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六十章

作者 ︰

入了內堂,阿爸招呼李琰落座,又吩咐我上了茶,與李琰寒暄了幾句,便開始詢問我在馬場的生活。他對于我為何能回家過中秋這檔子事似乎並不覺得奇怪,並未多問,只是言語間多番提及林牧監時都面帶感激之情,想來阿爸以為此事又是林牧監的格外恩惠。我心中暗想,正合我意,省得我再費心思量去作解釋。

李琰是個愛馬、懂馬之人,而阿爸養馬、販馬大半輩子,對馬也有著特殊的感情,兩人毗鄰而坐,自然有不少共同話題可聊,一來二去,晚膳還未過半,已是相當的投契。

見爺倆相談甚歡,我自是相當歡喜,笑盈盈地捧出剛蒸好的豬肝畢羅分置于阿爸和李琰面前,阿爸低頭看了一眼,笑對李琰道︰「這種胡食叫畢羅,以面粉作皮,豬肝為餡,輔以姜、蒜、桂、橘皮做香料去掉羶腥,滋味甚是鮮美,是小女的拿手菜,李公子一定要好好嘗嘗。」

我也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李琰點頭笑看了我一眼,舉箸夾起一個畢羅,看著他將畢羅送入口中,心中暗自幸災樂禍起來,自打我毛遂自薦去做晚膳時便沒安什麼好心眼,特意將大把的花椒粒碾碎,加進了他那份畢羅中。

我目不轉楮地打量著他的神情,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被麻到咋舌的窘迫表情,以報我去年的中秋節徹夜罰站之「仇」。

可結果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見他神情自若,吃完一個,又夾起一個送入口中,一連吃了四個後,才微笑著說道︰「芸兒姑娘的手藝果然不凡,在下還未曾吃過如此美味的胡食。」

我心中犯起了狐疑,我明明給他加了很多料的,就算再能吃得麻辣的人,也決計頂不住的,難道他的味覺有問題?還是…………我心頭「咯 」一下,下意識地望向阿爸面前的那盤畢羅,難道我將兩盤畢羅弄混了?!要是阿爸吃到就糟糕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得想個辦法將阿爸面前那盤畢羅換了才行。

我靈機一動,假裝不經意地問阿爸︰「今日是中秋佳節,家里可有準備月餅?」

阿爸一怔,道︰「你不說我倒是忘了,沒想著你能回來,我自個兒也不愛吃,所以沒有準備。」

聞言,我暗自松了口氣,馬上撅著嘴道︰「中秋佳節,難得的團圓夜,哪能不吃月餅呢!」

阿爸舉頭往外一望,無奈笑道︰「好好好,趁著食店還未打烊,我現在去買,你好好招呼李公子。」說著,阿爸起身向李琰一拱手,「小女自小刁蠻任性,老夫也是拿她沒轍,恕老夫失陪一會兒。」

李琰謙和一笑,起身還禮,「先生客氣,請自便。」

阿爸又欠了欠身子,邁步向外而去。

目送阿爸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我回頭疑惑地盯著李琰,「我做的真的那麼好吃嗎?」。

李琰柔聲道︰「你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嗎?真的很好吃,恐怕這長安城里能做出如此美味胡食的人不多。」

他越夸獎我,我心中越是嘀咕,將阿爸那盤拿到面前,又瞥了眼李琰那盤。

正咬著筷子躊躇,李琰道︰「你不吃的話,我可吃了。」一面又從自己那盤里夾了一個畢羅,還未及送到嘴邊,我飛快地伸手夾過,放進嘴里,咬下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辛麻之感霎時在舌尖蔓延開去,眼淚驀地奪眶而出。我趕忙吐了口中的畢羅,齜牙咧嘴地咬著舌頭猛吸氣,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沉不住氣,我這是又中了他的計!

李琰忍著笑,倒了杯茶水遞給我,我伸手接過,仰頭猛然灌下,又連著喝了好幾杯,還是沒緩過勁來。

李琰笑道︰「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我耷拉著臉,又緩了好半晌,疑惑道︰「你是不是味覺有問題?」

他微笑著搖頭道︰「我吃第一口時舌頭就麻了,吃一個跟吃四個沒什麼分別。如果不多吃幾個,怎麼能引你這個鬼靈精上當呢?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將計就計。」

我尷尬地笑了笑,心中暗嘆,喜怒不形于色,果然不能跟他玩心眼,道行差得太遠了!

李琰笑著又倒了杯茶給我,道︰「你如今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連我都敢戲弄。」

我接過茶盅,飲了一口,學著他的口氣道︰「你如今是越來越不老實了,你為何騙我阿爸說你叫李玉衡,還說是個開酒樓的?」

他抿嘴而笑,緩緩道︰「我姓李,名琰,表字玉衡,怎麼能說是騙了令尊呢?老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治軍練兵也是這個道理,不能朝令夕改。飛騎營就是那個酒樓,我就是酒樓的掌櫃,我說得有錯嗎?」。

我怎麼忘了這一茬,中原人除了取名外,有些人還會取字號,苦苦思索了半晌,實在想不到用什麼話來駁他,只好低頭認輸。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李琰突然冒出一句︰「我過關了麼?」

我一怔,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抬頭不解地望著他,他唇邊帶笑,看著我說︰「你覺得你爹會認我這個女婿嗎?」。

我一听,只覺臉頰開始燙起來,扭過頭沒有搭他的腔,李琰伸手握住我的手,又笑著說︰「我看你爹挺喜歡我的。」

見他有些得意,我眸子一轉,瞥了眼供在大廳正中的娘的畫像,抽回手,從凳子上站起,行至畫像前燃了炷香,雙手舉在額前拜了三拜,插在香爐中,回頭對李琰道︰「就算我阿爸同意了,你還得過我娘這一關!「

說完,我心中暗笑,看你這次如何應對!

李琰掠了我一眼,微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學著我的樣子給娘上了炷香,抬頭目注著娘的畫像好一陣子,漸漸收斂了笑意,眉頭微蹙,忽然問道︰「你娘姓楊?」

見他盯著娘的畫像若有所思,不禁有些奇怪,點頭回道︰「嗯,怎麼了?」

他神情隨即恢復如常,搖頭道︰「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為何畫像上沒有你娘的名字?只題了楊氏。」

我心中也是一愣,從小到大阿爸只喚娘為娘子,外人都稱娘為芸娘,我還真不知道娘的真名叫什麼,只知道姓楊,甚至連娘的靈位上也只刻著楊氏之靈位。

我搖了搖頭,嘆氣道︰「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道,娘的名字阿爸從來就不曾提起過,大伙兒都管她叫芸娘。」

見李琰默默不語,只凝神看著畫像,我掩嘴偷笑,「我娘好看嗎?」。

他目不轉楮地又盯了半晌,轉過身來溫柔地注視著我,手指輕輕劃過我的眉間,「你與你娘長得一模一樣,明眸流轉間如秋水蕩漾,不經意間的一顰一笑總能讓我心生疼惜,驚為天人也不過如斯!我終于明白你爹當年為何那麼爽快就答應了你娘的兩個要求,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我低頭含羞輕笑,心中泛起幾絲甜,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夸贊我。

他忽地將我攬入懷中,緊緊擁著,在我耳邊喃喃道︰「有些承諾,至死都要履行。若有來生,我會用下一世來補償你,這一世,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愛你、護你,至死方休!」

他的話讓我有些不解,不知為何,我感覺他的語氣中帶著幾許淒哀,讓我的心突然有些壓抑,我伸手抱住他,兩人相擁在一起。只覺他的雙臂越發的用力,摟得我有些呼吸困難,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強烈的不舍。

良久,他低聲道︰「我要走了。」

我微微抬起頭,「這就要走了?不等我阿爸回來嗎?」。

他扶著我的肩膀,又凝視了我好一會,柔聲道︰「不了,趁這個機會,陪你爹好好過個中秋,明天我來接你。」

我點點頭,他略一遲疑,俯下頭在我的唇上輕吻了下,側頭又迅速瞥了一眼娘的畫像,提步而出,他走到院門口拉開門,回頭深看了我一眼,掩門而去。

阿爸拎著月餅興沖沖地回到家中,卻已不見李琰,面上難掩失望之色,隨口問道︰「李公子走了?」

我觀阿爸神色,生怕李琰在他眼中落了不好的印象,忙想了個借口,「李公子他……他酒樓有急事,所以先回去了。」

阿爸听了,笑著搖頭,「丫頭,你也學著李公子糊弄你老爹,真當我是老糊涂嗎?」。

我怔了片刻,見謊言被識破,只得尷尬一笑,忙解釋道︰「李公子不是故意要蒙您的,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阿爸擱下月餅,坐回凳子上,緩緩道︰「為父活了大半輩子,有兩件事是平生最為得意的,一是娶了你娘為妻,二就是相馬。相馬之法無外乎是觀其形,辨其音,這看人嘛,其實也是大同小異。我觀李公子雖面色蒼白,略有病容,但身形健碩,腳步輕靈,眼底流光溢彩,定是個武藝精深之人。又見他談吐精義,風度沖邈,氣勢不凡,斷然不是個普通人物。開酒樓之說恐怕是句戲言,李公子既然有所隱瞞,想必是有他的原因,為父也不會妄加打听,只是我總覺得他的眼神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

阿爸默默沉思了一會,嘆了口氣,又語重心長道︰「芸兒,你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既然心中有數,為父相信你懂得把握分寸。你娘生前的諄諄教導,你一日不可忘記,凡事三思而後行,明白了嗎?」。

我一邊小口小口往嘴里扒飯,一邊默默點頭。

晚膳過後,阿爸拿出月餅置于盤中,擺在娘的畫像前,怔怔地望著畫像發楞,良久,口中喃喃念叨︰「娘子,你看見沒有?我們的芸兒真的長大了。」話語未畢,淚水已順著眼角悄然滑落。

我鼻子一酸,忍著淚埋頭收拾好碗筷,快步出了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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