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二十七章

作者 ︰

傅文去送賀邏鶻,沒人為我進去通報,我在門口站了半晌,再三思量要不要就這樣進去。想了想,應該無妨,遂兀自走了進去。

內帳中燃著暖爐,暖和得很,淡淡的蘭花香從燻爐中縷縷飄出,和著幾許藥香裊娜四散,我四下看了看,沒見李琰身影,想是在屏風後面。

我剛想過去,听得李琰在屏風後說︰「將案上的膏藥拿來。」

我沒有吱聲,瞅見桌上放著幾塊膏藥,眉頭微蹙,他受傷了?忙順手拿起,緊走兩步轉到屏風後。眼光剛掃到李琰,我就有些呆了,他著上半身,正背對著我。

在寧遠,男子在夏季騎馬放牧時也經常會打著赤膊,照理我也見怪不怪了。但此刻我卻有些不知所措,臉上也微微發燙,忙先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听到他問︰「送走賀公子了?我背後夠不著,你幫我將藥膏敷上。」聞言,我心中一緊,又忙將視線移回他身上,去細細打量他的背後。

「啊!」我捂著嘴一聲驚呼,怎會有這麼多傷?我不敢相信地瞪著他的後背。

他覺出身後異樣,從塌上扯起袍子,披在身上。回身笑看著我,輕聲道︰「這麼早就來討債了?」

我蹙眉不語,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他臉色有些蒼白,卻仍舊掛著一抹淡笑,心頭一痛,淚珠不知不覺地劃過臉頰。

李琰束好披在身上的長袍,輕嘆口氣,走近兩步,伸手輕輕將我臉上的痕淚抹去,柔聲說︰「哪有人生辰落淚的!」

「你背上的傷……」一句話還未問完,他就笑著打斷︰「都是陳年舊傷,不礙的,天氣驟冷,只是有些隱隱作痛而已。」

見我依舊蹙著眉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接著道︰「領兵作戰,受傷在所難免。」

「傅文去哪了?」他又問道。

我抹了抹眼眶,澀澀回道︰「與賀公子一塊出去了,外頭雪下得很大,視野不太好,大概是送賀公子回帳了。」他笑點了點頭。

默了一會,我低頭看著手中膏藥,低聲道︰「要不,奴婢先幫將軍敷藥吧?」

他輕笑一聲,「你幫我敷?你不怕嗎?」。

我努了努嘴,「奴婢沒您想的膽小,小時候奴婢常看別人殺羊呢。」

他听了,眉頭微微一蹙,忽而朗聲大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開懷,連眼眸深處都是笑意,原來他的笑聲是如此動听!

一心記掛著他的傷勢,已全然沒了剛才的那份拘謹。我拽著他的袖子,將他拉到塌邊坐下,又將旁邊幾案上的燈火點燃,望著他,一本正經道︰「背過身去,把衣服月兌了。」

他愣了一瞬,嘴角噙笑,輕嘆道︰「你還真把我當成案板上的肉了?」

我心里偷樂,笑瞪了他一眼,一面推著他背過身去,一面道︰「難不成將軍還想讓奴婢一個姑娘家幫著月兌衣服不成?」

想是他沒見過這麼臉皮厚的女子,又一聲輕嘆,乖乖地解開了束帶,將衣袍褪了下來。

我原以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他傷痕累累的後背時,仍不禁皺起了眉頭,口中發出‘嘖、嘖’聲。刀傷、箭傷縱橫交錯,不下七、八處,想必前面也不會少,我的心又驀地揪了起來,眼眶有些酸楚。穩了穩有些微顫的手,撩開他的頭發,拿起浸過熱水的軟巾,輕輕敷在他舊創上,輕聲問他︰「都是戰場上受的傷嗎?」。

他道︰「也不盡然,有些是幼時跟著舅父習武時受的傷。」

我一直想不明白,像他這般溫文雅致的人為何要從軍,過刀頭舌忝血的生活,遂幽幽問道︰「將軍為何會從軍?」

他沉默了很久,才意味深長地說︰「少年時,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卻不曾想,失去的更多。」

他回頭淡淡笑了笑,不知為何,眼眸中多了些似悔似愁的情緒,繼續道︰「現在想想,當初倒不如學著陶淵明那樣,過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

我嘆道︰「世人皆為功名所累,豈知平淡和樂方為終生,現在也還不晚。」

他凝注著我,眼神中波光流動,我低下頭,輕聲接著道︰「奴婢知道這句話有些僭越,但卻出自真心,世間為何要有紛爭,如果沒有紛爭也就天下太平了,老百姓也就不用受戰亂之苦。」

李琰微笑著道︰「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紛爭,世間並沒有桃花源。我之所以仍留在軍中,自有我非留不可的理由。」

「個中緣由,恐不足為外人道也,是麼?」我接著他的話頭,撇嘴道。

他微笑道︰「有一部分是我私人原因,我暫時不想別人知道,另一部分不是。」

「那就是能說咯?」手中軟巾已涼,我將軟巾扔回盆中,取了一張膏藥,將背面在燭火上烤得發熱,按著李琰提示的部位,貼上去。一面問道︰「燙嗎?」。他笑著輕搖了搖頭。

接著剛剛的話題,他又道︰「一時也說不明白,姑娘若真想知道,改日可願陪在下一游,到時你就明白了?」

對于他說的緣由,我有些好奇,遂一口答應︰「自然是願意。」

馬上又話鋒一轉︰「可奴婢怕被罰站。」說完,心里忍不住笑起來。

他看看我,無奈地搖頭,「得理不饒人。」

我手下一用力,就听響亮的一聲「啪」,一張膏藥貼到他背上,咧嘴笑道︰「現在,汝為魚肉,我為刀俎,最好老實一點。」他只點點頭,笑而不語。

我暗自竊喜,你也有任我擺布的一天,心中已然樂開了花。

剛將剩下的膏藥貼完,屏風外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傅文小跑著進來,看見我時微一愣神,旋即臉上露了些笑容,躬子道︰「卑職將藥取來了,軍醫囑咐膳後用溫水進服。」說著將裝藥的小瓷瓶遞給我,然後行禮退了出去。

我瞅了瞅小瓷瓶,嘴中嘟囔了一句︰「也不來搭把手。」

李琰在身側柔聲笑道︰「他是怕打擾我們。」

「打擾我們?」我喃喃自語,轉念一思索,品出他話中的意思,只覺撲的一下,臉已紅到耳根,平靜許久的心又開始狂跳不已。不敢回身去看他,低著頭,將藥瓶放到幾案上,強裝鎮靜地拿起銅盆佯裝要去換水,快跑著出了內帳,濺了自己一身水。

帳外,雪還在下著,一片一片,漫天飛舞。我站在風雪中,不禁問自己,我這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他一句戲謔之言,怎麼會有如此反應?每次與他接近,心里為何總會有些慌亂?寒風夾雜著冰雪吹在臉上,雖然凜冽,卻也著實讓我冷靜了下來。

在側帳中換了熱水,端著銅盆重新回到內帳,李琰已將衣袍穿好,我侍奉他洗了手,便低著頭規規矩矩地退到一旁。

許是見我行為舉止與剛才判若兩人,他側頭探究地笑看了我一會,調侃道︰「怎麼了?剛剛還一副要將我做成烤全羊的架勢,現在倒拘謹起來了。」本還想著要與他保持距離,誰知被他一番言語相謔,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暗暗嘆氣,罷了,裝冷漠不是我的強項。

我向他攤開手,噘嘴道︰「將軍可否忘了許奴婢的東西?」

他微笑著搖搖頭,輕輕拍了下我的掌心,「大丈夫一言九鼎,許你的自然會兌現,只是時機似乎還未到。」看他仍故作神秘,我只好作罷。

此時,傅文掀簾而入,向李琰稟報道︰「林牧監打發小廝來找姑娘,來人正在帳外等候。」

李琰沒有看他,只是端詳著我,隨意擺了擺手,讓傅文退了下去。笑了笑,然後輕聲道︰「你去吧。」

我點點頭,俯身告退,掀開簾子欲行出內帳時,他忽地出聲,「且慢!」將我喚停。

我回身站定,見他匆匆從屏風後拿出一件黑色玄狐裘披風,為我搭在肩上,「外面天寒地凍,小心受涼。」

我瞥了眼身上的披風,心頭一暖,向他又深深行了一禮,轉身出了內帳。

徑直走出營帳,順著傅文的指點,瞅到遠處一個人影,因風雪的關系,只能看個大概輪廓,遂小心翼翼地向那人走去,待到近前,才看清原來是趙敢當。

他看到我過去,忙迎上前來,笑嘻嘻地要給我行禮,我攔住道︰「跟我還用這麼客氣?」

他頓住身子,壓低聲音說︰「這是大營,禮數不能少。」

我「哦」了一聲,由著他躬身行禮。

等他直起身子,我問道︰「找我何事?」

他道︰「林牧監想請姐姐過去牧監府一趟。」

「牧監府?」我疑惑道。以往林牧監有事尋我通常只是讓小廝來囑咐與我,從來不會喚我去牧監府,這次他打發趙敢當來找我,莫非有要緊的事?

趙敢當看出我有疑慮,笑道︰「姐姐放心,剛才我看林牧監樂呵呵的,應該不是壞事。」我點點頭,提步隨他而去。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鸞鳳鳴之鳳凰泣血最新章節 | 鸞鳳鳴之鳳凰泣血全文閱讀 | 鸞鳳鳴之鳳凰泣血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