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十三章

作者 ︰

越接近將軍營帳就覺得腳步越是沉重,心中默默盤算著,該如何開口向李琰討這個出門的手令,不自覺間已到了營帳門口。門口的守衛軍士見我左右徘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幾次欲開口詢問,可始終未問出口,半晌後,他終于忍不住上前問道︰「姑娘站這半天了,是否求見李將軍?是的話,在下為姑娘通報。」

我緩過神來,忙向他行了一禮,道︰「奴婢還在考慮…………」我話未說完,營帳內出來一位年輕軍士,向我抱拳作揖道︰「李將軍請姑娘入帳內說話。」

我有些愕然,帶著絲忐忑進入營帳,李琰正斜坐于案前,靠在墊子上看書,我忙低頭俯身行禮︰「奴婢見過將軍,將軍萬福。」

他姿勢未變,只側頭略微打量了我一眼,輕抬了下手,讓我起身。我起身抬頭望向李琰,他嘴角微彎,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如三月暖陽,舒適愜意,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已領教過他眼神的厲害,與他對視了片刻,自覺目光有些散亂,忙垂目盯向腳面,輕舒一口氣,心中暗道,果然厲害,幸虧我不是在深閨中長大的,不然被他用如此眼神盯看,「非死即傷」。

李琰放下手中的書,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微笑著道︰「坐吧。」

我一時愣住,按大唐的禮法,我與他身份相差懸殊,是不可以同坐的。遂恭聲說道︰「將軍面前,哪有奴婢坐的位置,奴婢不敢。」

李琰道︰「今日不是姑娘當值,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不用如此拘禮,隨意一些,在下正好有些事情想請教姑娘。」

見他態度頗為堅決,不好推辭,我略遲疑了下,只得口稱︰「謝將軍賜坐。」輕移腳步慢慢挪到座位上半側著身子坐下,只是頭卻壓得低低的。

李琰從幾案上拿了個茶盅放在我面前,拿起茶壺欲為我斟茶,我忙伸手擋住,從他手中接過茶壺,先為他斟茶後,再將自己面前的茶盅斟滿。

他向我舉起茶盅,道︰「在下以茶代酒,為昨日之事謝謝姑娘。」我口稱「不敢」舉杯與他對飲了一盅。

我還真是不太習慣與他如此平起平坐著對飲,所以顯得頗為拘謹,李琰則一副溫文爾雅的閑適模樣,斜靠回墊子上,慢條斯理地說︰「听侯兄說,姑娘能以笛馭馬,雖未親眼得見,但細細想來,應該就是寧遠馴馬人歷代相傳的馭馬術吧?」

我見瞞不過他,只得點頭如實相告︰「將軍昨日就已經認出了奴婢所用的馬笛,知道瞞不過將軍,但關于馭馬術的細節,奴婢實在………………」

話未說完,李琰輕揮手,微笑著打斷道︰「在下知道,馭馬術是寧遠國的不傳之秘,所以並未打算細問,只是姑娘可否將馬笛借在下一觀?」

我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低頭從衣袖中模出馬笛,雙手遞給李琰。他直起身子,接過我手中的馬笛,隨意翻看了幾下,又湊近鼻端,輕嗅了嗅,笑說︰「氣味微香,看質地應該是犀角制的,姑娘的這支馬笛雕工精細,價值不菲。」說著便將馬笛復遞還與我。

我雙手接過,將它置回袖中,仍埋下頭去盯著眼前的幾案,說︰「此笛是奴婢的阿爸早年送給奴婢的,當初也沒留意是什麼材質的,今日听將軍說起,方才知曉。」提起阿爸,才想起今天來這里的目的,剛剛一緊張,卻把正事給忘記了。

我微蹙著眉頭,輕捋了下鬢發,心里開始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我邊琢磨邊用眼角瞟了眼李琰,他面上依舊掛著和煦如風的微笑,側頭看了我一眼,拿起幾案上的書,復靠回墊子上看書。

此時,冬梅端著茶壺從帳外入內,低頭靜靜地走到幾案旁為李琰換水,當眼楮瞥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端著茶壺的手顫抖了一瞬,熱水從壺口濺出,撒在地上,冬梅臉上一陣慌亂。我見狀,忙伸手接過茶壺,輕輕置于案上,向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走神,她心領神會地輕一頷首,肅了肅神情,快步退出營帳。

我起身為李琰斟茶,順便用余光偷偷打量著他,他左手持書,斜倚在靠墊上,神態怡然,看書的速度極快,時不時地伸手輕輕翻動書頁。一襲素淨白袍,襯得他的面色更加晶瑩如玉,姿容俊雅,只是如此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在這一片肅殺氣氛的軍營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為李琰斟完茶,又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覺著手令的事琢磨得越久,越開不了口,看他今日心情好象還不錯,索性豁了出去。我猛地拿起茶盅,飲了幾口,只當為自己壯了膽色,舉目望向李琰,正欲開口,就見他側頭笑看著我,漫不經心地說︰「打定主意怎麼跟我說了?」

我聞言,滿臉震驚,怔在當時,嘴中只道︰「將軍怎麼知道?」端著茶盅的手一抖,杯中開水濺在手上,我「啊」的大叫一聲,忙將茶盅放回幾案,咧嘴吹著被熱茶燙得有些發紅的手。

帳外守衛聞聲沖入營帳,手中持刀打量著我。李琰往前傾著身子,看了看我的手,柔聲問︰「沒事吧?」我朝他輕搖了下頭。

他抬頭對守衛吩咐︰「去軍醫那取些燙傷膏來。」說罷,輕揮了揮手。守衛忙收起刀,抱拳應是,快步退了出去。

我輕揉著手,朝他投去問詢的目光,李琰見狀,直起身子笑說︰「今日本是姑娘休息,你卻在營帳外躊躇徘徊,定是有事找我,進帳後見你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卻屢屢欲言又止,想是沒打定主意該如何開口,適才又見姑娘端著滾茶連飲,神情中多了份堅定,應是心中盤算妥當了,只是不知姑娘要說何事?」

我內心的震驚遠比面上表現出來的更加強烈,本以為他一直在凝神閱讀,卻沒想到,從我入帳開始,我的所有言行舉止,包括神態在內盡入他的眼底,我下意識地將頭垂向地面,似乎不想他再從我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拿起案上茶盅,滿飲了一口,微笑著說︰「說吧,有什麼可以幫到姑娘?」

既然已被他看穿,再遮遮掩掩反倒不好,我低著頭蠅聲道︰「奴婢想請將軍批個出門的手令,奴婢想回長安城里看看阿爸。」

我說話聲音極低,他顯然沒有听清,擱下手里的茶盅,起身幾步繞到我身側,輕聲問道︰「姑娘能否再說一遍?」

我穩了穩心神,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向他轉身道︰「奴婢想……………………。」

剛要出口的話頓時噎在嗓子里,我方才一直埋頭緊盯案面,未曾想到他會俯身至我耳邊,一個側轉身,鼻尖正好貼著他的臉龐輕輕滑過,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蘭香順著鼻端沁入心里,一時怔在當地,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近如咫尺的臉頰。

我臉上一陣火辣,一直延伸至耳根,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口鼻間的氣息不停撩著他的臉頰,他顯然也未料到會是這一幕,微微怔了一下,趕忙直起身子,往後略退了一步,面色神情卻一如往常,依舊掛著一抹微笑看著我。我感覺臉上燒燙得厲害,知道自己此時肯定是緋雲滿面,忙轉身背向李琰,閉上眼楮努力地穩住自己的心神,半晌,我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奴婢想向將軍求個出門的手令,回長安城里看看阿爸。」

身後靜了片刻,听他道︰「此事在下不能答應,請姑娘見諒。」

見他斷然拒絕了,忙起身向他行禮告退,我雖為了出門手令而來,但此時心思卻早就不在這上面了,有些心慌意亂,只想著盡快離開營帳,也未等他說話,轉身就向外行去。

「姑娘稍等。」李琰邊說邊伸手輕輕拽住我的衣袖,幾步轉到我面前,他握起我被熱茶燙得通紅的手,仔細端詳著燙傷處,我幾次想把他的手甩開,卻怎麼也掙不月兌,只好由著他去。

他打量了一會,向著帳外揚聲道︰「燙傷膏取來沒有?」

守衛軍士快步而入,我忙用力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守衛好象根本看不到這一幕似的,把頭壓得低低的,目不斜視,只將燙傷膏雙手遞給李琰後,轉身快步離了營帳。

他一邊為我抹燙傷膏,一邊道︰「燙傷之事可大可小,幸好不太嚴重,抹上藥膏,往後二、三日只要稍加注意,應該不會留下疤痕。」我抬眼看了一眼李琰,見他神情專注,我輕「嗯」了一聲。

他接著道︰「在下還有件事想問問姑娘。」

我正低頭看他為我擦藥膏,沒怎麼在意他的話,只隨意地點了點頭。

他笑問︰「姑娘是否翻看過在下箱內的書籍?」

我聞言一愣,待稍緩過神,忙向他俯身欲解釋,他一手握著我的手,另一手將我挽住,說︰「姑娘別急,在下不是要怪罪于你,往後姑娘若是想看,自可隨時去取。」

說著,握起我另一只手,湊近鼻端,聞了一下,我見狀,驀地抽回那只手,用疑惑的眼神盯向他,他坦然看著我的眼楮,笑道︰「姑娘手上所涂膏脂過于黏膩香甜,書籍的紙張不同于其它物品,觸踫之後很容易沾上那種香甜的味道,尤其是古籍的紙頁,更是如此,容易吸引蟲蟻,以後不要再涂了。」

我心中驚詫,他好縝密的心思,連書頁上的味道變了都能察覺到!這幾日只有我在營帳侍奉,循著味道自然也就聯想到了我。在他面前,我覺得什麼心事都藏不住,真不知道該說他厲害還是可怕。

我聞了聞手上的味道,確實濃郁香甜得很,這些化妝用品都是林牧監按著宮里的禮制統一配發給我們的。從小騎馬放牧,我的手與同齡女子相比已粗糙了許多,現在又每日端茶遞水,洗衣打掃的,如果不涂手膏的話,那用不了幾年,我這手可就真沒法看了。但馬場生活單調枯燥,無聊得緊,看書似乎是這里唯一的消遣,而在這個守衛森嚴的軍營中只怕再找不到比李琰這兒更豐富的藏書了,不問他借還能去問誰借呢?一時難以取舍,遂「唉…………」地嘆了口氣。

他笑看了會我,將我的手放開,從身上模出一個精美的小瓷罐,遞到我面前,說︰「這種膏脂中特別加進了些藥材,味道清新,又有驅蟲蟻的功效,以後姑娘就涂這種吧,兩全其美,只是換了手膏之事切不可向別人提起。」

我本欲推辭,不過一想到能兩全其美,也不跟他再多客氣,伸手接過小瓷罐,向他行禮致謝︰「將軍既然什麼都猜到了,還為奴婢準備好了,那就卻之不恭了。奴婢定會守口如瓶,不過若是被人發現了,將軍可不能責怪奴婢。」說完,我將小瓷罐貼身放好,笑望著他。

李琰笑著說︰「姑娘現在方有了些西域兒女的豪爽本色,最是難得真性情。」說著,又將涂剩的燙傷膏遞了給我,並囑咐了幾點注意事項。

我點點頭,示意全都記住了,見再無留下的理由,遂向李琰行禮告退,他笑點了下頭,我自退出了營帳。

是夜,躺在榻上,眼楮雖閉著,卻絲毫沒有睡意,腦中反復閃過今日在營帳內發生的那一幕,與他是如此的接近,那一刻甚至能感受到他心髒跳動的頻率,而他冷靜得如一汪止水,似乎再大的風也激不起一絲漣漪。他這般風姿雅致的人物,又怎會對我這樣的小丫頭動心呢?可他又為何要送我手膏呢?只是為了他所說的原因?還是…………………………

腦中胡思亂想著,不經意間一聲長嘆,忙用手捂住嘴巴,探起身子看了看同寢所的雨晴和夢瑤,見她們仍沉沉睡著,輕舒口氣,披衣坐起,拿出手膏湊近輕嗅了一下,味道清新淡雅,不禁讓我聯想起李琰身上那股淡淡的蘭香。那一夜的竹林中,「狐仙」從我身邊掠過時,我聞到的就是那陣香味,李琰應該就是林中撫琴之人。我輕輕推開榻邊的窗戶,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斜倚在窗邊,舉頭看著天邊一彎殘月,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榻上,映著我的身影,就如同那一夜,一地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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