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二十一章 偶遇(一)

作者 ︰

新年之後數日,連綿大雪又至,飄灑千里,雪落如煙,登高遙遙望去,滿目只覺銀白一片,仿若無丈的冰層包裹,看不清色澤——感覺身在琉璃化境里,泛著濃濃冰涼的觸覺,將人的最後一絲感覺亦消磨殆盡,空余一抹念想,一抹記憶,一抹清冷!

春季已臨,氣候卻仍如冬季那般嚴寒,冰冷的寒氣刺骨而來,頗為冷徹!雪停之日,寫意與顏律若便各自離去。一往汴京,一往東陸。汴京氣候向來暖和,倒也未見如此大雪。倒是東陸一行,待寫意再啟程之後,方見積雪覆蓋之廣,竟以至北越邊境。寒意侵襲,為之冰地,一腳踏過去,甚至能聞冰層斷裂之聲。

北越與東陸毗鄰,其間皆是平坦荒地,杳無人煙,四目望去,竟一眼望不到邊。此乃大月土地上最為荒涼的一片,枯草覆蓋,青泥翻滾。倘若瑟瑟秋日,甚至能聞鬼哭狼嚎之聲,呼天搶地之鳴,曾經多少冤魂埋骨此處,兩國交戰最血腥之戰場!

因著嚴寒氣候,寫意等四人駕馬車款款而行。若非為著前幾日自海日樓來的飛鴿傳書,他們也不會如此急于啟程。離開一段時間,竟不想海日樓已卷入江湖糾紛之中!

此行一路,白風夕一人駕著馬車,寫意,流雲,簡彌生安坐于馬車之內。車內燃了暖香,清雅芬香,散著淡淡暖意,煙朧迷離。馬車內鋪置了觸手即暖的羊毛絨毯,周身又披著厚厚的絨毛細毯,頗覺暖意。布簾垂下,遮住了絲絲襲來的寒風,卻仍有一小股寒意透著縫隙而過,席卷淡淡溫度,布簾亦因前行的波動輕輕顫動!

路途勞累,寫意早已靠在榻上熟睡。這輛馬車乃經流雲精心挑選過的,內里甚是空曠,又有斜榻可躺可臥,頗是舒服,只是一路顛簸,著實有些不安穩!幸得還算暖和,倒也未凍著幾人。許是未曾見這等美妙景致,流雲滿心好奇,竟掀開了窗簾細看,急速行進之中,寒風呼嘯而入,難得的暖香之氣亦被漸漸吹得飄散。

長毯滑落,衣衫亦被這股陰冷之氣侵得冰涼,簡彌生拉起長毯重新為寫意蓋上,向興致不減的流雲提醒道︰「把窗簾放下來罷!挺冷的!」

手指抓緊窗簾,此刻早已變得冰涼,聞言,流雲回頭,卻見簡彌生雙手籠著胸前長毯,甚覺寒意,寫意斜靠榻邊,正在熟睡。凍著了罷!心中已是明了,流雲吐吐舌頭,放下窗簾,隨手拉起滑落腳邊的絨毯,披在身上,卻听簡彌生又道︰「你在看什麼,興致這樣好?」

因著顧及寫意,二人談話的聲音極輕,卻听流雲道︰「我只是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難道夜里還得在馬車里過不成?」酉時過半,倘若再不尋個住處,夜里只怕當真要凍死人罷!

簡彌生含了淡淡的笑,緩緩道︰「那你尋到人家了麼?此處荒無人煙,你倒是找出幾個讓我瞧瞧!」言此頓了頓,「馬車里也算暖和,即便在此過夜也凍不著你,擔心作甚!再說你家少爺行醫幾年,總歸吃過些苦,難不成這樣便受不了了麼?倒是你,難道還不如你家少爺?」她與寫意相處時日尚短,又是捉模不透性子,自看不懂他的!

「怎會!你莫小瞧了少爺!亦莫小瞧了我!」流雲急急的小聲辯解,「少爺自小什麼苦沒吃過,怎會在意這些!只是我心疼少爺罷了,不願他再吃這些無謂的苦!更何況,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簡彌生接過流雲的話,疑惑道。

卻見流雲竟低下了頭,眉宇間盡是難解之色,半晌,才听他道︰「更可況,你說找出幾個人來讓你瞧瞧,難不成你我不是人麼?既然荒蕪人煙,那你我還在這里作甚?說話也不怕咬了舌頭!」言至最後,竟帶了莫名的笑意。

這小子!何時變得伶牙俐齒!簡彌生心中暗忖,估計又跟風舞學的罷!當下只回了他一抹無奈神色,亦未再言語。

天色漸暗,夜幕低垂,徘徊間便已見一抹朦朧色澤。落雪滿地,映著耀目銀光,仿若黑夜那一點為之而生的光亮,珍貴美麗!今日自未時起行,道路欲顯難行,馬車著實顛簸的厲害,坎坷而行,直欲將人的胃翻滾出來。幾人中流雲最是按捺不住,拉開門簾質問,方知以至北越邊境。

北越與東陸交接之處,多溝壑嶙峋,若春秋兩季還好,倘若冬夏而臨,積雪深草覆蓋,一步小心便踏入無丈深淵離去。因著這個,此處不知出過多少條人命,據說後來一位皇族在此失足,方引起朝廷重視,大肆休憩,卻也不過是用碎石堵住了溝壑,方圓百里鋪滿碎石!這一帶人煙稀少,便只得如此罷!

寫意一直睡著,待醒來時以至酉末。流雲見他醒轉,便扶了他坐起身來,將垂落絨毯披于肩頭,之後又遞了一旁一直暖著的普洱于他手中。寫意接過淺嘗一口,才道︰「可至東陸地界了?」

看著寫意醒轉,簡彌生便往後移了幾分,直靠在車壁之上,幸得以絨毯鋪就,倒也未見多少陰冷。聞得寫意此言,只道︰「北越東陸交界地帶,荒無人煙,今夜怕是得馬車里將就一夜了罷!」

荒無人煙!聞簡彌生此言,寫意微微吃驚,「怎會?蘇大哥曾說此處有一僻靜村落,離世獨居,少說也有二十來戶人家,怎會不見的?」

「蘇大哥?」簡彌生疑惑一句。

尚未言語,忽聞外頭駿馬嘶叫,聲音高亢,甚是突兀!馬車驟然頓了,劇烈晃動。卻听外頭白風夕急急喚著馬兒,拉韁繩聲音清晰可聞!馬車之內,三人靜默,流雲接過寫意手中茶盞擱在一旁榻上,茶水傾出,脈脈濡濕!半晌,才見白風夕拉開門簾,道︰「雪地里農人下了套子,估計附近便有村落!我們先往寄宿一宿,明日再接著趕路!」不等眾人言語,便放下門簾,駕著馬車繼續趕路。

簡彌生卻是疑惑看了寫意許久,許久未曾言語,倒是一旁的流雲似看出簡彌生心思,只道︰「蘇少爺可是少爺最尊敬的人,平日里雖不是很親近,卻是極為信任。蘇少爺走遍大江南北,見的些奇聞趣事也都講與少爺听,不然少爺也不會這樣想出門看看!」見著簡彌生微微皺著眉,流雲怔愣片刻,又道︰「倒是你!軻將軍怎會讓你保護少爺的?一個大姑娘,跟著我們一群男人,多不方便!」

小屁孩,你也算男人?簡彌生無奈口氣,頂多小男生罷了!卻听她道︰「跟隨軻將軍幾年,行兵打仗,倒也未見在意,何況更身處行營右將之職,我都未嫌麻煩,你在意作甚!」言此輕笑一聲,「該叫你家少爺為你娶房媳婦才是,省得你整日嘮叨!」

聞言,流雲怔住,怎的人都愛拿這事兒說事!「你少得意,我又不是你的誰,輪到你管我?」只微低了頭向寫意方向望去,簡彌生亦順著他目光望過去,卻見寫意又斜靠在榻上,熟睡了!流雲為寫意蓋好絨毯,便抱膝坐于一旁,再不言語。

顛簸許久,才見行進速度漸漸緩和下來,且愈往後,顛簸之勢愈見輕緩,那股難喻之感也已將近消散。馬車之內,寫意與流雲皆已熟睡,唯簡彌生屈膝而坐,閉目假寐,待馬車停下來時,簡彌生最先醒轉,正要拉開門簾詢問,卻見白風夕早已拉開門簾。

見著車內情景,白風夕怔愣片刻,才小聲道︰「到了!」簡彌生順著簾縫望去,只見稀稀落落幾戶農家,寂然而立,一目望去,竟也有十來戶人家。如此空曠之地,又甚是陰冷,頗覺突兀,卻也如盛滿美好希望般存在!路過的行人游子,亦因這份暖意的存在,微微舒展了眉頭!

只是即便氣候嚴寒,倒也未見這等清冷,不過略略一瞥,竟也未見半分人影!這村落,難道已荒蕪至此了麼?聞得身後微動,簡彌生回頭,寫意醒轉,正循著簡彌生目光向外望去,邊道︰「好濃的藥味!這村莊定出事了!」

叫醒流雲,三人便下了馬車。突如而來的陰冷之氣侵襲,著實讓三人打了個寒戰。車內燃著暖香,絨毯披于周身,自是暖和。倒是白風夕,整日駕著馬車,寒風撲面而過,宛如磨刃的刀!雖身披絨毯,卻也擋不住那無邊寒意侵襲。不過片刻,手足便已冰涼,三人手中各拿著暖包,汲取脈脈溫度。

經過白風夕身邊時,寫意遞了個暖包過去,白風夕伸手接過,淡然道︰「村莊里有人,不至一個!」寫意只是略略撇了他一眼,直往村莊里去。

積雪深厚,踩在腳底咯吱直響,那被阻隔的脈脈濕意與透骨的冰涼,仿若無處不在倒影,折射出一個又一個世間百態!耳畔風聲幾不可聞,可手指觸模的溫度卻如置身冰窖般,那一點一滴的徹骨折磨,似要將人的意志消磨殆盡,空余一抹冰涼!

夜色已濃,滿目卻仍是耀目的銀白,大雪在夜色沉澱的光亮,像夏日螢火蟲般存在,朦朧的黑夜籠罩其上,孤寂而清冷!稀稀落落的村落間,零星淡黃的光,閃亮而耀眼,呈現世間最美好一泊色澤!寫意將目光投向村落之中最亮一處,隱隱見一人影正往此處來,待到近了,不覺驚道︰「青城!」

她來海日樓不過數年,負責管理樓中文集,難得她與寫意同年,平日話自多了些,難得親密起來!

一路過去,听青城談起,方知前些日此村落為時疫所襲,村民亡故甚重,此處又無大夫,進城求醫路途又甚是遙遠,苦無良藥,便只得干坐著等死!那時她與楊舒爾正急往北越去,途徑此處,見此情景,便留下救治,數天癥治,情形已然穩定,正打算明日再行啟程。

「是何時疫,可清楚麼?」待青城靜下聲來,寫意方道。雙手拉了絨毯,暖包初見青城時便交予了她。

卻見青城只是搖頭,緩緩道︰「算不得時疫,多是虛勞濕冷。緩弱不仁,不能行走。」頓了頓,「我于海日樓不過數年,醫術亦是玩鬧著學,自是幫不上什麼忙,倒是舒爾,這幾日可凍壞了他!」邊說邊將手中暖包貼向臉頰,汲取暖意。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與卿再世相逢日最新章節 | 與卿再世相逢日全文閱讀 | 與卿再世相逢日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