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傅文手捧兩封書信,快步而入,一面躬著身道︰「將軍,有急報傳來!」一面上前將書信呈到李琰面前。
李琰松開我的手,隨手取了一封展開觀看,視線快速覽過紙面,眼中漸漸泛出點點笑意,我很是好奇,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如此毫不掩飾地高興,但礙于身份,不便多問。
一封看完,李琰又拆了另一個信封,取出一個小冊子,剛看了沒幾行,剛才的笑意便一下子凝固在眼中,眉頭微微隆起,口中喃喃自語道︰「果然是沒有不透風的牆!」
見他神情有異,我忍不住低聲問︰「是不是出事了?」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出人意料地將冊子遞了過來,我一怔,猶豫了片刻,輕輕接過。
「……雲麾將軍李琰私相授受,縱容營中宮女私會家人?!…………。」這是諫官參奏李琰的奏折!我腦子「嗡」的一聲,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我與阿爸私下見面的事情穿幫了!我呆呆望著手中的奏折,想著可能發生的後果,只覺得手發抖,頭發暈。
李琰穩住我的手,抽回奏折,擱到案上,安慰道︰「不要怕,萬事有我!」
我心中慌亂,只有驚怕,根本听不進他的勸慰,緊盯著李琰,急促地問︰「我阿爸會怎麼樣?林牧監會怎麼樣?你……會怎麼樣?」
李琰握著我的手用力緊了緊,眼神一凜,一字字道︰「忘記我教你的了?!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切忌自亂陣腳!」
只覺他手下猛一用力,我的手生生的疼起來,嘴中微微「哼」了一聲,但疼痛也讓我清醒了些,我強自穩住心緒,定定地凝視著李琰。
他手下松了勁,眼楮閉了一瞬,抬頭回視著我,淡淡道︰「我既然安排了此事,自然早已備了後招,你不必慌亂。」
看著他無比堅定的眼神,我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他又問︰「此事你可告訴過別人?」
我腦中飛快地思索了一遍,搖頭道︰「自從跟阿爸初次相見後,我便一直很小心,連雨晴姐和夢瑤姐面前我都未曾提起過。除了林牧監、趙敢當、還有我們三人外,應該沒人會知道。」
李琰道︰「看來是牧監府中出了問題。」
他略沉思了會,向傅文吩咐道︰「備馬回長安!」
傅文愣了一瞬,上前來扶起李琰便向外行去。
我擔心他的身子騎不得馬,心中一急,緊趕兩步,拉住了他的袖子,滿面憂心地看著他,還未及開口,李琰回頭溫柔一笑,目注著我的眼楮道︰「此事是沖我而來,你爹不會有事的。」說完,緊緊握了握我的手,由傅文攙扶著出了營帳。
自李琰去了長安以來,一直杳無音信,擔驚受怕了好幾日,想著阿爸,想著李琰,想著林牧監,心一直放不下來。
不過,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倒是沒覺出馬場內的氣氛有什麼異常,至少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林牧監面上也和往常無異,照常主持著馬場的大小事務。
腦中又想起李琰那句「早已備了後招」,以李琰的性格,絕對不會信口胡謅的。幾番思索過後,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安定了下來。
待心神靜了些,又不禁開始琢磨,我與阿爸私下會面的事情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對于此事,我已是百般謹慎、千般小心了,不僅從未向外人透露過分毫,就算在情同姐妹的雨晴和夢瑤面前也不曾提及過,除非是我說夢話的時候泄露的,不過這個假設似乎有些不太靠譜,除了夢到李琰那次,我從未說過夢話。
難道是我哪里露了行跡?可能性也很小,每次林牧監都會尋個看起來合情合理的名目讓我去牧監府與阿爸會面,我想不出有任何破綻。
那會是誰泄露的呢?李琰與林牧監肯定不會!若李琰是「主謀」的話,那林牧監就是「幫凶」,他們絕對不會挖個坑自己跳的。
傅文?肯定不會!傅文與李琰相差四歲,打小就追隨著李琰,雖是上下屬關系,實則情同兄弟。李琰做事向來謹慎,卻唯獨不會瞞著傅文,而傅文對李琰也是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出賣李琰。
剩下知情的也就只有趙敢當了,他也不可能!趙敢當年紀雖小,卻很是機靈,口風也很緊,林牧監又有恩于他,與我的感情又甚篤,實在想不出他有任何理由會泄露此事。
想了一圈,越想越頭疼,越想越沒有頭緒,最後只能用一聲重重地長嘆來宣泄心中的無奈。
正低頭嗟嘆,突然覺得有人盯著我的後背,我回頭去看,見侯承遠面無表情的立在帳門口,我起身隨意行了個禮,問︰「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他沒有搭腔,自顧進帳來,拿斜眼瞟著我來回踱步。我迷惑地瞅著他,視線隨著他的身形左右移動,半晌,被他看得有些焦躁不安,忍不住瞪著他道︰「有事快說!說完快走!晃得我眼暈。」
他面色一怔,頓住步子,嘆氣道︰「剛想夸你沉得住氣,你倒又露了本性,你這小暴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
「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我這一世也就這樣了,想我溫婉柔順,恐怕得下輩子了!」我不耐煩道。
侯承遠鼻中低「哼」了聲,「你也如此對待李琰嗎?」。
他的話如一記重錘,讓我有些發懵,難道被他看出什麼端倪了?我低頭默立,心中犯了愁,我與李琰的事雖並非見不得人,但現在還不是讓侯承遠知道的時候。
正想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侯承遠笑道︰「你呀,就是個花架子、紙老虎,也就敢跟我耍耍小性子,吃定我不會責罰與你。李琰可不會像我如此嬌慣著你,你在他跟前當差還是要收斂著點。」
我听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看來他還未有所察覺。我強笑了兩聲,岔開了話題,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他一笑未語,自顧拖了張椅子坐在我身側,瞟了我一眼,又轉而睨著桌上的茶具。
我心領神會,低頭笑了笑,假模假式地向他鄭重行禮,「今日奴婢也好好給你奉回茶,讓你過過官老爺的癮。」說完,我掩嘴輕笑,慢步輕移到案旁,很認真地沏了一盅蒙頂茶,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笑瞟了眼我,接過茶盅,揭開蓋子看了看,又聞了聞,小啜了一口,靜靜品了半晌,笑嘆道︰「味甘而清,色黃而碧,香雲罩覆,久凝不散,果真是好茶!這是什麼茶?」
我會心一笑,「算你識貨!此茶名曰蒙頂,產自蒙山,相傳在西漢甘露年間,蒙山寺院中有位普慧禪師,在上清峰上栽種了七株茶樹。這七株茶樹‘高不盈尺,不生不滅,迥異尋常’,年長日久,春生秋枯,歲歲采茶,年年發芽,但產量極微,最初采六百葉,後為三百葉、三百五十葉,最後以一年三百六十日定數,每年只采三百六十葉,由寺僧中精通制茶者炒制。采用者有病治病,無病健身,人稱‘仙茶’。」
侯承遠邊細細听我介紹,邊舉盅慢飲,笑道︰「原來這淺淺一盅茶里還有這麼多故事!我一介粗人,今日也算是長了見識,李琰還真是會享受!」
我搖搖頭,「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
他面色微怔了一會,笑看著我說︰「你一個小丫頭,如今倒也是成精了,居然藏著這麼好的茶,老實交代,哪來的?」
「不告訴你!」我一面側著腦袋挑眉看著他,一面心中暗想,這罐蒙頂茶是獨孤謀征利州時的戰利品,他說自己一介武夫,不懂欣賞,怕暴殄天物,便轉贈給了我。
此事雖沒什麼不可告人之處,但我還是不想告訴侯承遠,省得他疑心生暗鬼,給我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