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四章

作者 ︰

那日之後,我大病一場,阿爸請來大夫為我診斷。大夫說是心中郁結難消,以致氣血不暢,吩咐好生靜養。我披著被褥,抱腿倚在榻邊,呆呆望著窗外,腦中思緒萬千。想過逃跑,可這兵荒馬亂的能跑到哪去呢?也想過就這樣順其自然,入宮做妃子也好,做宮女也罷,不去反抗。可理智卻總是提醒著自己,皇宮對于一個年輕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個無間地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我自問不是個心思深沉的人,也厭煩這樣的生活,更不想成為別人閑時賞玩的對象,玩膩了就被棄之如敝履。

「叩,叩,叩」听見幾聲敲門聲,想是張嬸來了,這幾日臥病在榻,多虧了張嬸時常來照應著。我用衣袖拭了拭眼眶中的淚水,披上外衣去開門,卻見侯承遠背著手,似笑非笑地倚在門旁,我微怔了一下,忙想關門,門未及關上,已被他伸手擋住,與他一番推搡,見推他不過,只得放手,轉身進院。他推門而入,自顧自的在院子里打量了起來,環視了半晌,他轉身望著我道︰「院子雖小,倒也雅致。」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我問道。

見我面露疑惑,他很是得意,笑道︰「長安城里沒有我找不到的人,我不僅知道你住在這兒,我還知道你叫什麼,你信不信?」

我已心如死灰,被他找上門,大不了就是送官,還能比當下的境況更糟嗎?我倒是希望他將我送官,關我幾個月,也好讓我躲過這一劫,遂冷冷回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侯公子是來找民女算賬的嗎?」。

侯承遠眉頭一蹙,「看來你知道我是誰,從來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下出我在眼里的丑,你是第一個,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他頓了一下,換上一副笑臉,繼續道︰「如果你告訴我那個笛子的奧妙之處,我就饒了你。」

見他是為了馭馬術而來,我輕輕咳了幾聲,沒有搭理他。他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會,問道︰「你好像臉色不大好,雙眼有淚光,被人欺負了?你連我都不放,誰還能欺負了你?」我聞言,趕忙背過身去,用衣袖拭了下眼眶,默然不語。

他幾番詢問,我都未加理睬,見我毫無搭理他的意思,侯承遠嘆了口氣,「你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

我搖搖頭,「要打要罰隨你,其它事情不勞公子費心,況且此事你也無能為力。」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我可听說你最怕你爹,要是讓你爹看到有個陌生男子在家中,你說他會怎麼想?」侯承遠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是詭異。

看著他滿臉的壞笑,我知道他真的會這麼做,說不定見到阿爸還會添油加醋的說些怪話,我強壓心中的怒氣,猛一甩袖,恨恨道︰「皇上的家事,你還想管嗎?」。他驀地一愣,低頭若有所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眼見他幸災樂禍,我再也按耐不住胸中怒火,揮起巴掌就抽了過去,卻被他伸手擋下。他抓著我的手順勢一拉,把我摟入懷里,我忽覺臉上火燙,又羞又惱,抬頭狠狠瞪著他︰「你放開我。」邊說邊奮力掙扎,他笑嘻嘻地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嘲弄,手臂如枷鎖一般箍著我,任我如何掙扎,仍紋絲不動︰「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說罷,他松手把我放開,我揉了揉被他勒得生疼的手臂,側目恨恨地盯了他一會,瞅準他不及防備,揚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侯承遠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得有些愣神,大概是沒想到我一個平頭小老百姓敢真的打他,揉著臉好一會子才道︰「我差點都忘了,過不了多久就是采選的日子,你也在采選之列了?這可是很多女子的夢想,你雖算不上傾國傾城,倒也是清麗月兌俗,我見猶憐,說不定進了宮還真讓皇上看中了,到時候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我本就在為此事憂愁不已,被他一激,頓時怒火中燒。「入宮,我寧願一頭撞死!」我恨恨地看著他道。他一臉詫異,呆看了我半晌,忽地斂了笑容,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太過剛烈,確實不適合在宮中生活,如果你真不想進宮,我倒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他的話讓我不禁一愣,心中不解,問道︰「你幫我?為何?」他微微一笑,道︰「本公子喜歡幫誰就幫誰,看你臉色蒼白,一臉病容,在本公子想出怎麼整治你前,你可要好好養著身子。」說罷,他抬腳幾步邁出大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發呆,他真的要幫我?為什麼?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如今我命如浮萍,身不由己,再沒心思去細想他的用意。

修養了幾日,病卻仍未有好轉,阿爸雖時時不忘囑咐我放寬心,但看著他臉上日益厚重的愁雲,心中仍忍不住左思右想。阿爸心中難處我自是明白,大唐跟西域不同,凡事都講門第。我們出身寒門,社會地位有限,充其量只是商人之家,士農工商,排在末次,就算阿爸有心攀附,也未必有人肯幫忙打點。想到這里,心中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慢慢滑落。

「為何每次我來時你總在流淚?」侯承遠面無表情地出現在我身後,從袖中模出一方帕子遞到我面前。我征了一下,接過手帕,低頭擦干淚水,心中忽覺不對,猛地抬頭問道︰「你是如何進來的?」他看我如此反應,微微一笑,道︰「從大門進來的,方才我敲了許久的門卻沒人應,見院門未鎖,就進來了。剛進門,就見你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流淚。」

我撇過頭,冷冷地說︰「你又來做什麼?現在輪到你來看我笑話了?」

他笑道︰「我知道你爹這幾日到處在尋人打點,先不說有能力幫你打點之人本就不多,就算被你爹尋到,他們也不會為了你這區區商人之女去趟這個渾水,此事雖說大不大,卻也事關天家。況且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人家敢娶你,娶你就等于是跟天家搶人,就算真嫁了人,還是得進宮。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兩個念頭。」

他的話轟的一聲在腦中炸開,把我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擊得支離破碎。只覺全身無力,眼淚已在眼眶打轉,頭發暈,身欲倒,侯承遠忙伸手扶住我,攙我在榻上躺下,嘆了口氣,道︰「你當初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上哪去了。」我默默不語,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帳頂。

半晌後,侯承遠道︰「上次我既然說過要幫你,就不會食言,今日我既來找你,就是有好消息帶給你。沒想到剛剛一番話卻讓你如此失魂落魄。」

「好消息?什麼好消息?」我忽地直起身子,緊緊拉著他的衣袖,瞪大雙眼盯著他,問道。

他被我如此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愣了一會,笑道︰「我已找人將你的名字從進宮遴選名單上刪了,你應該沒有被選為妃子的機會了。」

「真的?此事可與天家有關,你不會唬我吧?」我滿心疑惑,真有如此容易?

他笑道︰「你真當皇上有如此閑心,會過問遴選之事?只不過底下的人想趁采選之機四處搜羅民間美女,借此向皇上邀寵。便橋之盟的恥辱尚在眼前,眼下大唐同突^厥的戰事又一觸即發,皇上的心思都在如何打敗頡利上。只不過…………」侯承遠微微頓了一下,低頭看著我。

「有話你就直說。」

「我想你去南山馬場,我只能讓你不進宮遴選,卻不能直接將你的名字從采選名單上去了,按宮中規矩在遴選中沒有被選中的女子,要分配到各宮做宮女,終生不得出宮。此次正巧皇上要擴建南山馬場,在那組建一支飛騎營,所以會調撥一些落選宮女去馬場當差,工作可能粗重了些,但總比在宮里要自由得多,等以後我再找個機會讓你離開馬場,你覺得如何?」侯承遠眉頭微蹙,用征詢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力點點頭,馬上破涕為笑︰「只要不進宮,粗活累活我不怕,馬場的活我在寧遠時就常干。」侯承遠輕搖了下頭,笑道︰「你還真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喜怒哀樂都顯在臉上了,你是不是也該松開我的衣袖了,快給你扯破了。」

我這才發現雙手還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袖,臉一紅,急忙把手松開。他笑著整了整衣袍,「現在心結可解了?」

我「嗯」地應了一聲,問道︰「你到底為何幫我?我讓你當眾出丑,你應該恨我才對,雖然我對此事問心無愧!」

他沉默了一會,嘴角浮出一絲壞笑道︰「當然是為了懲治你,我想過很多方法,可是想來想去,覺得讓你欠我人情才是對你最大的懲罰。你不是討厭紈褲子弟嗎?可現在偏偏欠了我這個紈褲子弟這麼大的人情。」

我一怔,跟他斗心眼,果然還是顯女敕,雖然他的話未必真是這個意思,但無論如何我確實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我輕嘆口氣,苦笑道︰「那你打算讓我怎麼還這個人情呢?」

他歪著頭打量了我幾眼,笑問︰「你多大了?」

「十五,問這做什麼?」

「這個你不用管,等再過個一年半載再說吧,我走了,你歇著吧,就不用送我了。」沒等我回話,侯承遠已提步出門,只听遠遠傳來一陣話音︰「我還會來找你的。」

這個人還真自大,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打什麼主意,但眼前這個麻煩算是解決了,不就是去喂馬嗎?總比困死在深宮里強。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大石放下了,忽感胸中沉悶之感少了許多,窗外一縷柔和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暖暖的,一點一點傳遍全身,慢慢滲入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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