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一連幾天，楊靜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每次來都是佯裝很平靜的樣子，默默地幫富貴換了藥就走。就是金輝和焦驥有時候和她開玩笑，她也只是報以輕輕一笑，不會多停留片刻。
她的冷漠，不但富貴感覺到，就是金輝和焦驥也有所察覺。那天，楊靜剛走，金輝就瞪著富貴問︰「富貴，楊靜這幾天怎麼了？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說真的，富貴看到楊靜這個樣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也確實不知怎麼和她解釋，所以每次楊靜來，他感到很尷尬，就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不敢正視她的眼楮。
仰在床上的焦驥也坐起來，看著富貴說︰「富貴，楊靜姐對你很不錯啊，你說句實話，她是不是對你有點那個意思？」
富貴被他戳透了心事，臉上**辣的，轉過頭白了焦驥一眼︰「小孩子瞎嚷嚷什麼，一邊歇著去。」
焦驥坐在那里委屈地說︰「我不是瞎嚷嚷麼，別忘了我從讀中學時就開始談戀愛。從前兩天楊靜姐看你那眼神就能猜個差不多，每次看你的眼神都是含情脈脈的……」
金輝忽然挺了挺身子，一拍大腿，他不小心拍到了傷口，疼的呲著牙說︰「嗨，被焦驥一提醒我忽然也想起來了，富貴，你還別說，楊靜看你的眼神是有些異樣呢，我們說的沒錯吧？」說完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富貴。
富貴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楊靜對他的一片深情，只是每次看到楊靜的眼楮，他都會想到燕子。還有她說話的語氣，也像極了燕子。盡管燕子已經走了，可她的身影，她的眼楮，甚至一顰一笑，都已經深深鐫刻在了富貴的心底，每次想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他的心都在默默地滴血。
每當閑靜時，燕子的身影總會不經意地飄浮在他的腦海，而每次回憶時戳得他最疼的情景，就是燕子那雙皴裂的雙手，他無法想象燕子為他受了多少苦，但在他的記憶里，就是燕子用女子女敕弱的肩膀，堅強地幫他扛起了對這個家的重任。雖然他和燕子沒有山盟海誓，可是在他的心里，燕子就是他永遠的妻子！
尤其在看到燕子遺照的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在那一瞬間，他深深體會到，忘記一個深愛的人，真的要用一生的時間！
他們出院那天，是劉龍和杜磊來接他們的。
楊靜一大早就來了，她紅著眼圈低著頭整理著富貴的東西，最後拿起那個錄音機，在手里摩挲了好久才說︰「這個……你還用嗎？」
富貴呆了一下，楊靜的神情讓他感到心里酸酸的，這個時刻，復雜的情感簡直讓他難以承受。他不是不喜歡楊靜，但他不願意讓楊靜成為燕子的影子，那樣對楊靜來說，太不公平。
「裝上吧。」富貴喃喃地說︰「有感情了，它畢竟和我一起度過了漫長的寂寞時光。」
楊靜瘦弱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側著臉嗔怪地說︰「你還懂感情？」
富貴默默地嘆了口氣，手足無措間，徐葉推門進來，看到穿著正裝的富貴，莞爾一笑說︰「 ，真威武，這才是英雄的樣子呢。」說完把手里的藥袋遞給富貴說︰「今天要走了，回去後一定要按時吃藥，還有要多休息，你暫時還不能做劇烈的運動。」
楊靜默默地從徐葉手里接過藥，放進富貴的背包里，磨蹭了好久說︰「你的東西都裝好了，出院證明都在包里。你自己保重。」說完就低著頭沖出了病房。
徐葉看著富貴微微一笑︰「富貴，你真的結婚了？」
富貴點點頭，把自己的背包背上，伸出手說︰「徐葉，再見吧。」
徐葉把手縮回去，不緊不慢地看著他︰「為什麼你們特戰隊的人都那麼狠心？我們還是朋友，我就不能送送你？」說完幫富貴提起楊靜裝好的水果袋說︰「走吧，我送你。」
一直送到大門口，徐葉才停住腳步，柔柔的秋風輕輕地拂動著她的秀發，她默默地望著遠處的草坪，頓了一會兒輕輕地問︰「富貴,黎明現在怎麼樣？他還好嗎？」
從這些天她看到富貴時欲言又止的表情，富貴就知道她這句話已經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此刻問出來，卻讓富貴為他們感到惋惜，他點點頭說︰「嗯，他挺好的，現在已經是少校中隊長了。對了，和我們一起住院的焦驥和成春就是他的兵。」
徐葉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把手里的水果遞給他︰「那就好。」
富貴接過水果看著徐葉問︰「你呢？現在好嗎？」說完笑了笑︰「一直想問你，可……可沒有機會。」他本來想說怕惹徐葉傷心，可話到嘴邊，終于沒有說出去。
徐葉笑了笑，閃避著富貴的目光說︰「我也挺好的，去年畢業後就回到了這里，畢竟一直在這里工作，人熟悉，工作環境也熟悉。」說完看著富貴說︰「我已經結婚了，他也在這里上班。」
富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訝的看著徐葉︰「你？結婚了？」
徐葉紅著臉點點頭︰「嗯。」說完閃避著富貴疑惑的目光，伸出手說︰「再見，祝你們一路順風！」
富貴機械地和她握了握手，還待問她話，可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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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直在荒涼的戈壁上顛簸，直到下午，那座軍營才遙遙可見。
富貴隔著車窗，望著那迎風招展的軍旗，心里涌起那種親切和自豪的感覺，就像一個流浪多年後榮歸故里的游子，功成名就地回到家鄉一樣的激動。
富貴默默地望著那面軍旗，幾度春秋，幾番風雨，可軍旗卻永遠那麼鮮艷。富貴知道，這都是戰友們用鮮血，用生命染就，那是一種不朽的精神，更是一種傲視風霜的軍魂！
大隊長和政委親自為他們打開車門，緊緊地擁抱他們的那刻，富貴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一串串熱淚滴在親人的肩頭，掉在這片日夜守衛的疆土，盡情地感受這份久別重逢的喜悅。
大隊長緊緊地摟著富貴，好像不認識似的仔細打量著,激動的語氣中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你們終于回來了，好樣的！」說完幫富貴卸下背包，背在自己背上說︰「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等身體徹底康復了再參加訓練。」
焦驥和金輝走過來敬禮道︰「報告大隊長、政委︰焦驥，金輝傷愈歸隊！」
大隊長過去把他們擁在自己懷里，拍著他們的肩膀連連點頭︰「你們都是好樣的，這次聚殲了可惡的販毒分子，為我們特戰隊，為我們軍人爭了光。我感謝你們，也代表特戰大隊感謝你們！」
一向嚴肅的政委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拉著富貴的手，站在迎接富貴他們的戰友們前面說︰「同志們，我們的英雄回來了，他們這次在缺槍少彈、條件惡劣的的情況下，臨陣不懼，顯示了我們特戰隊員的優秀品質，也打出了我們特戰隊的精神.我們特戰隊自從建隊以來，就是靠著一種永不服輸、永不言敗的精神，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在此，我代表上級首長，代表特戰大隊向我們的英雄致敬！」
在那一刻，富貴無法描述內心的激動。自從來到特戰隊，就和這些朝夕相處的戰友，用自己最寶貴的生命，演繹著一個個熱血傳奇。時間流逝，不遠的將來這里也許會物是人非，可昨天的他們和今天的他們，在這綠色的軍營里，都在燃燒著青春的激情，他們並不渴望當英雄，他們也和大家一樣希望國家和平人民幸福，只是在保衛祖國的這份安寧時，必須浴血疆場，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考驗中英雄才誕生了。可是，當面對祖國和人民給予的崇高榮譽，作為軍人，他們還能苛求什麼？！
戈壁的秋季來得很早，院子里那幾顆高大的楊樹上，樹葉已泛黃，颯爽的秋風吹來，枯黃的樹葉在空中如蝶般飛舞著，然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富貴把自己的物品放下後，久久地站在這里，默默地望著窗外熟悉的軍營。
門輕輕響了一下，接著富貴就感到胸部被人打了一拳，傷口傳來一陣巨疼。他咬著牙一個轉身，就抱住了那個家伙︰「你還來看老子啊？我以為你忘了老子呢！」
黎明撲上來緊緊地抱著他，壞壞地一笑︰「我看你在醫院挺舒服的，每天都有美女陪著，哪敢去打擾你啊。」說完松開手，上下打量著富貴︰「還真沒想到你小子還能活著回來，沒給咱老三分隊丟人，像個英雄。」
富貴推開他，指著他就罵︰「滾，老子住了三個多月的院，竟然一次也沒看到你，你瘋哪里去了？」
黎明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笑嘻嘻地看著富貴說︰「能到哪里去？在隊里呆著唄。你住了三個多月的醫院，我打掃了三個多月的衛生。嘿嘿，權力大得很呢！」說完右手在空中畫了個圓圈說︰「咱大隊的衛生全歸我管。」
富貴不相信地看著他︰「就你？還打掃衛生？你衣服髒了還要我幫你洗呢，你騙誰啊？」
黎明不客氣地從富貴包里掏出個隻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幾口說︰「嘿，真甜！」說完看著富貴說︰「你沒良心吧？老子為了你被處分，你還埋怨我？你剛到醫院那天，我當著牛軍長的面就把那個庸醫提起來差點扔樓下，結果大隊長發火了，說我目無軍紀，回來就要我打掃衛生，並且在你歸隊前不能出大隊一步。這不，你今天回來，我今天就解放了。哎，還有沒有好吃的，拿出來。」
富貴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說︰「吃吧，那可是徐葉買來送我的。」
黎明剛剝開一個桔子，正要放到嘴里，听到富貴的話怔住了，抬頭盯著富貴問:「葉子？她回來了？」
富貴點點頭說︰「嗯，早上就是她送的我。黎明，我問你，你要嚴肅地回答，你……還想她嗎？」
黎明呆了一下，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把桔子扔到床上，嘆口氣喃喃地說︰「不想了。唉，擁有的應該珍惜，失去的只能留作回憶。對我來說，那都過去了，只能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我們兩個怎麼說呢，也就是沒有緣分，相識在一個陰錯陽差的時間，不過，我會為她祝福，只要她過得幸福就好。」說完抬頭看著富貴又說︰「有時候，愛一個人也許不會得到，留作一段記憶也是很美好的。對嗎？」
富貴嘆了口氣，可他知道，他不可能做到黎明那麼灑月兌。話雖如此，但從黎明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內心的酸楚。
「她……現在好嗎？」黎明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仰著臉問。
富貴忽然想起徐葉送他時，臉上的那份悵然。可是面對黎明淒苦的神情，他忽然發覺自己錯了，也許他不該告訴他這些的。他頓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淡淡地說︰「她已經結婚了，過得很幸福。」
黎明從口袋里模出一顆煙，點上火默默地抽了幾口，苦澀地笑笑︰「幸福就好，不管怎麼說，我真的愛過她，她也該有個好的歸宿。」
富貴看著他嘴里噴出的一縷青煙漸漸淡逝，品味著他話中的一絲蒼涼，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著︰「你剛才說了，一切都過去了，還是留作最美的記憶吧。」
黎明怔怔地望著窗外，許久才喃喃地說︰「是的，都是回憶了。」說完把煙蒂扔出窗外，回頭看著富貴說︰「富貴，我今年回家，也要告別單身了，她是我們老家的，很善良很活潑的一個女孩，我上次探家認識的。要是可能，我這次回去就結婚。」
富貴驚訝地望著他:「你不是受刺激了吧？說結婚就結婚?那可是人生大事啊。」
黎明淡淡地笑了笑說︰「上次探親我們就認識了，算起來也算談了半年多的戀愛了。我能對自己後半生那麼不負責任嗎？」
富貴點點頭，握著他的手說︰「那樣也好，我會祝福你們的。」
黎明握著富貴的手，眼神又恢復了那份自信︰「會的，我一定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