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四章 入城(上)

作者 ︰

暖春已臨,生意盎然,宛若新生,觸覺間柔和恬靜的氣息,沁人心脾。寧和籠罩,勾引心底最美之希望盛放,馨香繚繞,魅惑醉人,顛倒眾生。

酉時末,卻見一行三人,騎著白馬,緩緩入城。

西野,大月之城,崇山峻嶺環繞,地勢險要復雜,易攻難守。與臨近之大宛、樓蘭,關系微妙,戰事頗多。一年前,二國因邊境貿易之事,協談不成,大宛揮兵進攻,霎時間,生靈涂炭,哀嚎遍野。時西野威遠大將軍軻依劍擔當大任,雙方交戰半年多,至將入冬方才停戰。如今萬物復蘇,大宛必將又卷土重來了罷!

前頭一人,細細訴說西野諸事,雖未言語,然其眉宇間盡是清冷,神色肅殺,腰間長刀斜跨,半隱于長衫之後,寒意盡顯。那傾听二人,其中一人甚引人注目,淺淺含笑,溫柔親和,額前劉海斜斜垂落,半遮眼眸,長發如墨般鋪展身後,白衣相襯,頗是好看。另一人,卻是位少年,模樣頗是清秀,神色溫順,甚惹人憐愛。

許久,方見那少年忽的道︰「到了,便是這兒了。」

抬眼望去,觸目是一間門面不錯的客棧,雕花擺設簡約大方,大氣精致,甚是考究。牌匾上四個楷書大字︰春風客棧。須臾,卻听那人又道︰「少爺,白大哥,這是城西最好的客棧,這幾日便宿這兒了罷!」

投店而宿,待諸事妥當,掌櫃便命伙計帶他三人上了樓去。

「你們當真來得巧,今夜西野怕不得平靜了!」上樓間隙,伙計口中仍喋喋不休,「你們可知,今夜刺史大人的小女兒于攝翠樓拋繡球,只說尋一位有緣人,無論高低貴賤,接繡球者皆乃刺史家女婿,一諾千金。這不,城中男子皆躍躍欲試呢!」

聞言,流雲卻頗覺有趣,「即乃繡球招親,怎會選擇晚上?雖言拋繡球,又怎能不看清郎君相貌,畢竟終身大事,豈可兒戲?言語質疑,頗是不解。

卻听那伙計又道︰「這我卻不知,只傳言有位算命先生為其算命,方選了今晚。」忽換了語氣,「待客棧關門,我亦要瞧瞧去的,即便沒有這個福分,睹刺史家三小姐面容亦是好的,她可是城中難得的美人呢?」

「美人?」流雲只輕含了笑,迫使不屑,「難不成更甚雲間姐麼?」低語一句。

「雲間?那是誰?」那人聞流雲之言,回身詢問。寫意神色一怔,微垂眼眸,含笑不言。流雲亦驀然神色一驚,輕瞥寫意一眼,頗是小心。

頓了頓,卻听那伙計又道︰「繡球招親,戌時攝翠樓前,三位可定得去瞧瞧,指不定正相中其中一位!幾位客官儀表堂堂,又偏偏挑了今日入城,緣分之故罷!」

言語間,客房便到了,伙計為寫意推開房門,「有事請吩咐,那客官請先休息罷!」便退了下去。

進屋關門,隨意扔行囊扔于桌上,左右細瞧。這廂房布置的確雅致,簡約考究,得當精致,倒合了寫意心境。寫意緩緩踱于榻前坐下,手扶長塌,暗自思慮。流雲于桌前,斟了三杯茶,白風夕亦未細瞧,直端了一杯飲盡。瞪他一眼,流雲端起另一杯茶遞于寫意手中。

寫意斜靠床榻之上,柔聲道︰「之前一直想來西野,原來便是這番模樣!很可愛的一座城呢!」接過茶盞卻未成飲,兀自轉動茶杯,茶水好幾次險些流出來。

流雲又回到桌前為自己斟了杯茶,正自喝著,听著寫意的話,差點一口吐出來。听他咳嗽了幾聲,驚得道︰「少爺,你不會說真的吧!」可愛,我怎麼沒瞧出來!可怕倒是真的,我們看他們看我們入城時的怪異目光,嚇死人了!念此,流雲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瞧著流雲窘樣,寫意忍不住輕聲笑出來,道︰「流雲你跟了我許久,也沒什麼好回報你,不如今日便為你挑一位媳婦去,也省得你平日無聊只顧著來煩人!」

于窗邊的白風夕听著這話,終忍不住笑出聲來。

流雲小聲嘀咕一句,未再言語。

將軍府,軻依劍負手而立,于窗前仰頭望天,亦不知思索何事。這男子已近四十,一眼望去,只覺豐神俊朗,卻滿面滄桑神色,左臉一道深色疤痕,更顯此人英武,和肩上沉重的負擔。

西野,乃他堅守陣地,此生信仰,他的一生,與西野共存亡。如今邊境頗不太平,與鄰國大宛數次交兵,雖未敗,卻也未能全勝。去年冬天,大宛因糧草不足先行退兵,而大月亦未得善,士兵戰斗力減弱,士氣下降,兵器缺乏,兵員軍餉不足!此等憂患,若未能于大宛下次進攻前解決,任憑他軻依劍有通天能耐,亦絕堅守不住。

入了春,氣候回暖,漸顯生意,離大宛反攻之其怕不遠了罷!

卻見一著了深紅色軍服的人大踏步而來,端著立于軻依劍身後,喚了聲「將軍!」軻依劍只揮了揮手,沉聲道︰「如何?」

只听言昭恭敬道︰「城門口盤查一直嚴密,城中近日忽的多了些陌生面孔進出,末將已派人細查,些許行跡詭秘之人,已派人監視,若有異動,斬草除根!」

軻依劍微闔雙眸,默然沉吟。言昭站在他身後,眼神剛毅,心底也確實有些沒底。如今大月與大宛關系緊張,戰事一觸即發,如今真是緊要關頭,若大宛奸細混入城中,後果堪虞。

卻見軻依劍忽的睜開了眼,緩緩道︰「小心盤查,不可漏掉一人!」

「是。」

此時言昭也未轉身就走,只靜靜站在那兒。卻見軻依劍靜默了會兒,忽的道︰「那人找到了嗎?」。

言昭心底也是明白。那人,當初救了將軍一命,卻被將軍重傷,這麼些年,將軍一直記掛在心,也從未放棄尋找那人。言昭只微低了頭,靜聲道︰「還沒有。」

卻听軻依劍輕嘆一聲,本緊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只道︰「下去吧!」聲音里透著一絲疲倦。

待黑夜完全將夜空籠罩,大街上也漸漸熱鬧起來,老人小孩,青年男女都開始出來活動,夜市里總有些好東西,那些忙碌一天的人此刻也靜下來,與相熟的人閑聊。都說這個崇山環繞的大州夜市極美,所言非虛。寫意等三人隨意走在大街上,看著兩旁的攤販與行人,心情亦不覺好了許多。

今夜拋繡球招親,戌時開始。之所以定這時辰,他們問了,據說亦乃那算命先生推算出來的。街道閑逛,將近戌時,三人才漸漸往攝翠樓去。待近了,方見攝翠樓下,早已聚集了許多人,老少男女,粗略看一下,少不得七百人。著實大得嚇人!

寫意站最後邊,瞧著這場面,似是欣喜,向著身旁的白風夕道︰「白大哥,你說這麼多人,我們能搶到繡球嗎?」。

白風夕微抬著頭,望著攝翠樓二樓,听著寫意問話,也未做聲。寫意有一瞬疑惑,伸手拉了拉白風夕衣袖,「那怎麼辦?我們去前頭罷?亦可瞧清那位小姐模樣,豈不更好!」

白風夕回頭望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怎突然有這樣的好興致?以前你可不愛這些!「

寫意只淡含著笑,「如今喜歡了,亦想瞧瞧,打心底開心,究竟何種情形!白大哥久在江湖,這等情景,自見怪不怪了罷!」言語間拉了白風夕往前頭去,「從未試過搶繡球!待會兒白大哥記得幫忙,這麼多人,還不知搶不搶得到?」

流雲一側留心二人談話,不禁暗忖,少爺平日里安靜平和氣性,極易親近,又甚喜安靜,怎突然這般喜愛熱鬧,愛管旁人閑事,與離家前模樣,著實相差許多!待回過神來,那二人早不見蹤影。心頭一急,再顧不得繡球之事,只暗道糟糕!將少爺弄丟,這可如何是好?少爺身體不好,若突然病發豈不難以收拾?急著四處尋人。待好不容易瞧得二人,正要過去,人群突然波動起來。

二樓出現一位年輕男子,身旁一位白沙蒙面的清秀女子,該就是那位刺史大人家的二公子牧紀元與三小姐牧瀲。卻見那位年輕男子在底下聚集的人身上掃視幾番,揚聲道︰「在下刺史大人二子牧紀元,今日為舍妹招選夫婿,承蒙各位光臨,在下不勝感激。只盼舍妹將來能嫁個有緣人,將來琴瑟和諧,恩愛有加。」

頓了頓,睥睨樓下諸人,又道︰「待成親後,將來加官進爵,步入仕途亦是及有可能的!至于參賽要求,只要未婚的十六至三十的男子均可!不論貧富貴賤。」眼見底下的人早已按耐不住,眼楮只盯著身旁的這位妹妹,牧紀元輕笑出聲,「好了,閑話也不多說,拋繡球罷!」

身旁的人便遞了繡球于小姐手中。小姐手執繡球,于樓下望了一圈,閉了眼,將繡球拋了出去。

樓下眾人一瞬都炸開了鍋。繡球落于右前方,正于寫意身旁,一群人蜂擁而來。白風夕猛的將寫意拉往身後,抬左手將繡球格擋出去,方向陡轉。寫意于白風夕身後,小聲道︰「白大哥,你不幫流雲搶繡球嗎?為何把它拋出去?」

「何苦為他搶這個繡球!你也是,沒事愛參合這個熱鬧!」白風夕冷哼一聲,盡是不屑。

寫意只在白風夕身後靜靜地笑,並不言語。眼見那繡球被一群人一陣陣拋棄又一陣陣落下,二樓的牧紀元與牧瀲亦瞧得一臉興趣盎然。

白風夕亦一直注意著繡球的動向,眼見繡球往這邊來,寫意忙道︰「快接快接!」白風夕卻是不顧,只暗自抓緊寫意手臂,又將繡球拋了出去。寫意亦不惱,只道︰「白大哥,下次來,你把繡球接住吧!別再拋出去了!」

繡球又往寫意這邊來,寫意只叫了聲「白大哥」,卻見白風夕一揮手又將繡球拋到另一邊去。寫意見著,只靜靜地笑,柔聲道︰「白大哥,下次一定接著好不好,這等情景,還是第一次見呢!」輕輕地聲音,淹沒在喧鬧的潮流中。白風夕微側了下頭,輕嘆了一聲。

眼見著繡球又被拋了過來,白風夕凝神,正欲擒獲,繡球卻似受了外力,突然升高,急速往人群外跑去。流雲于人群外暗自著急,正見繡球擦耳而過,竟是愣住。卻見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手中緊緊握著那個繡球。

牧紀元與牧瀲樓上瞧得仔細,臉色微變。牧紀元回身與妹妹囑咐了幾句,匆匆下樓。

老者面帶微笑見牧紀元靠前,旁身早已圍了許多人,靜待好戲。牧紀元微微躬身,恭敬道︰「老先生,今日舍妹選夫,本只是這等年輕人之事,願得一佳偶。老先生誤接繡球,未知,能否歸還?」進退得宜。

老者微笑,「我今日卻為搶繡球而來,公子不必懷疑!」

此言一出,周遭之人皆炸開了鍋。刺史家三小姐何等美貌人物,欽慕之人甚多!他這花甲年紀,竟也妄想一親芳澤,真真的笑話。

牧紀元微微蹙眉,瞬又恢復常色,恭敬道︰「比賽規則是未婚的十六至三十歲男子,老先生這把年紀,怕是不合適吧!還請歸還繡球。老先生無心之失,紀元定也不會怪罪!」

寫意離那人較近,將這些話都停听了進去,不禁也對這位牧紀元多了幾分佩服。卻見那老者仍一副漠然恭敬神色,道︰「老身為我家少爺而來,這規矩倒是沒有一項不符的。」

神色一凜,卻聞牧紀元道︰「哦!那老先生如何稱呼?你家少爺又是何人?」

卻見那老者像牧紀元微微行了個禮,帶著定格的笑,道︰「府里的人都叫老身顏伯。我家少爺,便是慶柔山莊少主,顏律若。」

城南留春館,一男一女緩緩而入。男子著了黑色長衣,深紅衣色打底,長發用黑帶松松挽于身後,面容沉靜,冷漠疏離。女子周身卻裹于一片雪白,上綴點點梨花花瓣,清麗素雅,懷抱古琴,平添風韻。

那男子于店中瞻顧片刻,方回轉身,正要言語,卻見那女子瞪他一眼。輕嘆一聲,方緩緩道︰「千夕,今日便宿在這兒罷!布置倒算雅致,可和了你心意?」

卻見名喚「千夕」的女子亦左右四顧,淡然道︰「選了許多家,倒是此處最好!若非天黑,當好好再選才是!」低頭咳嗽幾聲,又道︰「于西野城中居住數月,倒不願委屈了自己!」

言語間蘇探晴已扶住了她,瞬又松了手,接過其懷中古琴,苛責道︰「累了一天,先休息罷!」轉身往櫃台去,「他亦是今日入城,你的病,卻得他來救。這幾日你且好生養著,莫讓病情惡化。」

白千夕淺笑,「是啊,他乃國手,定有法子的!」換了語氣,眼神莫名,「你可知,還有一人不久亦會回來,數年故人,當快重逢了罷!許久未見,未知他安好?」

他?此間竟有她牽掛之人!靜默片刻,卻見那男子輕送口氣,回轉身來,直盯白千夕眼眸,道︰「入城後,為何定讓我喚你白千夕?我曾見你夜會白風夕,我與他因你心生怨懟,我竟不知為何。千夕,你究竟在圖謀什麼?」

「蘇大哥!蘇大哥!蘇探晴!你好煩吶!好了沒有?」白千夕神情頗是不耐,換了話題道︰「今日趕路一天還不讓人休息麼?若我病發,且看你愧不愧疚!」轉而上了樓去。輕聲低語,眼眸幽深……

不過幾日,便已明了西野情形。

大宛、大月形勢緊張,開戰在即,二國皆忙練新兵,鑄造兵器。寒冬過去,亦須積極籌備糧草,以作軍需。大宛為圖取勝,派奸細入城,細作作祟,擾亂城中人安寧,亦屬常事。

這幾日,城中數人暴斃,尤以昨夜甚,其慘狀實不忍睹。夜間打更之人發現,報了官,仵作連夜驗尸,竟是劇毒所致。如何中毒,所中何毒,卻是不得而解。

寫意細細听流雲道來,盡說得夸大其詞,將手中苦藥緩緩飲盡,遞至流雲手中。自前幾日繡球歸來,身子便甚不適,想來舊患所致,便未再出客棧。流雲卻是意猶未盡,仍道︰「這卻是實話。我曾外出見了,形色匆匆,神色悲鳴,暗自泣淚,又有誰,喜歡打仗來著?」言此微微皺眉,「听聞,昨夜還有人遇刺!」

忽聞推門聲響,二人循聲望去,正見白風夕踏步進來,冷聲道︰「這幾日城中頗是不寧,可要提前離開這兒?屆時開戰,怕是好久離不開了罷!」寫意垂首默然,卻問白風夕又道︰「你不是要尋藥?如此耽擱于西野,如何是好?耽誤病情,又豈是小事?」

卻見寫意靜默片刻,忽的抬頭道︰「這幾日身子已好了許多,休息片刻,一同出去看看罷!若當真有人遇刺,城中,當不會如此安寧!」心神一凜,轉而向流雲道︰「听聞你今日曾為人診病,可有此事?」

聞言,流雲神色一怔,尚未言語,卻听白風夕道︰「診病倒是真的,不過半夜病人便死了,為著此事,衙門還傳了他問話!」

「當真?」寫意反問一句。流雲點頭,竟不再言語。

今日氣候略顯陰沉,絲絲冷風侵襲,竟覺寒意。寫意身子初愈,行路極慢,白風夕與流雲一左一右跟著他。眼眸四顧,城中情景盡收眼底。寫意只收斂眼眸,緩緩道︰「不過細作作祟,竟至這般境地,實難料想!兵士負傷,輾轉申吟。」輕瞥白風夕一眼,「白大哥做殺手這些年,這等情景怕亦是常見罷!生殺血怒,想來習慣了!」

白風夕目光亦于四周形色匆匆之人面上掃過,這等熟悉情景,似曾相識!半晌,方道︰「卻只見過一次。我是殺手,有人出錢我替人辦事!唯一一次,滅一個大家族滿門,那時他們四處奔逃,便是這番情景!」言此輕嘆一聲,心緒亦有些外泄,「那是我第一次亦乃最後一次接那般生意,之後為舍妹病情,方收了手!」

聞言,卻听寫意又道︰「如此說來,那你之後所殺之人皆乃該死該殺?那你殺我乃在那之前還是之後?」邊說邊放緩腳步,欲聞清白風夕接下來言語。

流雲一旁亦留心听了起來。他于寫意身邊多年,卻亦有許多事尚未知曉,再說者,此關系著自家少爺,怎能不上心!卻見白風夕只輕笑一聲,靜聲道︰「之前!決意殺你,亦乃為舍妹病情!」

「那你之後知曉少爺醫術極高,你妹妹又未尋得良醫,便想讓少爺幫忙救治?」流雲忽的插話,言語迫使怨懟,「是否因雇主失約未履行承諾,正巧少爺名聲鵲起,便請他幫忙,甚至以此為交易?你算盤倒好!當初殺少爺時焉知還有今日,還有回頭求少爺的一天?」越說越激動,聲音亦高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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