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二十六年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六年前結束的那場讓人聞之色變的大戰,也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而漸漸被人們遺忘在腦後了,畢竟對于百姓來說,那是一場災難,誰又願意將一場災難永遠的留在腦海中呢。
寒冬臘月的望京城,在經過了那場大戰之後,終于也漸漸的恢復了生機。純白色的雪花,隨著刺骨的北風飄然落下,遍布了整座皇城內外,放眼放去,茫茫一片銀裝素裹,孤零零的樹枝上,結著成對成對的樹掛,陽光斜斜的打在上面,猶如剔透的琉璃一般倒映出七彩的光。
剛出了正月,街上小攤小鋪也都紛紛出來營生了,叫賣聲不絕于耳,有新鮮的包子,剛出爐的饅頭,漂亮的頭飾,新進的胭脂,上好的皮草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使人眼花繚亂,雖然新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可是似乎喜慶的氣息還沒有過去。
街上人頭攢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微笑,這是一年中最放松的時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包子鋪旁邊,髒髒的小臉,已經快要看不出那小小的臉蛋上原本的樣子,長長的頭發成縷的披散在身後已經烏黑的,並且在打了很多補丁之後依然有破漏的棉襖上,她站在包子鋪旁邊,兩只小手絞在一起,兩只大大的眼楮注視著籠屜上還散發著熱氣和香氣的包子,她吞了口口水,搓了搓手,捂在已經凍的通紅的臉蛋上。
包子鋪的老板一抬頭便看到了站在店鋪旁邊的小小的她,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揚起手擺了擺,「嘿,哪來的小乞丐?快走快走。」
她大大的眼楮在听到這句話之後便蓄滿了淚水,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轉身剛要跑開,卻被身後的一個人撞倒。
倒也不是那人撞她,而是她實在是太瘦了,好像來陣風都能吹跑了一樣。
她跌坐在地上,抬起頭看著剛剛撞到她的人,一個小男孩站在她面前,身披一件墨狐皮大氅兒,領邊袖口也用了墨狐毛加以裝飾,里面是一件雲紋襖,雖然花色素了點,但一看就是上好的蘇繡,腳踏一雙銀邊虎紋靴,在如此的雪天,那靴子上卻沒有半點的污垢。
男孩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神態高傲可是眼神里卻露出一絲憐愛,他看著她,剛要開口說寫什麼,卻被旁邊一道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嘿?這哪里來的小乞丐,你知不知道你撞的是誰?快走快走,小心走的慢了要你的狗命。」
女孩看著那個說話的人,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楮,站了起來,輕輕拍掉了身上的雪,低著頭對著那個小男孩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剛轉過身,便被拉住,她詫異的回過頭,疑惑的看著拉住她的小男孩。
「哎喲,我的爺,您可不能拽她,您瞧瞧她那副樣子」那人掐著一個蘭花指,尖細的嗓音在女孩耳邊響起。
男孩皺了皺眉頭,啟唇,「閉嘴。」他討厭極了這個別宮娘娘派來的尖細,一天到晚在耳邊說三道四。
那人听了男孩的話,便像吃了啞巴藥一樣不再出聲,只是一個勁的用眼楮瞟著那個小女孩。
她看到那人這個樣子不禁抿嘴一笑,這一笑,便招來那侍從更用力的一個白眼。男孩看到她的笑,俊俏的小臉上也笑了起來,「你剛才站這里看什麼呢?」
她听到男孩的問話,低了一下頭,然後抬頭指著旁邊的籠屜,道,「包子。」
那男孩听了她的回答之後,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走到包子鋪對著老板道,「老板,我要十個包子。」
那老板听到這話不禁抬起頭來看看這個聲音的主人,見其衣著不凡,神態高貴,馬上道,「好類!」說完,便手腳麻利的幫男孩包起了十個包子。
男孩從老板手里結果還冒著熱氣的包子,遞給女孩。
她看著男孩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看男孩,低頭想了一下,復又抬起頭道,「謝謝你。」她接過包子,沒有馬上吃,而是把包子抱在懷里,她抬頭看到男孩不解的眼神,莞爾一笑,「我要拿回去給女乃娘吃。」
男孩了然的點了點頭,看著這個女孩,半晌,從懷中模出一錠銀子遞給她,「喏,這個給你。」
旁邊那人捏著蘭花指,倒吸了一口氣,「少爺,這可使不得呀,這可是」那人說到這里,看到男孩遞過來的凌厲的足以殺了他的眼神,趕快噤聲了。
她抱著包子,疑惑的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他手中那錠銀子,搖了搖頭,「我不能要。」
男孩歪過頭,道,「為什麼?」
她咯咯的笑了兩聲,「因為女乃娘告訴我不能隨便要人家東西。」
男孩眼楮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笑了,「你都收了我的包子,為什麼銀子不行?」
她聞言,詫異的長大了嘴,手有些顫抖,男孩說的有道理,自己的確是不該拿他的包子,女孩為難的皺起了眉頭,「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沒了這些包子,今天,就不知道怎麼過去了。
男孩看著她的神情,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女孩的窘迫,開口道,「算了,那包子算借你的,等以後你再還給我吧,這銀子嘛,也算借的好了。」
她听了這話,詫異的打量著男孩,然後伸出一只手,從男孩胸前衣服,兩個衣扣中間的位置抽出來一條手絹,揚起小臉,看著比她高了一頭多的男孩,笑道,「那借這個吧,還容易還一些。」
男孩看著髒兮兮的她,也笑了起來。
她笑著笑著突然像想起來什麼一樣,把包子遞到男孩手里,從脖子上摘下一個項墜,塞到男孩的手里,搶過包子,跑開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句,「項墜就當是借據了。」
男孩握著手中的項墜,眼里的童真一點點消缺,留下沉著和冷靜,唯有臉上掛著的笑容能證明,他就是剛剛那個男孩。
一旁的侍從看到女孩的舉動被嚇了一跳,立馬跑過來,說道,「誒喲我的爺,您可不能拿她的東西啊,你看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誰知道這東西干淨不干淨。」侍從說完話,才發現男孩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馬上噤了聲低下頭不再言語。
「黃公公,我看你的差事做的是越來越好了恩?用不用我幫你說說情,高升一下啊?」男孩的語氣里充滿了揶揄,和一些不明顯的威脅。這個奴才自從被調到自己宮中後,就作威作福,欺凌自己這個幼主,還動輒大罵下人,遲早要尋個由頭將她告訴母妃!
「奴才不敢。」侍從冷冷的打了個寒顫,低聲道。
「不敢就管好你的嘴。」男孩看了看手中的掛墜,將它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