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氏兄弟退下後,黃辰視線再次轉回到威廉身上,後者他已經留意很久了,他在絕境下成功鼓舞士氣的一幕給黃辰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之後他的表現也沒有讓人失望,無論是指揮能力還是個人能力他都表現得無可挑剔。可惜雙方之間的差距過于懸殊,他的所有努力注定不可能收獲一絲一毫的回報,如非黃辰有意留其一命,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至于他此時的挑釁行為,黃辰沒在意,只是覺得他「很傻很天真。」作為一名資深航海迷,黃辰可記得西方著名大海盜「黑胡子」愛德華.蒂奇就是勝券在握的情況下傻乎乎沖上敵艦與困獸猶斗的敵人指揮官單挑,結果陰溝翻船被砍掉腦袋,身體則被喂了鯊魚。中國史書上類似的教訓更是多不勝數,除非黃辰腦子突然壞了才會答應他。
黃辰目光向前延伸,隨著威廉上到他的旗艦,不但趙弘毅座艦上的戰斗結束了,連休斯頓號(heusden)也停止了抵抗。
他饒有興致的觀察著幾名幸存下來的小黑人,現今荷蘭人佔據著雅加達,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當是印尼人。他對印尼的印象除了島多、排華、軍閥便再沒其他的了,沒想到他們在古代還有如此強大的戰士和鋒利的武器,一點都不遜色日本武士及武士刀。
看看黑矮精瘦的印尼人,又看看白膚健壯的荷蘭人,黃辰心底不可抑制的冒出一個想法︰「一支由日本人、印尼人、荷蘭人組建的親衛隊怎麼樣?呃,或許還可以考慮把有紋面傳統的台灣土蠻招入進來。」這個想法可能有些荒誕,卻十分有趣,他已經能夠想象到當他帶著這群來自外域、面貌各異的親衛外出時,必將引起極大轟動。吸引無數眼球。
「假如日後有機會再去一趟澳門,買些印度、非洲奴僕補充親衛隊,便可圓滿了。」黃辰念及明國人對黑人的描述,忍俊不禁,時下明人居然認為黑人能夠「入水不沉,走海面若平地。入水可經一二日。」實在荒唐透頂,他們倘若有此本事,就不會被貶稱為黑鬼,而是尊稱為黑神了。
彥次郎、彥四郎相繼出現在甲板,把黃辰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來。
如果眼神有殺人的能力,威廉相信自己早已被殺死千百次,他挑釁海盜首領的舉動徹底激怒了整船人,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強烈殺意,只是迫于沒有得到上面的命令。無法付諸行動。
威廉無視周圍的海盜,他可沒有空閑和他們玩瞪眼游戲,淡藍色的雙眸緊緊盯著前方,他希望海盜首領接受他的挑戰,然而從前面對方的表現來看,他的願望有的幾率落空。換成是他,想必也不會同意這麼「無禮」的要求,和勇敢、怯懦無關。只是沒有必要。
果然,出來的是兩名日本武士。威廉不認為海盜首領是他們中的一個,從周圍人的眼神、反應、態度來看,他們應該是海盜首領的衛兵。威廉明明知道自己不該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可心底總會有一絲僥幸,這一絲僥幸如今化為巨大的失望,幾乎將他淹沒。
彥四郎微微向威廉鞠了一躬。隨後抽出腰間長刀,遙指威廉。彥次郎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為他壓陣。
威廉曾和大員的不少日本武士交手,知道鞠躬是他們決斗前的禮節,挽劍回了一禮。
「他敢對大首領不敬。彥四郎,殺了他!」
「彥四郎,替兄弟們宰了這紅毛番鬼!」
「……」
「彥四郎,你若勝了,老子拜你當契父,把獻給你。」
「你就是一個尿壺,也不知獻給了多少人,誰稀罕。」
「塞你老母!」
「哈哈哈哈……」
彥四郎不為周圍話語所動,面無表情,心靜如水,將氣勢提升到巔峰後,雙腳用力一蹬,身體化為利箭,瞬間射出近丈距離,冷清幽深的長刀自上而下,挾帶著破空的厲嘯之音劈向威廉脖頸。
嘈雜的環境霎時一靜,眾人顧不得再開口,目不轉楮觀看戰斗。
日本長刀攻擊範圍極廣,威廉連退兩步才險險避開,不待彥四郎再有動作,右手長劍閃電般刺出。
眼見劍尖突然抵近胸前,彥四郎大吃一驚,急忙揮刀斬向劍身,威廉不欲與他硬拼,撤劍、橫挪、弓步,突刺,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彥四郎殺招再次尚未使出便胎死月復中,被迫防御。
威廉收劍,再刺。
彥四郎無奈再擋,他三度嘗試出手,三度失敗,不知不覺,已陷入到威廉的戰斗節奏,彥次郎旁觀者清,看得極為明白。威廉的劍術既簡單又不簡單,說簡單是他的招式來來回回就一個字,刺,說不簡單是他出手又快又狠,令人防不勝防,顯然已得刺之一道的精髓。斷定弟弟非其對手,用不了多久便會敗下陣來,彥次郎開始苦思破敵之法。
「可惡!」彥四郎有心難以反擊,有力使不出來,越打越覺得憋屈,心境上的浮動導致他出手幅度逐漸增大,慢慢生了紕漏,不再無懈可擊。
威廉愈發從容,或進或退,或左或右,游刃有余的移動著,一劍、兩劍、三劍……第六劍,也是他蓄勢已久的一劍,彥四郎不及閃躲,胸口被點中。
彥四郎低頭看著胸前刺入一絲的長劍,臉色一片鐵青,對方只要微微用力,就會捅穿他的胸膛。比起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他更在意戰敗,他不能接受的是,威廉前面經歷了無數的戰斗,不管是體力還是精神皆不在最佳狀態,輸給這樣的對手令彥四郎感到十分難堪。
威廉收回劍,沖著彥四郎優雅的一禮,他比大員的幾名日本武士都要強一些,然而依然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繼而威廉看向不遠處的彥次郎。
彥次郎雙目戰意有若實質。銳利無比,不過他卻一動未動,明顯是不願佔威廉的便宜。
威廉明白了對手的意思,他比彥四郎更加強大,威廉不敢逞強一戰,調整呼吸。放松肌肉,默默積蓄力量。
威廉擊敗彥四郎著實讓眾人大感意外,紛紛議論起來︰
「這紅毛番好生厲害,連彥四郎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看這西夷劍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彥四郎怎麼會敗給他?」
「沒什麼了不起?那你上去試試。」
「有彥次郎在,輪得到爺出手麼。」
「……」
「厲害。」舵樓上的黃辰輕贊一聲,對威廉又添一分欣賞。他幾乎每日都和彥四郎切磋倭刀術,後者有幾分本領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問手段盡出。當能勝過彥四郎,不過他若處于威廉的狀態就沒有十足信心再戰而勝之了。他欣賞的不是威廉出眾的劍術,劍術只是末節,不值一提,他欣賞的是威廉堅韌不拔的心態,是面對再大的困境仍處之泰然的淡定。
休息了片刻,威廉體力有所恢復,沖彥次郎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決斗了。
彥次郎邁步走向威廉,一邊走一邊拔刀。動作平緩,毫無氣勢可言,卻讓人發自心底感到一絲寒意。
威廉神色更顯凝重,左手取出短劍,一長一短兩劍在手,警惕地注視著向他逼近的彥次郎。
「二刀流?」彥次郎腳步一緩。面色微露詫異。
彥次郎沒見過威廉施展雙劍的威力,船上可是有很多人見識了,有人提醒道︰「彥次郎,千萬別大意,那短劍十分歹毒。死在這紅毛番手里的兄弟十有**是遭它毒手,小心一點。」
彥次郎瞳孔微微一縮,不用外人提醒,短劍黑褐色的外表足以說明它的危險。
靜若處子,動若月兌兔,彥次郎瞬間施展跳斬,起手和其弟彥四郎如出一轍,不同之處在于他出手速度更快,攻擊範圍更廣,一刀之後,第二刀緊隨其後,第三刀接踵而至,攻勢猶如滾滾洪流一瀉而下,逼得威廉不得不一退再退。
彥次郎一出手即壓制了威廉,博得周圍人陣陣喝彩。
威廉身上的半身甲固然給了他良好的保護,但也使得他失去了靈敏,面對彥次郎凌厲的攻勢,他從未有一顆覺得雙腳移動起來是這麼的困難。
如果說威廉的劍法重點在于刺,彥次郎的刀法重點便在于斬,豎斬、斜斬、橫斬、反斬……。
威廉被彥次郎逼到絕境,避無可避,惟有以劍格擋對方的長刀。
「當!」刀劍相擊,爆出一聲清響。
威廉手腕劇痛,虎口發麻,險些握不住劍,彥次郎長刀壓著劍又重重斬在他的肩膀,半身甲雖抵住了刀鋒,卻擋不住刀上附帶的巨大力量,威廉身體巨震,踉蹌著向後退去。
彥次郎雙腿彎曲用力一蹬,眨眼間便追上威廉,再次揮刀疾斬向他的脖頸。
「是勝利,還是死亡……」威廉強行止住頹勢,雙眼迸發出一抹決然,不退反進,右手長劍不規則的掃向敵刀,左手短劍則化為一道烏光,刺向彥次郎咽喉。
「當」「當」兩聲巨響,彥次郎長刀斬上長劍,同時左手反手握住腰間另一把三尺長刀,猛然拔出掃中逼近喉嚨的短劍。
短劍月兌手而飛,長劍掉落在地,威廉兩手空空,呆然而立。
歡呼聲驟然響起,叫好聲此起彼伏。
「彥次郎果然未叫我等失望,紅毛番在他手下簡直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痛快!」
「紅毛番久戰乏力,公平較量,彥次郎未必會勝得這麼輕松。」
「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實話而已。」
「……」
威廉俯,拾起地上的愛劍,歸入鞘中。他可以為這次敗績找到無數開月兌的理由,可他沒有,輸了就是輸了,他不想做一個連失敗都不敢承認的人。
威廉把佩劍鄭重交給彥次郎,後者接過來,對他點點頭,示意他跟上,隨後轉身走向舵樓。威廉默默尾隨彥氏兄弟身後,心情沉重地想道︰「不知道等待我和休斯頓號所有人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威廉被帶到一間閣樓前,馬上遭到門口數名海盜首領侍衛的嚴格搜身,半身甲、轉輪手槍、短劍皆被沒收,連身上的金幣、戒指、項鏈、懷表等隨身物品亦被洗劫一空。
認為威廉已經沒有威脅後,他被彥氏兄弟領進門,里面只有一個人,他靠著椅子,笑眯眯看著他。威廉不禁一愣,第一個反應是「他是誰?」第二個反應是「他是海盜首領?!!!」
「……1」威廉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的對手絕不該是這樣一個中國青年形象,他該是強壯而又面貌丑陋,凶惡而又狡詐多疑,猶如老鼠一樣渾身骯髒,充滿刺鼻的臭味,散發出惡魔般的氣息,就如同美洲那些讓西班牙人無比頭疼的家伙。
彥氏兄弟遞上來的諸多物品有一樣引起了黃辰的興趣,他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心道︰「果然是懷表。——懷表這個時代就已經發明了麼。有多久沒有準確的時間概念了?」黑色蜥蜴或鱷魚皮外殼,中心有銀飾花紋圖案,內殼都是純銀鏤空雕花工藝,鍍金黃銅機芯,工藝之精美好像一件藝術品,使人賞心悅目,想來就算放到歐洲,它的價值也定然不菲。
看到黃辰熟練的把玩懷表,似乎知道它的功用,威廉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懷表在如今的歐洲亦是只有貴族才消費得起的昂貴奢侈品,以他商人家庭出身的條件都買不起它,這塊懷表是賈斯柏出發前往亞洲前,其父送給他的臨別禮物。
黃辰收起懷表,又用手指骨敲了傷痕累累的半身甲胸板,感受著它的硬度,接著再拿起轉輪手槍,心道︰「僅僅從他身上就搜出這麼多的好東西,整艘荷蘭船上的戰利品……。看來這次出手算是賭對了,回報之豐厚遠遠超出想象。」黃辰抬起頭,問威廉道︰「canyouspeakenglish?」
「……。」彥氏兄弟一臉茫然。
「……。」威廉亦一臉茫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