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端正要說話,懷慕卻又笑道,「說起來,她也離了家好些日子了,家里的母親祖母想來都惦記著呢。我本想著叫她跟了世伯一起回去,卻沒奈何她總是不肯,我也拗不過她,只好由著她去。既然世伯要回去,不如替我們像父母長輩請個安,就說我們在外一切都好,叫家里不用掛心。也請家中的長輩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也免得我們擔心牽掛。」方正端倒沒想到懷慕單單留下自己,只說了這兩句家常話兒,便笑道,「世子和世子妃孝順,這也是我應當應分的事情。旁的不敢說,這件事情我自然辦到,世子只管放心才好。」
懷慕微笑,「既然世伯應了,索性再幫我一個忙。說起來,這幾月來軍中之事也算是波瀾起伏,若是等我回去再和父王一一交代,只怕是晚了。世伯本是軍中的統帥,哪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世伯的?這一次回去,還要替我去面見祖母父王,把這些日子的事情都說上一說,也叫二位心里有些數。」方正端聞言心中一震,抬頭瞧見懷慕目光灼灼地瞧著自己,心中已是雪亮。懷思的事情,看來懷慕自己是不準備開口了的。他自己不言不動,卻叫自己幫他說了,一來比他自己開口更能取信于人,二來他只裝聾作啞並不明著報復,也更在世人面前顯得自他是個仁德君子叫人敬服。懷思的事情,想必王爺再如何偏寵,太妃也是容不得他的,他的前程算是已經完了。而懷慕就算是殺了人,自己的劍上也是不沾染血的。這就是懷慕的高明之處,處處以退為進,從不明著相爭,卻能叫天下歸心。
方正端明知懷慕是脅迫自己替他辦事,方正端心里卻覺得十分安慰。懷慕既然是要自己替他辦這件事,便是放過了自己的意思。方正端自然明白,上官懷思是他最大的心病,若是自己這一次辦的事情合乎他的心意,方家一族在未來幾十年里,便又有了新的靠山。方正端噙著一絲意味深長又如釋重負的笑容,「世子有命,老臣自然遵從。這些日子的事情,明眼人心里都是有數的,我自然不敢有所隱瞞,定然一字一句地和王爺太妃說的。」懷慕點頭笑道,「如此就多謝世伯了。只是父王和眾臣子那里還不急,太妃老人家最是心急,世伯第一個就要去告訴才好。」
方正端自然明白懷慕的意思,便笑道,「這是當然的。公私分明,王爺那里,我自當擇了好日子當著諸位同僚的面說得清楚,太妃那里,我只當做是受了世子所托辦一件家事,未免老人憂心,自然是越快越好。」想了想又道,「據我看來,大公子的身子實在是不好。如今回了王府樣,這模樣只怕要嚇著王爺和雲妃的。何況大公子何等樣尊貴的人,只怕往來探望送藥的人絡繹不絕,這樣于大公子的病,倒未見得是好事了。依老臣拙見,倒不如叫大公子住在一個清靜遠人的地方,靜一靜心,也省的有諸多閑雜人等去攪擾。」懷慕見方正端心里清楚,便也滿意笑道,「世伯是經了事情的人,自然說的很有道理。不如這樣,世伯回去就和太妃說一說這意思,大哥是太妃的長孫,太妃豈有不管的?說起清淨遠人的地方,想來再沒有人比太妃更知道的了。」
青羅也抿了一口茶水道,「府里的事情,如今說是母妃當著家,其實母妃身子一向孱弱,除了太妃要拿大主意,多半的事情都是婉姨在幫襯著。世伯稟了太妃,不如再和婉姨說一說,也好找了人來好生照顧。」說著蹙眉又道,「說起來,雲姨這些日子身子也不大好,父王也有諸多憂心的事情。若是明說了大哥回來,總是免不了二位操心。既然世伯又說了要尋了清淨的所在靜養,倒不如不驚動二位的好。大哥回來的事情,只稟明了太妃就是了,再和母妃和婉姨這麼一說,自然不怕沒有人好生照應著的。若是父王問起來,只說是大哥身子已經大有好轉,只是大夫說了,一時半會的不宜挪動,就留在外頭休養了。」
方正端自然明白青羅的意思,是不想叫雲側妃知道的意思。安雲佩心思深重,若是叫她知道了,自然沒有好結果。想來這女子原本手眼通天,若不是去年出了二郡主中毒垂死的事情,被太妃軟禁了起來,豈會叫青羅輕易就瞞了過去?方正端听聞二郡主好端端中毒一事,其實本就不甚相信,後見青羅和懷慕二人步步奪權,心里更是又多明白了幾分。如今把懷思送到太妃處也就罷了,又要叫一個和安氏勢同水火的秦氏來照管,心中所想不言自明。懷思本不是最礙事的人,真正厲害的是安氏,他們如今在里頭蒙住了安氏的眼楮,外頭的事情,就能由得他們算計。
可見青羅和懷慕二人,真真是步步為營,內外相應才有了今日。懷慕隱忍多年,終于在迎娶了這一位世子妃之後,布下了這樣連環之局。在內宅里得了太妃支持又壓住了安氏的聲勢,他在外頭的行事也就容易得多了。而他們早就準備了一切,懷思這一次對懷慕的陷害,不過是導火索而已。懷慕既然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便能在這重生里頭覓到自己所需要所能利用的一切,所向披靡。方正端不得不承認,迎娶了這一位世子妃,乃是懷慕最聰明的一步,懷慕出征的這些日子,這個年輕女子在內宅里做的一切,自己都沒有看見,而等所有人都回過神來,她已經布置完整。等她走出了重門深院,又成了這一局棋里至關重要的一環。她把懷慕帶離了最危險的境地,扭轉了乾坤,之後種種,卻仍舊能夠不聲不響地改變局勢。
方正端嘆了口氣,誠心誠意道,「世子妃思慮周詳,遠非一般人能及。世子妃若是男兒,必然是一代名將賢主。如今身為女子,也自然能輔助世子成就大業,做一個不遜于太妃一般的賢妃。」青羅微笑道,「世伯過獎了。青羅不過是一介女流,想的都是女子閨閣間所想的小事,所牽系的也就是自己的夫君罷了。至于其余的,並不曾也並不敢多想的。」方正端不語,飲盡了杯中的茶,便起身告辭了。懷慕也不多留,起身以晚輩的禮節和青羅一起送了他出去。
懷慕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杯酒釋兵權,並不是因為自己真有多少威懾力,也不說因為自己手中兵權能夠壓服眾人。不過是借著這一次的事情做了許多文章盡攬了人心,才能穩住這一時之勢。方家雖害死了自己母親一家,終究不是始作俑者,不過是听人吩咐。如今自己要立穩腳跟,還要仰仗這一族人。故而威懾之後,便要安撫。以後的事情,就要想法子慢慢消化了他們的勢力,如今卻不能逼迫太緊。若是把他們逼得沒有活路,和自己魚死網破,就是彼此都不願見的結果。既然如今能有這樣的默契,自己在軍中和王府里,地位都會更加穩固,而方家也終于在十幾年的風雲變幻中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新主,實是兩全之計。如今虎符和雀符均在自己手中,自己就有法子將這一時的勝勢,更加穩固地掌握手中。
見方正端出去,青羅又提起水壺來斟了一杯,自飲了一時才對懷慕道,「你方才叫我說話是怎樣的意思?事先也不說一句,難道是要試探于我?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可不要陪著你演戲了,瞧你一個人怎麼去圓回來罷。」懷慕笑道,「你可不要多心,我哪里會有試探你深淺的意思。我知道以你的聰明,不消我說什麼,自然也能明白我要你說的話。至于為何不和你說,是怕你怪我陰謀算計,不肯替我說話,就算是勉強說了,你不擅做戲,也怕你說的不真倒壞了事。才剛由不得你不說,你急智之下容不得多想什麼是非與否,也就沒有作偽的痕跡。不過說句千真萬確話,你說的還是比我想的要動情入理的多,也難怪那許多人都對你拜服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