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玨望著文峰,露出堅定的神色來,「至于我的去處,哥哥不必再費心。我已經對王爺說的明白,韓家的事情不論如何,我都要親眼看一個結果。我這一次回來,不是為了逃回蓉城去,而是為了他們。等王爺有了安排,我便跟著他的人一起去京城。若是敗了,我也別無他法,只有同死罷了。」
文峰一驚,「你又何必如此?我只听說,你的母親原本出身韓家,但你卻與韓家無什麼瓜葛。就說你母親,可以想見,當年也不過是韓家一枚棋子罷了。你孤身前去,險些被他們連累傷了性命。如今好容易月兌離險境,為他們來向王爺求救,已經是仁至義盡。京城如何風雷涌動,你豈能不知?你一個女兒家,何苦再以身涉險。你能做的都已經做完,至于以後,你又能做什麼呢?」
清玨低了低頭,半晌才道,「就算我什麼也做不得,我也再回不去了。昔日種—無—錯—小說種如何,不過是我去京城的起因,卻並非我回去的緣由。我這一生,又豈能為母親的過去而活?我如今的決定,都只是為了自己罷了。」
文峰一震,望著清玨的面容,似乎有些明白,「方才你只說了,若是敗了,就要同死。那若是成了,妹妹有何打算?」
清玨微微一怔,「成了?」轉而淡淡笑道,「我只知道此事是我不得不做之事,倒還真不曾想過,若是成了,我又該如何。等真到了成了那一日,我該如何,還要看那一日的情勢如何了。我此時此刻做的決定,又豈是都能成真的呢?哥哥心里該明白妹妹的意思,我如今也不去想那許多,只做自己當做之事罷了。」
清玨並未曾說什麼,但其中暗藏的意思,文峰也隱隱明白了。這一個默默無聞的妹妹,昔年總是跟在清瓊、清玫身後的妹妹,自從去了京城,就好似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沒有人能夠牽制的住了。她已經有了新的世界,也有了新的親人,她也再不是那個需要他憐憫的人了。
文峰心里清楚,自己與清玨,其實並無多少兄妹情分。她不過是叔父家中的幼女,因叔父駐守在外,才寄養在自己家中,與清瓊一起長大。而他年長了許多,早已奔波外事,與家中姊妹並不長見面。自己和同父異母的清瓊、性格活潑的清玫倒是都熟稔,這一個溫柔靜默的妹妹,卻好像那兩個人背後的一道影子,太容易叫人遺忘。
只有那麼一次,在看見她私自離開的時候,才覺得她其實也是一個獨立的人。那一瞬間,自己心里忽然生了一絲憐憫,卻不想就成為割斷了那風箏線的人。如今看著這個陌生的妹妹,心里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萬千感慨,卻無法說出究竟是如何。
既然不能送她回去,也許自己能做的,只有送了她走罷。文峰沉默半晌,才對清玨道,「方才你和王爺說的話,我在門前也听見了幾句。戰事凶險,你一個人去京城實在危險。我這就對王爺請命,親自送了你去京城。若是有別的法子也就罷了,若是真到了不得不動手劫囚的那一刻,有我主持局面,你也能放心。」
清玨一怔,不曾想這個陌生的二哥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段話來,過了良久,卻也不知能如何回答,只起身仔細行了一禮,「如此,便多謝二哥了。」
文峰點點頭,對清玨道,「王爺有命,你的事情不能在軍中傳開,所以你就在這里歇下,等有了安排再說。只是家里人那邊該如何應對,你還要想的明白,我想王爺也會順著你自己的心思。若是有心,不想讓祖母叔父為你難過,就往家里寫一封書信。若是想就此了結,也由得你。」
文峰說完,也不等清玨回話,瞧了她一眼便出了營帳。清玨立在原處,瞧著營帳中一燈如豆,忽然轉身取過自己身上那一身衣裳,就著燈燭點染了,靜靜瞧著它燃起火光,慢慢化為灰燼。清玨望著那些夾竹桃花都燒的干淨了,火光也漸漸熄滅。
清玨又出了許久的神,轉身尋了紙筆,伏在一邊的案上,寫了簡短的一封書信,小心收起,便出了營帳。營火未熄,四下里已是十分安靜,只有滿天星辰耀眼,夜風冷冽。
將近子夜時分,文峻獨自一人站在帳前。四下里沉寂一片,只有幾簇守夜人的營火還燒著,是這寒冷秋夜里的一點溫暖。文峻身後不遠處的那一堆火已經快要熄滅了,只將文峻的影子長長地投射了下來。
文峻抬頭看了看天空,秋山莽莽之間的璀璨星空,不知什麼時候被江上騰起的水霧遮蔽了。那蒼山綿亙,此時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隔了水雲幽深,只瞧得見綽約的一個影子。玉暉峽上的流雲煙雨,本是最常見的景象,若無月色澄明,星空璀璨,便有雲霧繚繞山間,猶如輕紗薄綃。只是如此秋夜,四下靜默無聲,這雲騰霧起倒叫人覺得有些淒迷,猶如墜入了一個夢境。
子夜已過,雲霧愈發深厚起來,幾丈之外便看不清人影,只看見混混沌沌的一片迷霧。穿透雲霧的火光還能看得見隱隱的跳動,時近時遠似的。忽然深深雲霧中走出一個玄色身影來,猶如劈開雲霧的一柄利劍。文峻眯起眼楮仔細瞧了瞧,才見後頭還跟著一個人,走的慢些,比前頭一個人落後了數步,披著輕軟的白色裘衣,融入到深深水雲之中。
等二人走上前來,文峻拱手一禮,「王爺來了。」又對身後的董余點了點頭致意。
懷慕點頭道,「她在里頭?可有別的什麼人看見她來?」
文峻答道,「是,我在巡防的時候瞧見了她,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聲張,悄悄帶進了我自己的營帳。除了一兩個心月復的親兵,不曾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蹤。」遲疑了片刻道,「王爺若是有什麼話,只管去問。只是,她雖然是南安王世子妃,卻也是西疆的郡主,是我方家的女兒。還望王爺看在方家闔族效忠的份兒上,莫要為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