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01
出了潘城北門,賤骨頭還是不肯騎那烏雲,潘不動只好說這馬他回去就消了軍籍,只要把後面烙印抹了就是,再寫一封書信給潘大將軍言明此事,好說歹說這才上了馬,隨同三人往北行去。
潘不動搖搖頭,心中感嘆,這一身好功夫怎麼就給了這小子,不過畢竟是範家的種,此去只怕由不得他,我便等著听那名字傳入耳中吧。
不提潘不動心中感慨,賤骨頭範大少爺這邊出了城沒十里就下馬找了泥巴將那軍馬烙印糊的嚴嚴實實,路上不時的看是否露餡。
那三人好懸一口心血吐出來,對這範大少的細心,謹慎有了新的見識。
路上路過幾個集鎮,三人都沒有停下休息,賤骨頭也就只有跟著,到了傍晚幾人選了一處樹林露營,還未說話,範大少已然忙前忙後,生了火堆,抓了兩只兔子一只野雞,烤了起來,三人勸了幾句說這事都是自己幾個當做的,大少不可親為,以後都要吃現成的才對,大少卻言娘說了,範家人必要自己養活自己,不得靠別人,執意要做,掘的要死,幾人只能放任。
等到吃食烤好,幾人坐在火堆旁,範大少才算安定下來。
「大少。」張仲聞剛剛開口就被打斷。
「莫要叫我大少,潘大少那樣才叫大少,我听著不習慣,還是叫我賤骨頭好些,這些年大家都是這樣叫的,只有潘大少叫我範兄弟,文縐縐的,听的不爽利。我不想和我那傻爹一樣當什麼英雄,娘說我要活著,每年給她上香,活到我那傻爹死了,把他倆埋一塊,省的他到處跑,娘說寧可活著讓人叫賤骨頭,也不能讓她斷了香火,娘說要我攢了錢娶個媳婦,要好生養的,等她見了孫子就能閉眼了,娘還沒看見孫子呢,我可不能死,也不能犯法,讓官府抓了就沒法給娘燒香了,等我找到我那傻爹,一定狠狠揍他,好好日子不過,跑去當英雄,讓娘等了最後都沒閉眼。我卻是不願做英雄,要是娘活著,便一生只做個賤骨頭那有多好。」賤骨頭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後來就一個人低著頭不言語了。
三人本來一肚子話,到後來卻沒一人能說出話來,低著頭沉默不語。一時間只听得木頭燃燒開裂的聲響,火焰一明一暗,映著幾人臉色陰晴不定。
賤骨頭低頭吃完手里的半只兔子,又撕了一條雞腿吃完,挑了一根粗大的木炭將那馬的烙印遮住,倒頭就睡。
那三人卻沒心情再吃,看著少年躺倒,心中五味雜陳,張仲聞看著少年背影,這少年這許多年來已經歷了多少苦楚,自己等人活命卻讓恩主妻兒歷經苦難,不但無以回報,今日里又想讓恩人後人為了莫須有的名聲去舍命拼搏,自己等人那里來的底氣去為人做這般抉擇,心下慚愧無以復加,跪倒身形,大聲道︰「我張仲聞在此立誓,我張仲聞此生當隨侍範家公子身旁,我張仲聞一日苟活于世,必不讓我主受一絲苦楚,半分委屈,不讓任何人念頭強加我主之身,有違此誓,天誅之,地厭之,身死不入輪回。」
另二人一起跪倒,「我周山(鐵木)在此立誓,此生當隨侍範家公子身旁,只我身一日苟活于世,必不讓我主受一絲苦楚,半分委屈,不讓任何人念頭強加我主之身,有違此誓,天誅之,地厭之,身死不入輪回。」
言罷三人取刀,以血澆于炭火之上,不再說話。
少年仿佛已然熟睡,半響沒有說話,只是後背起伏,隱隱有哽咽之聲。
第二天一早,幾人收拾妥當,繼續上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幾人雙目俱都紅腫,都說夜里柴木太濕,燻了眼楮。
三天後,三山鎮已然在望,此處雖是叫鎮,卻是一座大城,鎮乃是軍鎮,比之中原大城的厚重,江南諸城的秀美,多了幾分鐵血殺伐之氣,南城少歷戰事,城牆也有三丈有余,據說北城牆高有四丈七尺,至建成以來從未有外族入城一步。
幾人下馬從南門入城,此時天下承平,已有近十年未有大戰,天下百姓卻多是歷經戰亂的亂世遺民,守著強軍總是心安,因此軍鎮駐民反較普通城池更多。
進得城來,只見處處只看人頭,步步只見手腳,人潮洶涌,卻不是小小潘城可比。
北地民風彪悍,街面上到處可見武者打扮背刀負劍之人,大乾立國時日尚短,民風尚武,不禁武器弓箭,只有弩箭和大型軍械管制及其嚴格,私人持有便是死罪。
幾人找了一家客棧歇腳,周山便去將這邊消息報知族中知曉,順便打探消息。
大乾立國,君明臣賢,武功鼎盛,君上納蘭長生國號天佑,世人皆稱長生大帝,為天下共認的賢主,區區十年便使四方蠻夷敬服,百姓安居樂業。
大運遺族早已絕了復國的念想,世家大族多有在朝為官者,如張仲聞這類多是前朝侍衛武官之類,不願入本朝為官,留跡于江湖,護衛前朝宗室遺老,已然變的和江湖門派無異。
不光大運遺族,十國亂戰後多有軍兵亂臣隱于江湖,這些年來山野江湖之中比那朝堂還要熱鬧些。
江湖中人自有傳訊手段,除各門派自有人手,更有號稱百曉百通的乾坤門,買賣消息,傳通訊息,號稱江湖第一家,據說軍方也有投股,戰時消息傳遞有時都要靠這乾坤門。
不到一個時辰周山回返,說是消息已經傳遞回族中,那血雲死士也曾出現,在城北鐵欄山與一人爭斗,據說此人年紀不大,功夫卻極其了得,被三十多死士圍困,最終卻突圍向南去了,已經給乾坤門留了底,一有這人或者血雲死士消息便馬上來通知。
「定是太子,這定是太子,一定是太子和範大先生隱居北地,太子藝成南下來尋公子和主母,和那些該死的血雲死士對上了,定是這樣,公子,大哥我們趕快南下吧,早日尋到太子,讓公子父子團聚。」鐵木听聞消息極是激動,不停搓手,在房里轉來轉去。
周山卻是穩的多,言道︰「此事不是我等親見,也不知那人是誰,依我看還是先去鐵欄山看看,等族中消息傳來再南下不遲。」
張仲聞點頭言道︰「明日里便去鐵欄山一探,這幾日便在這三山鎮等消息,五日後還沒消息傳來就南下。」
鐵木知道自己實在是心急了些,奈何十年未曾有過消息的太子總算有了線索,心下還是興奮不已,站在原地雙手搓個不停,只是嘿嘿傻笑。
賤骨頭正好行功完畢,他這功夫喚作移山鍛骨決,三歲上就背著熟了,十多年來不曾有一日懈怠,兒時曾听得母親說過,這挨打的傻功夫範家祖上只有一人會使,他那爹是不會的,以後練成了多半能替娘出氣,將他那傻爹打的更傻。
這門功夫一共十三層,他練了十多年剛剛到了三層,想來打人是不成的,就是力氣大能挨揍比別人強些。
這幾天在路上三人也想知道自己家這位公子功夫如何,切磋過幾次,除了張仲聞一身小巧打穴功夫能支撐五十幾個回合,周山也就三十幾招便落敗,鐵木更是不濟一身橫練功夫被克的死死的,範大少一身蠻力又大的驚人,連十個照面也支撐不住就敗下陣來。
幾人直說公子天縱之才,這一身武藝江湖中已然極少有敵手,當可不必如此小心,只一出手必當名震天下,賤骨頭只是不信,說三人本事稀松,要不就是故意相讓,三人直是叫屈,自家這身本事已是江湖中一等手段,更是不曾相讓,賭咒發誓賤骨頭更是不信,只當三人合伙哄他,三人卻是拿自己這活寶主子無法,只能由他。
這三日來幾人一路同行,打打鬧鬧早已相熟,再不復初見時的隔膜,推門時已經听了三人說話,進門便道︰「你們那太子拜了我那傻爹做干老子,名字叫做憾天,要是他的話怕是會到龍陵省牛角山去,我和娘以前住在那里。」
張仲聞听了,急忙說道︰「趕快通知族中安排人手沿途去等。」
話還未落周山已經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張仲聞見了賤骨頭進來,忙起身請他落座,幾日里都是趕路,除了早晚間幾人搭手時說幾句閑話,還未曾和自己這主子好好說上幾句話,待賤骨頭坐定便待發話。
賤骨頭卻先發話了,道︰「張大哥且坐,前日里你們發誓我是听聞了的,心下歡喜的不得了,這幾日相處,除了我那死去的娘便沒人對我這般好過,我卻不願做你們的主子。」
說道這時鐵木已然急了,剛想說話張仲聞橫了他一眼,這才沒有插話。
「我想和你們結拜做兄弟,幾位哥哥這幾日待我就像親生兄長那般,我不想你們叫我公子,你們要是不願叫我賤骨頭,我娘以前叫我石頭,你們可以叫我小石頭。」說罷眼巴巴的看著張仲聞,等他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