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轉過頭去瞧,封氏此時也正一瞬不瞬地瞧著懷蓉。只是青羅瞧不清楚,那神情里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懷蓉要自己給封氏說的話,自己早些時候都已經說過了,那時候封氏只是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句,由得她去,也並沒有過多的表示。此刻懷蓉這樣出現,不知道封氏瞧在眼里,又是怎樣?這個一生所有事情,幾乎都不曾月兌了她的掌控的太妃,今時今日看著這個自己最為親近的孩子這樣出現,心里也不知想著什麼。
最後還是封氏先回過神來,緩了神色,便對眾人笑道,「原來這宴席,竟然要擺在那船上,到底是長郡主心思巧妙,連我也不曾想到呢。」又笑對董徽道,「我瞧你這個孩子也是個好的,只是歷練不夠,還不夠沉穩呢。不過是這船早到了一刻半刻,你就這樣著急起來,還是要多經過些事情,才知道這算是什麼呢?」
董徽笑道,「太妃教訓的是,只是長郡主也瞞著我呢,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懷蓉妹妹竟然回來了。怎麼昨兒個還說病了,巴巴兒要王妃上山去瞧呢。這會子忽然到這里,倒是唬了我一跳。」封氏睨了角落里此時神情激動的鄭氏一眼,淡淡笑道,「原本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昨兒個見王妃去見她,更是歡喜,也就沒什麼大礙了。何況這節下家里這樣熱鬧,她也是年輕姑娘,好些日子不曾回來,怎麼願意錯過這熱鬧去?」
青羅見封氏瞧著自己,也只好接著笑道,「我昨兒接了妹妹回來,本來想請諸位姨娘和姐妹來探望的,又想著妹妹到底病了一場,身子虛弱,只怕要好好歇著。又去回了太妃,太妃說這樣也罷了,不如叫妹妹今日這會子再來,也算是個驚喜了。這才去和姑母說去,叫她乘著這來時的畫船到呢。」又對鄭氏道,「只是忘了姨娘思女心切,竟也沒有告訴,倒是我的不是了。」
此時鄭氏激動莫名,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只眼瞅著不遠處的女兒,幾乎就要站起身來一般,卻又不敢,倒像是坐立不安似的。上官亭見狀便笑道,「太妃只顧著和我們在這里閑話這些,怎麼不瞧著蓉丫頭還在那里站著?不說別人,只瞧鄭姨娘,幾乎就要跳起來過去,太妃也不體諒體諒。咱們也快些起身到船上去,那食盒子都已經擺上了,也好快些去和蓉丫頭說話。」
封氏只是笑笑,還是身邊的芸月扶了她起身。封氏也不說什麼,就扶著芸月的手往外頭去了。眾人見狀,這才紛紛離座魚貫而出。清圓舫的一葉甲板探入水中,懷蓉所乘的畫船就泊在一旁。見眾人出來,懷蓉只是靜靜行了禮。離得近了,青羅再去瞧懷蓉,臉上似乎並沒有用脂粉,透著一股子蒼白,眼楮卻炯炯有神。
封氏扶著芸月上了船,從懷蓉身邊走過的時候,卻停住了腳步,淡淡問道,「病了這些日子,可覺得好些了?這病傷人,可要根除才是。」懷蓉低下了頭,聲音雖輕,卻清楚地答道,「是,都大好了。」封氏似乎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麼便又抬步進去。畫船甲板狹窄,此時只有青羅一個人緊跟在封氏後頭,所以封氏和懷蓉這兩句低語和臉上神情,也就只有青羅一個人看見。懷蓉見封氏進去,也抬眼瞧了瞧正望著自己的青羅,似乎也笑了笑,便轉身跟著一起進了船。
畫船里頭,擺了十幾張小幾,案上都放著一朵白色荷花。荷花里頭各放著一個繡著喜蛛的五彩荷包,繡工極是精巧,仔細一瞧,還繡著各人的名諱。荷花邊上,各放著一個精致食盒,花色各異。眾人紛紛上了船,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打開食盒一看,也都是平日喜愛的吃食。只是少了葷腥油膩,都以清淡雅致見長。
眾人一瞧,都是歡喜,清玫先拈起一片新鮮瓜果笑道,「原本就該如此。成日家都是那些東西,也覺得厭煩了。」又對上官亭道,「只是這倒是不像母親的口味,莫不是董徽姐姐安排的?」上官亭笑道,「若是倚仗你,哪里能成事?饒是躲了懶兒享清福,還在這里說三道四呢。是了,這正是董丫頭的手筆。我原本想著,難得都聚在一處,可不是要好生熱鬧熱鬧才好?只是董丫頭說,這船上飲食,若是氣味重了,倒是沒了雅趣,還不如這樣清清淡淡的好。」
眾人都道是,又說董徽心思細巧。此時封氏坐在最上頭,青羅和上官亭分做兩邊,其下是懷蓉、懷蕊共坐一席,清玫和清玨共坐一席。再往下,便是秦氏和董徽,董氏和鄭氏等人更是在後頭了。只是這尋常家宴,又是在船上,位置狹窄,布置的人心思也別致,在各人桌案之間,擺了許多各色陳設,擠擠挨挨,大家彼此都在一處,竟也沒了十分的上下之分,倒也十分有趣。
青羅眼瞧著鄭氏和董氏坐在一處,眼楮卻總是瞧著懷蓉,奈何離得遠,卻是說不上什麼話兒。青羅心里覺得可憐,卻在封氏面前又不便說什麼,只好對懷蕊使了個眼色。懷蕊也轉過頭去瞧了鄭氏一眼,心里也是雪亮,便點了點頭,轉而起身走到鄭氏面前笑道,「我前幾日讀詩書,正巧讀到李群玉的,那一句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又讀到梅妃驚鴻一舞,玄宗驚為天人。心里傾慕,只是總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舉止。所以還想向董姨娘請教。姨娘不如去和姐姐一處坐,也好說說話。」
鄭氏和董氏聞言,自然都明白懷蕊的意思。鄭氏偷眼瞧了瞧封氏,見她只管自己喝著茶並沒有什麼反應,青羅雖然也在和邊上的人說話,卻輕微地點了點頭。鄭氏又轉頭去瞧身邊的董氏,董氏含笑道,「難得三姑娘對這些事情有興致,我自然不能推辭的。只好麻煩鄭妹妹挪一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