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五章

作者 ︰

晚飯時,我將此事告訴了阿爸,他一臉驚愕︰「潞國公侯君集的公子?」我點點頭,並未回話,這幾日除了張嬸來喂了我些湯,基本米粒未進,今日心中悒郁盡釋,感覺月復中饑餓難耐,只一個勁地往嘴里扒飯。

阿爸放下碗筷,給我舀了一碗湯,看著我說︰「侯家位高權重,潞國公又是當今皇上的心月復愛將,手握重兵,他家公子為何會出手幫你,你如何認識他的?」

我剛欲回話,一口飯吃得太急,一下子嗆住了,一手扶著桌沿,一手掩著嘴大聲咳起來。阿爸忙把湯遞給我,一邊輕順著我的後背,我接過湯灌了幾口,緩了半晌,將那日和侯承遠相識的情形娓娓道來,卻唯獨隱瞞了用馬笛戲弄他的事情,不想阿爸再為我的事情擔心。這些日子阿爸為了我四處奔走,到處受人白眼,蒼老了許多,忽覺心中酸楚難耐。

「你真的要去南山馬場?」阿爸問道。

我偷偷拭了拭眼眶,點頭道︰「嗯,總比在宮中強多了,馬場的活我以前也干過,阿爸就不用為我擔心了。」

「這樣也好,有份差事總比你閑在家里闖禍好,不過南山馬場是皇家馬場,你那性子可要收斂著點,不要再讓為父操心。」阿爸頗有些語重心長,我知道他是怕我又捅出什麼簍子來。

我忙故作乖巧狀,說︰「阿爸放心,規矩到時自有人教,以後我會敏于事而慎于言。」

阿爸見我言之鑿鑿,會心一笑,「等你身子再好些,上街市買些糕點,去看看張嬸和張平,這幾日多虧了張嬸一家的照應,順便去道個謝。」

我點頭稱是,這些日子臥病在床,張嬸幾乎日日給我端藥送湯,噓寒問暖,可謂無微不至,張平也時常來陪我玩耍。自打娘去世之後,除了阿爸,就再沒人對我如此好過。

收拾完碗筷,我搬了張凳子坐在院中,雖然頭依然有些沉重,心里卻很是輕快,感受著夜風輕輕拂過臉頰,閉上眼楮,近乎貪婪地呼吸著周圍自由的空氣,一陣陣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輕輕浮動,沁入心脾。

解了心結,心情頗為舒暢,又遵醫囑靜養了幾日,身子已然大好。看著天氣不錯,想起阿爸囑咐,遂決定上街市買些糕點探望張嬸。這是二十多天前生病之後,我第一次上街市,人群熙攘依舊,選了些張嬸愛吃的糕點,徑自向張嬸家走去。

一陣喧鬧的嘈雜聲,人群開始魚貫地涌向南門,我好奇心起,跟著人流來到南門前,見布告欄前圍滿了人,本想進去看個究竟,奈何身板太弱,無論如何都擠不進去。正要作罷,卻在人群里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侯承遠。我出聲喊他,可剛喊出聲就被周圍的聲浪淹沒了,無奈,左思右想後從點心盒里挑了塊桂花糖糕,順著侯承遠的腦袋就砸了過去,正中了他的後腦。他彎子,撿起桂花糖糕,滿面駭怒地四處探望,正好對上我的目光,臉色立刻緩和了下來,輕搖了下頭,擠出人群,低頭看了看我拎的點心盒,「我當是哪個不知死的這麼膽肥,原來是你。」

我吐了吐舌頭,向他行了個禮,笑道︰「我喊公子來著,可公子沒听見,只能出此下策了,我還特意選了塊最軟的。」

侯承遠一臉無奈,苦笑著說︰「還成我的錯了?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手下留情?」我轉頭抿嘴偷笑起來,沒有言語。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說︰「臉色紅潤,病痊愈了?」

我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布告欄,問道︰「上面寫的什麼?我本想去看,可是擠不進去。」

侯承遠听我詢問布告內容,臉一下就垮了下來,「窩囊之極,不問也罷!」我雖滿心的好奇,但見他面露不悅之色,怕他的霸王脾氣發作,也就打消了細問的念頭,默然地站著。

他低下頭去翻了翻我的點心盒子,隨手拿起一塊,正要放進口中,我忙伸手奪了回來。他撇著嘴,不滿道︰「小家子氣,不就吃你一塊點心嘛,改明兒本公子送你一車!」

我道︰「這盒點心我還要送人呢!」

他瞟了眼我手中的點心盒,問︰「打算送給誰?」

「張嬸,謝謝她這些日子的照顧。」

他隨意點了點頭,揮揮手,說︰「那你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辦,改日找你再敘,我愛吃綠豆糕,改日你也買些來看我。」說完便轉身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發愣,哪有人直接開口叫別人買了東西去看自己的!不禁輕嘆口氣,遇到這個霸王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跟侯承遠分別,繼續向張嬸家走去,心中想著那張布告的內容,到底是什麼樣的布告讓侯承遠的臉色突然變得那麼難看,他當時的眼神里有憤怒也有不甘。

腦中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已到了張嬸家門口,小小的院落跟周圍的民居相比略顯陳舊,院門的油漆也已斑駁不堪。張嬸的丈夫去世多年,一個寡婦要帶大兩個孩子確實不易。想著想著,不由地想到了自己,自從娘去世之後,阿爸也是獨自一人把我拉扯大,我還時不時的給他闖些禍惹他生氣,其中艱辛可想而知。定了定神,我上前輕敲了幾下門。

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張平探出腦袋張望。一看是我,忙轉頭向屋里歡快地喊道︰「娘,是芸兒姐姐來了。」邊喊邊拉著我進院子,張嬸見我到來,很是高興,趕忙將我引進內堂。我向張嬸行了個禮,將糕點遞給張嬸,她欲推辭,但見我態度堅決,執拗不過,只得收下。

乘著張嬸為我燒水沏茶的間隙,我四處打量這個小小的院落,屋內家具擺設雖簡單卻很是整潔,張嬸獨自一人既供著張平讀書,又將家務操持得井井有條,我打心底里佩服。略微張望了一陣,張平就拉著我坐到凳上,咧嘴笑道︰「姐姐的病好了麼?嚴夫子昨日還向我打听你來著。」

我從桌上的點心盒里拿了塊糕點遞給張平,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嗯,好了,替我謝謝嚴夫子,順便幫我轉告夫子,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去听他講課了。」

張平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問道︰「姐姐是要進宮當娘娘嗎?」。忽然放低聲音,輕聲又道︰「娘不準我說姐姐要進宮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說︰「姐姐不進宮了,不過要去南山馬場,以後恐怕不能時常跟你玩了。」

「怎麼都要去南山馬場?」張平嘟囔道。

「還有誰也要去?」我拉著張平,疑惑地看著他。

「大哥阿,他也說要去南山馬場。」

「你大哥不是在邊關從軍嗎?」。我曾听張嬸提過她的大兒子張沖,前年從軍去了邊關。

張嬸正好端著茶進來,應該是听見我們提及張沖,接話道︰「沖兒前兩天剛從邊關回來,剛才听說南門有軍情公告,就跑去看了。」

我點點頭,接過張嬸遞給我的茶,輕抿了一口,剛剛咽下,听見一聲開門聲,一位少年郎大步流星地走進內堂,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五官也頗為端正,眉宇間看著和張平有幾分相似,此人應該就是張沖,只是面帶慍怒之色。可能是見我正打量著他,他立刻斂了怒容,臉色微微泛紅,我心中偷笑,寒門良家子弟果然與那些紈褲子弟不同,可比侯承遠靦腆得多。我起身行了個禮,介紹了自己,他怔了一下,抱拳回禮,說︰「听我娘說,姑娘自小長在西域,生性爽直,我是個粗人,不用如此多禮。」

我一笑道︰「我也不想整天端著禮,就是怕張嬸和張大哥笑我粗野。」

張嬸示意我們坐下,笑著說︰「寒門人家,沒有那麼多禮數,禮數太周全反倒見外了。」

我頷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自從到了長安,每天都是這個規矩,那個禮數的,渾身不自在,現在能暫時扔掉這些繁瑣的規矩,我自然是樂見其成了。

喝著茶扯了會閑篇,忽然想起今日布告前侯承遠那張垮下來的臉,又想到張沖剛剛也是面帶慍怒,他應該是去南門看布告了,兩者是否有聯系呢?遂向張沖問道︰「張大哥方才面露怒色,可是與今日南門的布告有關?」

听我詢問布告之事,張沖眉頭緊鎖,嘆了口氣,說︰「確實有關,昨日突厥的鐵騎攻破了綏州城,軍民死傷慘重,可恨頡利,背棄盟約!」說著,張沖臉色鐵青,握拳猛擊了一下桌案。

我低頭細想,剛剛侯承遠應該也是因為綏州城破而生氣,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憤怒,突厥騎兵經常會襲擊大唐邊境,燒殺搶掠,幾年下來被突厥擄走的大唐邊民數以萬計,運氣好些的還能被朝廷用錢糧財帛贖回來,但大多數都客死異鄉,所以大唐子民對突厥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兩國交戰,犧牲最大的還是無辜百姓,我不禁暗暗嘆氣。靜靜坐了一會,我向張沖問道︰「听張平說張大哥要去南山馬場?所為何?」

張沖微一怔,回道︰「皇上要在南山馬場組建飛騎營,用來對抗頡利的突厥鐵騎,我覺得這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所以就請李琰將軍舉薦我。飛騎營隸屬于左屯衛軍管轄,是禁衛軍,原本像我這樣的出身是很難被選中的,不過李將軍見我作戰英勇,一心報國,又念在家父為國戰死疆場,就破例推薦了我,讓我先回長安探望母親和弟弟,過幾日再去南山馬場報到。」

張沖性格豪邁直爽,沒及我細問就已經像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向我和盤托出。我點頭笑道︰「建功立業?張大哥真是快人快語,那個李將軍倒也是個明理之人。」

張沖豪爽笑道︰「大丈夫立身于世就當建功立業,光耀門楣,沒什麼不可直說的。至于李將軍,倒是個怪人。」

「如何怪法?快說我听听。」我往前傾了傾身子,好奇地盯著張沖。

張嬸本來正靜靜地听我們說話,听我們議論李將軍,可能覺得不妥,眉頭微蹙,說道︰「背後說人可不好。」

張沖微一楞神,好像突然想到什麼,馬上點頭道︰「娘說的不錯,李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背後議論確實不妥。」

听張嬸如此一說,又想到前幾日答應阿爸以後會謹言慎行,所謂禍從口出,趕緊收了自己的好奇心,岔開話題︰「那以後在南山馬場就有熟人照應了。」

張沖端茶正欲飲,聞言先是一愣,將茶杯放下,疑惑地問道︰「熟人照應?此話何意?」

我稍作沉默,整理了下思緒,將前段時間采選之事的始末一一道來,張沖臉上疑惑之色盡釋,略顯驚訝,拍案而笑,「姑娘行事倒是非同一般,若換作一般女子,恐怕擠破頭也想著一躍登龍門,如此機會怎會放過?」

我笑著直搖頭,「我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了解自己的性子,入了宮只怕鳳凰沒做成,倒是先讓其它鳥兒啄了眼,去南山馬場挺好,至少馬兒不會算計你。」

我從小自在慣了,喜歡騎著馬追逐著太陽,自由自在地奔馳在草原上,我對自由的貪戀可不是從小在深閨中長大的大唐女子能想象的。

大唐向來注重門第,一般人家也都把入宮當作改變全家地位的絕佳途徑,一些官員甚至想方設法將自己女兒送入皇宮,巴望著有朝一日能父憑女貴,張沖覺得驚訝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還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南山馬場是飛騎營的駐地,軍營重地,為何要將你們安插進去當差呢?」張沖一臉不解。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素聞唐軍一向軍紀嚴明,軍營也向來不準女子進入,卻為何要把落選宮女安排在飛騎營的駐地呢?低頭苦思了一會,卻想不出其中奧妙,索性作罷,對著張沖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木已成舟,往後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談笑間,時間流轉飛快,見天色已不早,本欲起身告辭,張嬸卻執意留我吃飯,盛情難卻,只得答應了下來。晚飯時,張嬸一家有說有笑,和樂融融,場面甚是溫馨,我已很久沒有感受過如此氛圍,漸漸地也感染了我,一時間歡聲笑語溢滿了這個小小的院落。

回到家中,天已大暗,阿爸仍在內堂等候,他將今日的事情大致問了一遍,就讓我回房歇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張沖今天提及的那個疑問,為何要在飛騎營駐地安排宮女?擺在我面前的將是一條怎樣的道路?一切一切讓我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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