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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走完了這一座橋,或者真正簽訂了終身。而她呢,只能面對殘局,冷淡收場。倚檀無力走上去,只有叫那些丫頭們上去把那些猶自明亮的燈光熄滅了,她坐在橋頭,看著那一串明珠樣的光,一盞一盞地滅了下去。黎明前的夜,最是黑暗,如今這唯一的一點光都熄滅了,她又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呢?好在,天明快要到了,只是誰知道,最後到來的是朝霞萬里還是晨雨霏霏呢。她不知道,她只有等,等待上天給自己一個結果。
青羅已經歇下了,懷慕卻還要去找上官啟回稟出門所辦的事情,也顧不得睡,收拾洗漱了便又出去了。侍書翠墨雖然也一夜未睡,卻也不敢就此睡了,萬一有個什麼人來看二女乃女乃,還得編一個由頭給糊弄過去。倚檀在外頭不知做什麼還不回來,知道硯香睡的也不好,何況她心思淺些未必應付過來,就打發她歇一會子去了。兩個人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外乎就是青羅的事情。侍書翠墨本來就都是聰明的人,何況對青羅的一言一行最是熟悉不過了,怎能看不出青羅和懷慕之間的異樣呢?
翠墨原本就是期望青羅能和懷慕真正白頭偕老的,如今自然歡喜,「我看咱們姑娘和二爺,似乎和前頭不甚一樣了,看著真是恩愛夫妻的樣子,我真是替姑娘高興。本來我挺為咱們姑娘擔心的,一個人拋開一切到這里來,我原想著,二爺也是個不錯的,家世樣貌才情哪一點都是拔尖兒的,對咱們姑娘也好,就如此這樣,也算是好姻緣。只是姑娘不知怎麼非要走,我還替她可惜著呢。如今看這情形,姑娘雖還沒醒,我猜呀這下子姑娘是走不了了。」侍書點點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何嘗不希望咱們姑娘姻緣和諧?只是姑娘原先既然要那樣,總歸是有緣故的,如今這樣起來,自然也是由緣故的。只是我也擔心,姑娘先時心里頭的結,未必就解開了,就算不說姑娘,我看二爺心里頭也是有結的。」翠墨卻不知道這里頭的事情,訝道,「姑娘和二爺乃是明媒正娶,先時男未婚女未嫁的,能有什麼結呢?」侍書笑笑。懷慕的心結,她並不曉得,可是那一日的青羅,那個擎雨閣里頭眼神悲涼卻極力忍住哭泣的女子,把淚水灼燒干淨的那個人,蒼白孱弱卻又堅強執拗那個人,她分明瞧見了。她知道那一段情,知道那些定雲江上的日子,她知道蘇衡在青羅心里的位置,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決絕,可仍然確定的是,青羅並不能真正釋懷,既不能釋懷失去,也或者沒有釋懷那個擁有。只是如果非要叫侍書替青羅選一個的話,她自然希望是懷慕。畢竟,選擇懷慕前方只是未知,而選擇蘇衡,只怕青羅這一生,都只有鏡花水月了。
侍書便笑道,「那你私心里頭,是希望姑娘在這里一世呢?還是以後出了這王府?」翠墨想了想,搖搖頭道,「我是無所謂的,我的親人就只有你和姑娘了。姑娘若是在這里呢,我就伺候姑娘和二爺,若是離了這里呢,我也沒什麼,左不過還是跟著你們罷了,我也沒有旁的地方可去,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此生都是要在一塊的。」侍書笑了,像翠墨這樣的簡單,倒真是有福的很。她也問自己同樣的問題,雖然答案是一樣,可自己分明是猶疑了。她和翠墨不同,她的心里並不是只有青羅,雖然明知只該有她。她也隱約地渴望自由,渴望有一個自由之身,可以去某個人的身邊去。她對那個人是否有青羅對蘇世子一樣的情意?她也不知道,因為當時她根本不敢想這個。如果青羅和蘇衡是不該結下的緣,而她自己,更是一個誤會,不過剎那擦肩,卻根本算不得相逢。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曾有過什麼,沒有相許,沒有相知,只有一種尷尬的相伴,而她頂了青羅的身份,才能站在他身邊,而她自己呢?月兌下華服,她覺得自己如此卑微。她不知道青羅在離別蘇衡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思,而她自己在塵埃落定之後,幾乎是松了一口氣的。她終于不用面對那樣惶恐不安而又隱約期待的自己,那個本不該是自己該有的樣子,她終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安全的模樣,永遠地揮別了那一段時光。那些漂浮在江水上頭的日子,或者本來就該如此,在你棄舟登岸的時刻,就會隨著滔滔江水東流入海,再也不見。而那個人,那段光陰,只會永遠地埋在她的記憶里,親近如青羅都永遠不會知道。那是她心里永遠的秘密,即使她曾經期待過自由,甚至于期待過有一天重逢相伴,她也知道,這都是絕無可能的了。
這時候外頭的小丫頭進來,看見侍書翠墨忙行了禮問好,「侍書姐姐、翠墨姐姐怎麼這會子還在這里坐著?也不去歇一會子。若有什麼事情,只管叫我們來,可不要熬壞了眼楮。」侍書笑道,「不妨事。你們昨天也累了一晚上,清早起來又去了那麼遠,估計是累壞了,快去歇著。」那丫頭笑道,「可不要說累,咱們一路過去的時候,天還沒亮,那橋上頭一路點著燈,好看的都呆了。只是我看倚檀姐姐倒像是累的樣子,也不上去,九子啊橋頭坐著瞧著我們。」侍書翠墨卻不知這橋上點燈的故事,想了想約莫就知道了,笑道,「瞧了熱鬧就罷了,二爺和倚檀姐姐是賞識你們才叫你們去的,這話可不要亂說出去。」小丫頭笑道,「姐姐放心,我省得,咱們二爺二女乃女乃的事情,自然不會往外頭說的。」翠墨笑道,「知道你是個伶俐的。你倚檀姐姐呢?怎麼不見回來。」那丫頭卻一怔,「咱們只顧著撤燈,一回頭準備回去沒見姐姐,以為她熬不住先回來了,咱們就自己回來了,怎麼姐姐竟然沒回來麼?要不我再去找找。」
侍書笑道,「不必了,這會子天亮了,一切事情也都妥當了,倚檀姐姐對園子這麼熟,自然不會弄丟的。你這會子去找,驚動了人倒是不好說的。」那丫頭點點頭,就下去了。翠墨笑道,「倚檀姐姐素來是個穩重的,怎麼今兒在園子里逛得不肯回來了。」侍書也笑,心里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倚檀素來的性子,規行矩步,言行都是極為謹慎的,斷不會事情做完了還在外頭耽擱著的。侍書想起來翎燕和懷思,心里頭生出一絲狐疑來,倚檀和懷慕也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呢。若是她有個什麼想頭,再有人嚼個舌根,還不知將來會如何。侍書想了想,這話還是不要叫青羅和翠墨知道的好,既然還沒個影子,也無需生出什麼無謂的風波。
天已經大亮了,十五的夜里還是晴朗無雲,晨起卻像是起了霧一般,蒙蒙的,天空里頭沒有朝霞,只有那顏色慢慢亮起來,最後凝固成了珍珠灰,柔和的,不算晦暗也不算光明。倚檀仍舊在園子里,其實也沒有往旁的地方去,不過是在汀蘭渚一帶踟躕。忽地回過神,發覺自己便站在那一塊先王手書的「烹茶煮酒論天下」的石頭跟前,那一株參天的黃桷古樹,雖是入秋了仍舊亭亭如雲。那一日她頭一回跟著青羅來園子里頭逛,青羅比並沒有被繁花障眼,最心動的卻是這一石一樹一言。孤木青天,石上蒼苔,烹茶煮酒論天下,青羅那一日便道是真名士自風流。而那一日,素來眼高于頂的董潤大人眼里頭,分明流露出了激賞。
倚檀自小算是在懷慕身邊長大的,又是柳氏家臣的女兒,身份特殊,自然在董余、董潤兄弟跟前也與眾不同些,算是非常相熟的。董家兄弟皆和懷慕是一樣的胸懷抱負,董余大人最是謹慎,一直以來都處處提點著世子。董潤大人性子雖然飛揚跳月兌,內里其實有幾分恃才傲物,等閑人皆是不看在眼中的,對青羅第一眼瞧見,卻像是一見如故似的。每次董家兄弟來卷綠齋,往往都是倚檀在伺候著,言談間她听得分明,這兩個人按理該是警告懷慕謹慎小心,不要輕信的,卻不知怎地突然就像是被青羅勾了魂兒似的,竟沒有一個這樣,董潤反倒還勸著他們不要生了嫌隙。
倚檀心里頭不是沒有怨恨的,自己七年的經營心血,竟然比不上這個人短短七十天麼?倚檀知道自己身份自然不如,才貌也有限,只是難免覺得心寒。是啊,青羅風華如此,待人也算是真誠謙和,對自己這樣的人也肯真心相待,還說要做姐妹一般的話。若是換一個情境,或者她對青羅,也是可以像侍書、翠墨一樣的。然而她不能不面對自己的心,人就是這樣,既然有所欲求,就不可能公正公允。她的心,早就已經偏斜了,卻可笑地只能裝出大義凜然的樣子來,假裝自己是無欲無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