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十章 布局(上)

作者 ︰

已然入夜,觸目墨般漆黑,依稀繁星點綴,耀著晶瑩的光。推開窗,滿目肅穆,沉靜在一片肅殺里,平添幾分不寧氣息,浮動而不安。

燭光鋪撒,間或跳躍,折射妖異的光,客房內,亦添幾分詭異氣息。寫意埋頭翻看醫書,右手執筆,時不時寫著什麼,燭台下,倚窗剪影。白風夕抱臂與門口處,長刀斜跨腰間,更添幾分江湖氣息。「她的病癥並不礙事,你何苦這般著急?這幾日事忙,待閑下來,我自會去看她!」寫意娓娓道,聲音更添幾分飄渺意味。

白風夕身形未動,眉眼卻欲見清冷。「寫意,你究竟記不記得我為何在你身邊保護你?我既守信約,為何你卻屢屢失約?你當知曉,我若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你知道麼?」聲音低沉,透著幾分冰冷意味。

寫意只含了淡淡笑意,緩緩道︰「要殺便殺了!白大哥你能殺我第一次,我又何懼你殺我第二次?只是你那個妹妹,我只能告訴你,尚不是見她的時候,如今我即便見了她,亦無能力救他!」眸光婉轉,「莫非白大哥忘了,當日承諾救她時,我亦曾言︰我願救她,只要你等得起!怎的,如今倒等不及了?」

燭火猛的跳躍,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寫意擱了筆,自袖中掏出根銀針,撥了撥燈芯。「我只是不明白,為何白大哥你一口認定那個失蹤近二十年的人,定是你妹妹?或乃陰謀,亦或欺騙,難道你連懷疑亦未曾有過麼?何況這麼多年,她又如何還是當年你記憶的她?」

「你以為世間人皆如你一般麼?你最愛的人,都想殺你!」白風夕冷笑,帶著惡毒的語氣,寫意心頭一滯,雙眸直盯著醫書,也未言語。「當年,你明知是她派人殺你,假作不知,生受我一劍,幸得你命大,沒丟了命去!如今你並不曾見白千夕,又如何知曉她真假?」

「恩……」寫意微揚了頭,雙眸不離醫書,左手自胳膊下拿起一張較軟的漿紙來,夜風透窗而過,激起散落紙張,唰唰作響。白風夕擱了長刀,至窗邊關了窗,便抱臂靠與窗邊。

「我與千夕失散時,她剛剛滿月,那年我七歲,只知是父親的江湖仇家尋仇。那一戰,牽連人甚廣,父親自知生門無望,便托忠僕送我兄妹二人離開。誰知中途為仇家追上,激戰中我與妹妹失散,後來我被一位退隱江湖的殺手收養,培訓為殺手,至十五歲他去世,我便獨自行走江湖。」

「當年與千夕失散,只記得她為人追捕時,左臂一道約兩寸長的刀傷,再是眉梢處一顆細小的痣。有時想來覺得好笑,失散後我乃被一位退隱江湖的殺手收養,而千夕,卻是為殺手組織收養,亦培育成一名殺手。我幾年前辦一樁生意時,無意遇見她,憑的便是那兩處印記!」

關了窗,屋內半分涼意亦無,正是夏季時候,氣流熾烈層層包裹,甚覺稠膩,心境亦跟著煩躁起來。寫意重又執了筆,細細的寫。

「那時千夕已然中毒,求生無望,只能憑借蘇探晴手中藥丸方能抱住性命!蘇探晴本是關外浪子殺手,手段毒辣,如今挾制千夕為他辦事,焉知懷著怎樣的心思!我既見著千夕,斷不得讓她如此!因此便來尋你,請你為千夕解毒,屆時她亦不必受制于蘇探晴。寫意,只要你願意幫忙,將來,你即便要我性命,我亦願給你!」

最後一句,白風夕聲音漸趨低沉,夾著無語的妥協和試探。寫意淡含笑意,右手握拳,忽的和上醫書,直視白風夕眼眸,「白大哥何須這樣說話!你與你妹妹究竟如何,我無心知曉!何況白大哥本是殺手,心思當比旁人細密,怎的如今竟將此事告與我,卻叫我如何說!我只說過,時候未到!如今,我救不了她!」自袖中掏出一個藥瓶來,「這要,興許能幫你妹妹緩解痛苦,你若願要,便拿去!」

「寫意!」白風夕猛的向前,一把抓著寫意左臂,「你敢說話不算話?」頗是憤懣,一路帶過風,燭光竟因此滅了,猝然漆黑,寫意不覺微側了頭。「我幾次請你速救千夕,如今亦是千夕猝然發病,我方來找你,可逆竟仍見死不救!醫術國手!」白風夕冷笑,「寫意,你當真當得起這個名字!」猛得將寫意拉離了位置,推了出去。

身體怵然失了平衡,寫意本能得右手扶了扶白風夕抓他的手,卻抓不住,仍被摔了出去。待定了心神,再望去時,白風夕已越窗而去,桌上的藥瓶,門邊的長刀亦都不在了。

聞著聲響,流雲忙從隔壁奔了過來,見屋內漆黑,便點了燈,卻見寫意伏在地上,忙去扶了起來,也未多問。方才摔得用力,右手隱隱生疼。寫意張開右掌,燈下細細得瞧,不知怎的,眸中竟現出點點笑意。

已過子時,夜色沉靜,觸目如墨般鋪展,越來越遠,那一抹幽暗色澤,竟平添幾分蕭索意境。只如今時局不好,與大宛戰事未停,夙夜燈火流動,夜巡兵士,亦比平日增添許多。

將軍府書房,軻依劍仍伏案沉思,如今戰事不寧,城中又奸細深藏,敗戰數次。已失了城中大部分民心,若再敗下去,只怕不待大宛攻城,這西野城,亦保不住了!奸細!如何才能擒得奸細,打敗大宛?西野乃大月國西部最堅硬屏障,倘若城破,大月堪輿。

「誰?」軻依劍怵然出生,迅捷而沉穩。諾大書房僅軻依劍一人,書桌前一盞油燈,昏黃而低沉。卻見一人影緩緩自暗處而出,一身暗紅衣裳,驚險肅殺意味。軻依劍神色未變,只微抬了頭,笑道︰「閣下是誰?不曾見過!」

「蘇探晴!軻將軍雖未見過,想必听過的!」蘇探晴緩步向前,雙手負于身後,神態自若,「我知軻將軍為何事煩憂,我能幫你!這細作,若是擒得不好,亦能壞了大事!今日來,只是想與軻將軍做個交易!」光線並不明亮,蘇探晴神色,亦瞧得不甚清楚。

然軻依劍卻是知曉蘇探晴之名的。名震關外的浪子殺手,甚少于中原行走,只近幾年來得頻繁。初夏時節進城,如今與一名女子同居留春館,與慶柔山莊駱弈楓、顏律若皆走得頗近。只是為人狡猾,跟蹤之人總是被甩了去,如今,竟自己撞上門來。

軻依劍只淡含了笑意,緩緩道︰「奇了!近日與本將做交易的人,竟那樣多!」言此放開撐著書桌的手臂,靠向椅背,「你且說說!想要什麼?但凡本將有的!只若本將沒這個東西,也請不得蘇探晴先生幫這個忙了!」言語間,自暗處又緩緩走出一人,手握長劍,半邊身軀隱在黑暗里,瞧不清面容。

蘇探晴微微側頭,唇邊笑意漸濃,「想不到軻將軍的行營右將,竟是一名女子!」轉而直視軻依劍眼眸,聲線微沉,「軻將軍是明白人,蘇某亦不在多言。今日來,只是想與軻依劍交換一樣事物!」頓了頓,「雙色龍鱗乃世間奇珍的一味藥材,傳言能醫百病,起死回生。江湖傳言,其中一色龍鱗,便在將軍府中。未知軻將軍,可願割愛?」

油燈的光並不明亮,仿若層層面紗包裹,和著此間悶熱氣候,直覺難耐,竟不似現實里。聞言,軻依劍笑出聲來,眸色幽深,「蘇先生好靈的消息!這一色龍鱗卻在本將手中,只是前幾日,踫巧送人了。蘇先生來得遲,怕要空手而歸罷!」卻見蘇探晴微微蹙眉,軻依劍斂了笑意,「寫意!你若想要,自尋他去,若他肯給!」

這一色龍鱗,究竟怎樣的稀珍?竟這樣多的人搶著要!軻依劍心頭暗慮,面上卻未顯露半分。「無論你想救誰,這個忙,只怕本將幫不了蘇先生了!」言語瞥了蘇探晴身後,與你那女子道︰「送客!」

暈黃光暈,襯著此間迷離,竟覺幾分不真實,那模糊的些許人些許事,亦似著魔一般,變得飄渺起來。「寫意!」蘇探晴輕念出聲,心頭那抹沉重,亦怵然卸下了,「若是寫意拿了,這一色龍鱗,我亦無需要了!」微側了身子,淺笑道︰「只那門外之人,當是進來的時候罷!」一語必,已掠窗而去。

火光跳躍,和著怵然而至的風,迅得跳躍,幾近湮滅,終明亮起來。顏律若推門而入,只見軻依劍正坐在書桌前。一著暗色衣裳的執劍女子,背對著他,瞧不見面容。卻見軻依劍與那女子道︰「你先退下罷!」待她掠往暗處去,身影消失,方與顏律若道︰「這樣晚,你如何會來?」

推門伊始,顏律若便自微垂了眼眸,待軻依劍問話,方抬了眼簾,只道︰「今夜來,只是有些話想與軻將軍說!」踏步向前,眸色光芒變了又變,終平靜下去。

第二日,天氣並不甚好,陰沉沉的,夾著幾分寒涼,夏季灼熱之氣飄散,冷颼颼的,甚覺愜意。

未至辰時,寫意便攜了流雲一道出城去,因有了軻依劍給的令牌,守城官很快便放了行。一路只覺風光甚好,氣候亦不炎熱,心境亦跟著好了許多。因著這個,二人登山倒未多停留,須臾便走了遠去。

研解剪刀樹之毒,寫意曾向軻依劍進所需毒物五種,毒花十種,西野城中藥材不全,故今日出城來尋。一路過來,途經夕顏、瑤光、雅蘭諸山,翠綠環繞,生意蔓延,那一泊生之色澤,如水漾般,漸行漸遠。午時初至,二人便登上月鳴山。

月鳴山高而險,乃通西野必經之地,流雲背著包袱,一手扶著寫意,緩緩自山頂去。觸目之處,盡顯蒼翠之色,一抹暗綠色澤。「少爺,你與軻將軍說的那些毒物,西野定尋不齊的,諸山中亦未必有,為何定要出城來尋?還是早些回去罷!」走了一上午,流雲已是頗累了。

越往上去,山路欲險,道路亦漸崎嶇起來。寫意亦微微喘著氣,緩緩道︰「怎的,累了麼?若未記錯,前方有一處空地,怪石堆砌,屆時休憩須臾,便再接著尋罷!」瞥了流雲一眼,「無論有沒有,此行一趟定是有收獲的!你當明白,能解剪刀樹之毒並非僅以藥材煎煮一種法子!」

聞言,流雲詫異,直道︰「這是何意?診病救人,除卻針灸煎藥,內服外用,莫非還有旁的法子?」談及醫理,流雲瞬間凝了神,道出心頭疑問。

「這道理不難懂!等再過幾年,便清楚了!」見流雲疑慮焦急模樣,寫意輕笑,心頭回暖。將流雲留在身邊,定不會錯的!有此等向醫理之心,又有此等決心,流雲將來,定名動天下!兀自思慮,忽覺心頭一滯,轉而望向流雲,柔聲道︰「你跟我許久,醫術倒未曾細心教你。我見你向醫理之心堅定,又甚有主見,待過些日閑下來,我便靜心教你醫術罷!」

前方一簇矮小樹木,透過枝葉,隱約可見若隱若現的石頭,如大地一般色澤,言語間二人已靠了過去。「少爺何須如此說!我的命是少爺救的,少爺待我好,亦從不曾責罵于我,已是萬分感激了,怎敢求少爺再教授醫術!」

聞言,寫意輕搖了搖頭,放緩腳步,一手握著流雲扶著她的那只手,「我與那些兄弟姐妹自幼不親,陪在身邊的,便只有一個你。這些年我與你相處,亦早已將你視為親人!」寫意一手接過流雲背後包袱,左手提著,「這些年,我真心信任的人,亦只有你!何況我已習慣你在身邊,若有朝一日你不在,我倒不知所措了!」

轉過一片一人高從草,入之眼簾便是一抹奇異之景,怪石嶙峋,隨意而平和,卻暗含致命玄機。流雲細心扶了寫意坐下,便言取水去,離了寫意身邊。寫意隨意尋了處光滑石頭坐下,四目而望,只見鋒利與柔和和諧的咬合,碧綠與大地之色纏纏綿綿,扶持而多情。寫意淡含笑意,幼年倒曾見過這番光景,竟不想些許年過去,景致卻絲毫未變!

忽見一處碎石後一抹深紅色澤,孤獨而自賞,尤為艷麗。心下好奇,寫意起身緩緩靠了過去,心亦跟著提了起來。待到近了,瞧清那株植物究竟為何,竟莫名笑了起來,「竟是花燭!」

花燭,又名火鶴花、紅鶴芋,俗稱弗拉門戈花、豬尾巴草。其葉顏色深綠,心形,厚實堅韌,花蕊長而尖,皆有毒。一旦誤食,嘴里只覺燒痛之感,隨後腫脹起泡,嗓音嘶啞緊張,吞咽困難。然此等癥狀會雖著時間逝去而漸漸消逝,但若欲即時減輕痛苦,當以清涼液體、止痛藥丸或者甘草類和亞麻仁為食物,減緩不適之感。

寫意又踏前一步,正欲俯去,忽聞細碎聲響,零碎而雜亂。暗道不好,寫意只作驚慌神色,將包袱抱于懷中,便急急往山上奔去。包袱中尚有些珍貴藥材,是萬萬丟不得的。風勢漸大,吹起枝葉搖擺,刷刷作響,寫意忽覺腿下一軟,摔倒地上,膝蓋正磕在凸起的石頭上,磕得生疼。

寫意回頭,正見十數蒙面黑衣人提劍緩緩靠近,清冷而肅殺,周身皆包裹黑衣之中,獨獨雙眼,透著莫名的寒氣。寫意輕喘著氣,微垂了眼眸,正見黑衣人每人腰間皆別著一個令牌,瞧那圖騰,竟非大月手工。忽見其中一人右手揮劍,直向寫意懷中包袱襲去。情景驟變,寫意尚來不及抓著,包袱便已至黑衣人手中。

「寫意公子!遠在大宛便聞寫意公子聲名,乃大月醫術國手,醫術頗精。今日見了,卻覺乃人謬傳,俗人一個罷了!這醫術國手的聲名,只怕亦將成為過去罷!」收了長劍,那黑衣人緩緩打開包袱檢查,冷笑道︰「他說你近幾日定會出城,我等兄弟守了幾日,可當真把你盼來了!」言語間,數十名黑衣人已將她團團包圍。

「他?他是誰?乃你等潛伏城中的細作麼?」寫意不覺撫了撫胸口,兀自沉靜道︰「你們抓我又有何用,我不過一名大夫,殺了我,難不成還能幫你們奪城不成?我只是好奇,究竟何人為你等通風報信,竟知我今日登山?」左手揉了揉膝蓋,漸低垂了眼眸。

忽見光芒消失,一片雲層遮擋太陽光線,竟覺幾分陰冷意味。「誰說要抓你!大月醫術國手,擒著,自然是就地格殺!」言語森冷,緊握長劍,為首黑衣人踏前一步,「如今藥我已拿到了,留著你,難不成然你研出解剪刀樹之毒方藥不成!」忽見近旁黑衣人靠近他一步,為首黑衣人微側了頭,眉眼清冷,「你听他的?斬草除根!別忘了,他亦乃大月人士!」微側了身子,舉劍刺下。寫意側頭,闔了眼眸。

風聲作響,耳畔直覺激流過境,夾著絲絲寒意和莫名花香,甚為清冷。寫意闔了眼眸,不覺右手握拳。忽聞踫撞聲響,短暫而劇烈,寫意怵然睜開眼眸,竟見為首黑衣人長劍已斷。那黑衣人後退一步,防範四周。

寫意撐著手臂坐起來,尋了個舒服姿勢。忽听幾聲哀嚎,幾名黑衣人應聲倒了下去,寫意瞧得真切,乃為銀針刺穿死穴,即時而亡。正慌亂之際,忽見左側一處較勁茂密枝葉,一人影猛的越出,直向為首黑衣人襲去,右手成爪,直襲頸間要害。

黑衣人手中長劍已斷,只擲了手中短劍過去,那人側身避過,去勢不減。忽見黑衣人化掌為刃,身體後仰,右手五指並攏,直向其要害處襲去,于此同時,左手成爪,擒襲來右手,去見那人忽的止了身形,矮去,直攻黑衣人下盤。黑衣人猛得退後一步,一旁閃去。

于此同時,其他黑衣人長劍亦已至了,那人並未追過去,連著後退好幾步,身體後仰,險險避過面門襲來長劍,並趁勢矮去,襲擊近處一人下盤。只聞撲通幾人,幾人摔倒于地。那人趁勢奪了其中一黑衣人手中長劍,頭上一橫,格擋幾柄襲來長劍。

忽聞身後勁風至,那人長劍用力往上一推,身下順勢打了一個滾,避開身後長劍,與此同時,長劍向上挽了一個花,只聞皮肉劃破之聲,數名黑衣人長劍落地,血味彌漫。須臾,損傷近半。幾番交戰,那人皆將寫意隱于身後,護其周全。

「流雲,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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