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祝大家新年好,最近事情忙碌,大家可能沒有時間看故事了吧?~新年期間更新這樣沉重的部分,似乎有些不合適,但是進度就已經到這里了,大家可以考慮往回去看上一章除夕的部分,這一部分留到元宵節再看~~這都是閑話笑話。新年似乎應該給大家一些禮物,本該是喜慶的故事,只是目前確實沒有逢上這樣的章節,想了想,有一篇六千字的番外《柳初新》,正好送給大家做新春賀禮,不在除夕,就在初一,不分上下篇一次性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倚檀微笑著回轉身,裙裾似乎輕輕抖了抖,雙手卻是穩的,一動也不動,穩穩地提起了那梅花壺,往一邊的杯子里又斟了一杯酒,輕輕地遞到高逸川身邊,靜靜地往一邊退了下去。高逸川瞧了一眼倚檀,又瞧了瞧下頭的青羅懷慕,笑著把杯中的酒喝盡了。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似乎出不了聲兒。眼楮覺得有些模糊,忽然瞧見眼前一抹極艷的桃花色,輕輕柔柔的粉色,忽然漸漸浸潤開,像是開到了盛極,又像是染上了血色,那一點桃花樣的顏色慢慢濃艷到了極處,像是馬背上旋轉飛揚的火紅紗麗。又似乎有一點模糊的金光,就在手邊,慢慢地模糊開去,像是無盡的大漠,金燦燦的光。
高逸川心里似乎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麼,又似乎不太明白。整個人似乎都輕了起來,像是掙月兌了這一副已經衰老了的軀殼,飄飄地往前,像是在馬背上,身前坐著身穿火紅紗麗的女孩,年輕而又嬌艷,雙眼像沙漠里最亮的泉水,像是明月落進了水心。她像是一陣風,在金燦燦的大漠金燦燦地光里頭一路奔跑到自己跟前,在自己面前跳舞,旋轉地像是要飛起來,面容卻看不清楚,手上的鈴鐺搖搖,聲音清亮醉人。自己策馬到她身前,伸手把那個臨風欲飛的女子抱上馬,擁在自己身前,像是擁住了一團火,帶著她奔向夕陽落山的地方去。他那樣年輕英武,矯健如同長空里的鷹,飛掠整個大漠敦煌,帶著最美的女子,帶著搏擊一切的夢想,帶著無盡的自由和驕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愛過她,只是在這臨死的一剎那,他懷念的,想起的,只有那一段時光。或者自己愛的,是自己年輕的時候,自由率性,無拘無束。他如今老了,甚至快要死了,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擁有的所有,似乎都比不上那些策馬奔馳的日子。
高逸川眼中那些絢麗的顏色慢慢都散了,桃花謝了,穿著紅衣的女子消失了,沙漠上的光也黯淡了,沉入了永久的夜里。高逸川直起身來想抓住什麼,卻覺得自己被人抓住,那力道極大,叫他已經迷蒙的神智忽然一清,听見懷慕一字一句地跟自己低聲說,「王爺,這要害你的要你死的也不是我,是你家的高鴻世子和任將軍,我記著王爺的話,你也不要怪我們,只好怨怪自己家的人了。」高逸川心里一跳,似乎那無盡的黑暗里頭跳出了一線光來,心里登時一片清明,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明白了。然而這一切終究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自己活得太久麼?自己這一生無情,奔波來去只為了以後子孫的太平,臣子里唯有對連雲真心信任,甚至把自己的幼子幼女托付給他。兒子背叛自己,他還大約能明白,王族無情自古皆是,可是連雲,自己最信任的連雲,為什麼要背叛自己,他到了今日也想不明白。可惜已經沒有人再告訴他,他已經沒有時間去弄明白這件事,他就要死了。
懷慕冷眼瞧著高逸川慢慢滑下去,一手護著身邊的青羅。方才高逸川神色露出不對的一剎那,自己就拉著青羅閃到了高逸川身邊,抽出了他身上懸著的長劍。懷慕冷冷地瞧著下頭的人,那些人此時自然已經看出不對,紛紛取出了手邊的兵刃,卻都已經晚了一步。忽然听見任連雲喝了一聲,「這幾個人勾結世子,試圖謀害王爺,還不快擒住。」說著便第一個執了劍沖上來。其余的人見高逸川倒地俱是十分的憤怒,驟然听聞這是世子所為心里更是驚訝,一時之間有些失措,听了任連雲這一聲喝,卻都醒過神來。素來知道王爺對任連雲最是信任,乃是眾將領中的領袖,听他命令也來不及多想,都一聲斷喝應了,猶如受了軍令一般,毫不猶豫地便過來,竟是十分的凌厲整齊。
懷慕手中一滯,青羅心里卻是雪亮,自己一直覺得,這位任將軍為了高鴻背叛世子,又承諾放自己一行人走,實在是有些蹊蹺。此時听見他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把這一池水攪亂好叫自己走月兌,反而把高鴻的事情也喊了出來,叫這些誓死效忠于高逸川的將士都全力向自己攻,就知道他實際上是要一石三鳥。利用高鴻說動自己去殺了高逸川,等自己替他們殺了高逸川之後,再借著高逸川手下的人殺了自己,最後把高鴻的事情喊出來,高鴻不論能否在這場混戰中走月兌,自然也就做不了這未來的昌平王。這一局螳螂捕蟬,原來任連雲才是那黃雀在後。等高逸川和自己這一行人都死了,高鴻又成了弒父的罪人,那麼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青羅心里豁然開朗,若不是任連雲想要自己做這王爺,那麼他效忠的人,就是高逸川的另一個公子,那個病懨懨的高羽。自己當日听說那故事的時候,就覺得那高羽的母親不是束手待斃的人,並沒有那樣的巧合,如今想來,只怕這一局棋,任連雲背後的人,就是這位默默無聞的側妃。想必這個女子隱忍多年保住了自己一雙兒女的命,又不知如何說動了任連雲,幫著她趁著機會,殺了王爺和鴻世子,讓自己的兒子成為最後唯一活著的公子。青羅電光火石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雪亮,唯有一件事,這樣的目的,只要殺了高鴻即可,何必殺了高逸川呢?事到如今,也來不及想這些事情,自己和懷慕已經沒有退路了。所謂利盡則散,任連雲要自己做的事情既然已經做到,也就再沒有什麼顧忌,任連雲既然不會像起先說的那樣放自己走,那麼自己一行人只有從這里沖出一條路去。
青羅忽然看見了身前的倚檀,高逸川已經死了,她掙扎著給高逸川斟了酒,也早已經耗盡了最後一口氣。那唇角流出的血落下來,輕粉色衣衫上繡著桃花瓣,染上了血顯得如許嬌艷。面頰上酒染上的紅還沒有褪去,一雙眼楮還睜著,那春水樣的光還沒有散去,猶似看著自己一般。唇角的笑容沒有褪,似乎是十分安樂滿足的模樣,像是一切都沒有了遺憾。青羅心里明白,她是為了懷慕和自己才死的,臨死的時候留下的話,是叫自己和懷慕百年好合。她說要救懷慕,她用自己的性命做到了這件事,所以才了無遺憾。以前的恩怨,以後的為難都被她停在了這一刻,她死了,自己和懷慕卻還活著。倚檀死的時候所有的願望,不過是想叫懷慕活著,他們必須走出去。
青羅心里頭這些,都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等她回過神來,卻驚覺懷慕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正和任連雲纏斗在一處。廳堂雖大,卻布置了許多桌案,顯得有些局促,被那些杯盤花果阻著,又被懷慕任連雲二人的連綿的劍鋒阻住,那些將士一時之間卻也攻不上來。青羅心里卻是焦急,此時廳堂里只有懷慕一個,又還要護著自己,那些人過來也不過是一霎的事情。正在盤算要如何月兌身,見外頭又沖進來幾個人,定神一看,卻是自己悄悄兒安排在外頭的文崎,帶了跟著自己的那些人進來。那些正欲撲上來的將士見又進來了人,也顧不得自己這邊,忙回轉身去迎戰。只是自己身邊本就沒有跟著多少人,高逸川這一回夜宴,外頭安排了許多人,又都是經任連雲安排的,他既然誠心不放了自己出去,自然外頭的人也都是拼死的與自己抵抗的。所幸自己之前並沒有和文崎說過任連雲的事情,文崎手底下的人也都只知道今日要冒死突圍,都是做好了死戰的準備,帶來的人又都是精英,故而雖然人少,此時卻也成了不分上下的樣子。
青羅心里忽然覺得有些涼,自己不和文崎交這個底,一來是這樣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來也是自己心里對這件事情有些疑惑,對任連雲所允諾的放行留了些戒心,不敢叫下頭的人松了氣。然而如今真看見這生死之交,只覺得自己如此冷酷,為了自己的活,就叫這些人心甘情願地死。那些人的面孔晃在自己面前,皆是一模一樣的孤勇,置之死地的決然,忠誠無畏的英烈。青羅從沒有見過這樣真正搏殺的場面,她自己就在戰場的中心,看著別人為自己死,看著那些面孔,心里只覺得冰涼。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善良的,面對生死,卻只覺得自己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