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樂意接受我的「驅使」,我看他听懂我的話了,我斷定他是全智商的正常人,至少現在是,
他去廚房找到了昨天被我扔得很遠的掃帚,我見他那雙拿著那個有蟑螂掃帚的手黑而粗大,他從我身邊經過,我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夾雜著汗臭昧很濃,我想他一定是出苦力為生的,不會有太多的文化,
我現在怕面前的這個人要勝過害怕那個掃帚里藏著的蟑螂更有甚之,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恐懼。
我知道的我包里的衣服是不會有人偷的,因為那些衣服的款式的確是與這個城市的繁華太遙遠了,如果我要想月兌身,必須把這些東西放在這里,他們才不會認為我離開不會再回來了,但是這些衣服是我的必需品,也是我現在唯一的家檔,我真的不舍得丟掉,因為我需要它在寒冷來臨的時候幫我抵御侵襲。為了我的安全我必須在那個房東女人回來之前離開這里。于是,我對他說︰三友,我早上沒吃飯,現在很餓,我要出去吃點東西,然後還要去一個工友那兒,你就一個人在這里幫我掃吧,我可能回來會晚些,掃完了你就走吧,以後有時間我們再聊,我和工友已經約好了,怕她等著急了。
他好象沒發覺我有逃跑的意思,他很高興地說︰好,那你去吧,遠嗎,我送你去吧!
我說︰不用了,也不太遠,我一個去就可以了。
他說︰那你晚上回來住嗎?
我說︰你掃干淨點,如果我能趕回來,就回來住。
他听我這麼說,由于笑得很開心,所以那兩排黑黃色的牙一直露在外面。並且眼楮一直在盯著我,不住地點頭,說︰那你早點回來,天黑外面會有壞人。
我說︰知道了,謝謝你,
他哪里知道,我現在對這個房間里不知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恐懼,遠遠大于恐懼外面的壞人。
我轉身很快消失在那個樓梯道里,但是我相信我身後的他,那兩排黑黃色的牙還露在外面,大而無神的眼楮還沒有離開我走過的樓梯。
我要去哪里?我沒有地方可去,我現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美的成功里了,雖然那是讓我後悔終生的卑鄙事件,但是如今卻是我全部的希望,
我身上快沒有錢了,我沒有找新工作的經費,我沒有可以等待的生活費,我又無顏向生存在窮鄉僻壤以我為榮的父母索要生活費,
我要怎樣才能在這座繁華似錦的城市里生存下去?是命運在懲罰我厭倦貧困故鄉的罪惡嗎?多少次夢回生我養我的家園,低矮的草房,我童年穿梭的沒有斑馬線的土路,是滿街的驢車開拓出來的,那里有我十八年生命的軌跡,有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但是我必須離開,我拒絕那些人的提親會給父母帶來很多為難,我厭倦那里終日滿飛揚的塵沙,我的愛情不在那里,我記憶里的那個微笑,無法抹去,他那雙把我和我的包一起拎上火車的大手還在我身上留有溫度,他那張並不帥氣有臉上掛著的微笑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有男生那樣友好地幫我。他是在我危難之時會從天而降的保護神,他是除了爸爸以外第一個背過我的男生,趴在他的後背上,他的肩頭散發著強健有力的氣息,我就是一路尋著這種氣息而來到這座城市的。
那個人,就是我大學同學---寶兒,我們是國家政策中第一批不分配的大學生,畢業的時候我們相約︰各自為生活而奮斗,成就事業的時候,就是我做他最美的新娘的時刻。
來這座城市之前,听一個同學說他在這座城市的一個酒廠工作,但是我還沒來得及找到他,這里生產這種酒的酒廠有兩個,其中一個公司就在離我現在住處不遠的郊區,另一個則要坐兩個小時的客車,我不能確定他在哪里,可是現在我沒有地方可去了,我真的很需要他的保護,可我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離開小美已經三天了,一點她的消息也沒有,這不符合我當初的判斷,很可能事情有其它的變化,也不知道小美是不是被我連累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很擔心
我在離「軍人服務社」不遠處眺望著,我在期待那個瘦小的身影,能給我帶來新的希望,更期待她的平安。
十一月的天好象格外的短,太陽在我的期待中無情地向西偏移,就這樣的一天又已近黃昏了,今晚我要到哪里去過夜才會安全?慢長的夜,我害怕那張黑灰色眥著黑黃門牙的臉,或許他的心是善良的,並不象他的臉那麼可怕,但是他畢竟是男人,而且是一個對我有目的而來的男人。
我要保護我自己,因為我要做寶兒最美的新娘,我想賭一次,我有心靈感應,他在我有困難的時候一定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保護著我,我就到這個城市的郊區酒廠去找他,如果他不在那里,我就找一個村民家借宿也會比在這里安全。
我很自信,我相信他就在那里,這種自信讓一天沒吃東西的我走起路來很有力量,我相信只要找到那個工廠,我的寶兒就在那里等我,我會看到他那充滿關愛與真誠的微笑。
那個郊區酒廠規模真的很大,工人很多,管理得也很嚴,我進不去公司,只能向門衛打听,當他們告訴我︰跟本沒听過這個人時,我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空的,心也空空的,接踵而來的是無處可去的恐慌,這個慢慢長的黑夜我將如何獨自在寒風刺骨的街頭面對,
我真的沒路可走了,
我不再有來時的那種自信那種興奮了,我幾乎癱軟在那個門崗的廚窗外,我呆呆地矗立在那里,目光漫無目地的看著那些下班回家的工人,看著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我真的很羨慕她們,突然我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要是我也能成為這個公司的員工該多好,我是食品系畢業的,這個公司和我的專業是對口的,如果是這樣我就會有安全的保證,
于是我又回頭問那個門崗︰這個公司招工嗎?那個門崗好象很討厭我,很不耐煩地說,不招,你找人呀還是找工作呀?招也不招你這樣的,快走吧?
听了他的話,一股怒火在我心里燃燒,我奮怒了,大聲在吼起來︰我這樣的怎麼了?我怎麼了?我要向你們公司領導投訴你,你什麼態度,這麼大的公司要你這樣的門崗有損形象,你門崗是干什麼的?你們員工沒有培訓嗎?你們老板沒教你嗎?小孩子都知道禮貌待人,你連小孩子都不如?
只見那個人讓我罵過之後,抽動著臉上的肌肉,張了幾下嘴,但是沒有說出話來,那張臉大約有四十多歲,皮膚粗糙而且很黑,眼里放射著極為蔑視的凶光,
就在這時我期待的奇跡出現了,我好象是在做夢一樣,我的寶兒出現在我的面前,臉上掛著和以前一樣的微笑。我剛剛的憤怒在那一刻凝固了,我不知道是因為長久地期盼得以實現,還是因為需要他的保護他就從天而降,在那相視的一瞬,我的眼淚噴涌而出,不知道是驚喜還是想發泄多天來的驚恐與委屈。我真想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抱住他,但是他微笑著用手里拿的一本卷成卷的書輕輕而又快速地拍了我的頭一下,說︰小東西,我就知道你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呵呵,他的笑聲里好象摻雜著一種諷刺,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敢去抱他,因為我們從來沒抱過我,只是想他的時候幻想過他抱我的感覺會很幸福。
他又用書拍了一下我的頭,說︰笨蛋,想啥呢?走啦!
那個剛剛蔑視我的門衛,忙著陪笑道︰寶科長,你們認識呀,哈哈,對不住呀,我突然有一種認識他的榮耀在心頭升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質問道︰你不是說沒有這個人嗎?
那個門衛說︰我們都把他叫科長習慣了,不熟悉他我名子,真是對不住呀仔妹!
為了在他面前保持形象,我也就沒有再怪那個門衛,狐假虎威地跟著他走了。
他帶我去了他們的職工宿舍,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他帶我去街頭吃燒烤,那天的烤腸真的太好吃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烤腸。
晚上,他送我到女職工宿舍,這個晚上我安全了,我的眼里還藏著他的微笑,心里美滋滋的甜美地睡去了,多天的慌恐終于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