一道一道蔓延至整個手臂,但很快,他已經消失在院落里。牆角負責監視的兩個人緊張的盯著院子空曠的天井,完全不知道就在上一秒他們等待著的那個人已經游覽一圈後安全離去。
「暗夜」的每個分舵都由四部派相等的人數把守,不管是哪一部有人受傷或者死亡,都必須由這一部的長老親自改派別的殺手替補,所以說,在每一個分舵里四部的勢力都是均等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分舵中的殺手絕對不可以泄露自己到底屬于四部中的哪一部,所以,即便大家都是同吃同住,可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哪個人跟自己才是同伴。蕭顏讓端木蘅殺了白虎長老,親自接管白虎部,原因只有一個,他必須建立起一支「暗夜」內部的特務隊伍,直接對他和端木蘅負責,他不相信剩下的三個老東西會乖乖听話,所以不得不為以後打算,可是他沒想到,這三個老東西竟然真的會做困獸之爭,而且竟然是舉整個「暗夜」之力來反抗他和端木蘅。看樣子自己提前讓端木蘅截斷了「暗夜」總部糧草供應的那步棋終于還是走對了,雖然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現在,不僅僅是白虎部,其它三部的人馬也已經全部向「暗夜」總部集中了,呆在那里壓陣的端木蘅很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巨大的危險正在朝自己降臨。一個晚上的時間,蕭顏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守候在分舵中的暗哨並沒有發現自己,那麼這個晚上他們會一直一直等下去,他們的上線也就得不到任何關于蕭顏的情報,總部中的三個長老自然也不敢有什麼輕舉妄動。可是,過了今晚呢,端木蘅,你能挺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