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的卿墨拖著疲憊的身子跨進卿府大門的時候,視野正前方,姐姐挽著裴光宇的胳膊在前面慢慢地走。夕陽西下清冽的空氣里彌漫著甜蜜幸福的味道,兩人談笑風生的場景,看在眼里卻疼在心里。
卿墨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漿糊腦袋,瞎想什麼吶,都和臭秦二那個了,人家還對你那麼好,長點心吧。于是擠出燦爛的笑容,幾步跟上甜甜地喊︰「姐姐,宇哥哥!」
前方的兩人身形俱是一震,一齊回過頭來,一身干練清爽的甜美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兩人面前。
裴光宇眼前一亮,思緒又飄回青蔥歲月,扎著高高馬尾的阿墨在排球場上歡奔跳躍。中場休息,他站在場邊,微笑著拂去俏臉上不住滴落的汗珠,歲月依舊靜好,只可惜當時情人已變成今日故人。
卿竹捏著下巴打量著妹妹這身行頭︰「我說小墨啊,什麼時候整的這麼帥氣了,風格變了啊。」剛說完靈光一現、茅塞頓開,拍手笑道:「肯定是秦牧天那小子給你挑的吧。」
卿竹的話立刻把陷在回憶中的裴光宇拉回殘酷的現實,他用凌厲的眼神瞟了卿墨一眼,悵然轉身往宅門里走,卿竹趕緊幾步追上去,拖著她阿宇細長的胳膊邁進家門。
卿墨低嘆一聲也跟著進屋,意外看到裴伯伯和裴光宇的弟弟裴昊澤也在,正陪著外公和大伯玩德州撲克,伯母則坐在沙發的一角觀戰。
這時,三位長輩看見小輩們都回來了,笑著招攏來一起玩,卿墨連連擺手︰「不玩不玩,我腦子不經用,一個月的工資幾下就被你們贏沒了。」這副守財奴鐵公雞的樣兒,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裴昊澤拍著胸脯大方爽快地說︰「沒關系,贏了算你的,輸多少我都替你給。」這麼多長輩作證,也不怕冤大頭到時候反悔。于是,卿墨屁顛屁顛跑過去拿起撲克。
幾輪下來,這倆小冤家面前的籌碼急劇減少。裴昊澤見過笨人,但沒見過卿墨這樣笨的人,明明一手爛牌,還不停地allin,真以為他裴昊澤的money是流水沖過來的啊,肉痛得很吶。關鍵是身旁的大哥使眼色做手勢她居然視而不見,這傻丫頭有沒有點眼力見兒啊,真不知道大哥喜歡她什麼,人家才貌雙全的卿竹算牌算得倍兒精的,幫剛還處在劣勢的裴老頭子扳回好幾城。
卿灝翰看著對面孫輩兒急得抓耳撓腮,轉向裴正笑道︰「看你家小子,被我那沒出息的孫女兒坑慘咯。」
卿墨一听不高興了,撅著嘴欲發脾氣。裴正趕緊幫腔︰「老爺子,瞧您說的,今兒就是圖個高興嘛。光宇,還不趕緊給你弟弟妹妹指點指點。」
裴昊澤听了立馬不樂意︰「我不需要他指點,還是省點力氣給那個豬頭好生把關吧。」
裴正、裴光宇同時給裴昊澤悶頭一記,雙重夾擊下,裴昊澤敢怒不敢言,只得噤聲,獨自咽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苦果。
裴光宇默默挨坐在卿墨身旁,無視左前方投射過來的道道厲色。卿墨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得站起身來,扔下剛拿在手里的撲克牌,忐忑道︰「我去一下洗手間,宇哥哥,你先幫我玩著。」
裴昊澤不禁白了她一眼︰「懶驢上磨……」話還沒落聲,當頭又挨了三下,裴正、裴光宇再加上同年同月出生的卿墨。裴昊澤灰頭土臉,今天晚上輸了錢不說,還平白無故挨了連環打,委屈得像個三歲小孩兒。
卿墨得意洋洋地抬了抬手︰「別忘了我比你大7天,論長幼,你還得叫我聲卿姐呢,年紀輕輕目無尊長,回家是要被裴伯伯罰跪的哦。」趁裴昊澤氣結不能言,卿墨趕緊溜出廳外,留下一屋子幸災樂禍的笑聲。好久沒有這麼暢快淋灕地欺負裴昊澤了。
小時候,卿墨、卿竹、裴光宇和裴昊澤經常串門子玩,裴昊澤這個搗蛋鬼,他的大哥和自家姐姐都拿他沒轍,唯獨平時受盡欺負的卿墨逆天而行,鎮壓得了這個小7天的弟弟,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小姑娘,指左邊裴昊澤就不敢往右去。
卿墨17歲那年,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便很少與裴昊澤來往了,其實見面亦是尷尬,何苦勾起傷心往事。只有在逢年過節外公宴請親朋好友時,才能見上一面,雖說仍然有說有笑互相拆台,但各自懷揣心事,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也就一去不返了。
卿墨立在屋外不遠處的花園中,大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掃胸中的塊壘,絲毫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裴光宇,等她發覺時背後緊張得微濕。
兩人均沉默站立,一語不發。
裴光宇望著路燈下兩人重疊的影子,真希望他倆的人生也如這般身影緊密重合,終于忍不住溫聲輕問:「小墨,這四年你過得好嗎?」。
卿墨側身,強顏歡笑道︰「怎麼能不好呢?外公還是那麼疼我,伯父、伯母也特別照顧我,雖然大學是勉強讀上的,還好順利畢業拿到證書,現在我還是我們營業部的總經理呢,去年的業績還不錯哦,外公給了我好多獎勵,也交到了很多能干的待我極好的朋友。」
裴光宇一字不漏認真听完,這四年,她經歷了很多事,可沒有一件是他參與過的。年少曾許諾要和她一起親歷人生的每個階段,但這只能成為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夢。
裴光宇攏了攏卿墨微松的鬢角,以前稀松平常親昵的舉動,卿墨今不知為何竟不自主閃躲。
裴光宇仍然深情注視著伊人美麗如舊︰「還同你的父母聯系著嗎?」。
卿墨聳肩故作輕松道︰「還不就那樣,在節日和生日收到些禮物。」
裴光宇輕笑道:「你啊,還是那麼任性,不肯回信嗎?」。
卿墨老大不樂意撅著嘴埋怨:「憑什麼他們在外逍遙,我還要寫信減輕他們的愧疚,既然生了不養,還不如徹底放棄,何必每年寄些有的沒的提醒我,這個世上還有這麼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裴光宇看著怨聲載道的小墨,心被拉扯得發疼,他多想一把摟過抱在懷里使勁疼愛。手就在兩側,理智卻告訴他沖動是魔鬼,只得忍耐著抬起右臂輕拍卿墨後背,悄聲安慰。
卿墨的母親卿芯是卿灝翰最疼愛的小女兒,因其長得跟愛妻田淑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從小到大只要她想要什麼就沒有不給的道理,女婿更是精挑細選,最終敲定日本最有權勢的黑幫頭子山田一郎的嫡子。卿灝翰自認為給卿芯鋪好了一生如意順遂的道路,卻沒料到這不孝女竟在婚禮前干出私奔的荒唐事。
原來,卿芯在日本留學期間認識了才華橫溢的華裔紀錄片導演steven,兩人志同道合一見鐘情。卿芯不顧父親極力反對要同愛人遠走天涯,所以毅然決定逃婚。卿灝翰耗費了兩個月才找到藏身馬來西亞的苦命鴛鴦,一怒之下將steven打得半死,卿芯跪在父親面前哭著求他放過心上人,考慮到在病痛憂思中思念女兒的至愛,卿灝翰放了steven一馬,將卿芯強行帶回國內,這時才發現她已經有將近三個月的身孕,卿灝翰駁然大怒,不知如何給山田君交待,遂決定將勢力撤出日本黑界以此謝罪。
在等待卿墨出生的日子里,卿芯幾次三番想要逃走,卻一次次被抓了回來。恰在這段期間愛妻田淑雯因病情加重闔然辭世,卿灝翰悲痛欲絕,將所有的罪過歸到卿芯一人身上,在其誕下卿墨的第三天將她掃地出門,並登報斷絕父女關系,死生不復相見。卿芯只得強忍心中劇痛,揮淚告別襁褓中的親身骨肉,和早已趕來的steven開始異鄉漂泊的艱辛生活。
外公明文禁止家中任何親屬提到這個不孝女,卿墨只是在伯父、伯母躲閃的言辭中了解到父母親當年的一些事情,盡管知道他們當時多是身不由己,可還是十分責怪舍棄她20多年的媽媽爸爸,每當看到姐姐在親身父母膝下撒嬌承寵,卿墨就羨慕不已。親戚的關愛始終是代替不了父母之愛的。
幼時就失去母親的裴光宇十分了解卿墨此刻的感受,看著少年戀人沉浸在愁思中,無限憐愛地摟了摟她依舊瘦削的薄肩。
兩人各懷心事,享受此刻難得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