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傾心站在八王府門頭,八九年了,物是人非嗎?
傾心還在猶豫著,門吱呀得一下開了。
「你是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可能是要溜出去玩,沒想到開門就遇到人。
「憶傾,憶傾。」門院後有追來急躁聲音,小男孩一听馬上要溜,傾心一把抓住他,小孩子頑皮,父母要擔心了。
只是這孩子?
還在傾心琢磨的時候,出來的女人一把揪住小男孩,「瞎跑,你父王又要揍你。」
父王?傾心笑了。
蓮妃才意識有旁人在︰「請問,你?……柳姑娘?」
「是我,夫人安好?」傾心微笑得看看小孩子問,「您的孩子?」
「當年多虧了姑娘,」蓮妃拍拍憶傾的頭,示意讓他自己去玩,「才圓了我的心願。只是姑娘,听說你去了遼國?怎麼?」
「我回來了!」傾心淡淡一笑。
「姑娘可是要找王爺?」蓮妃問。
傾心點點頭。
蓮夫人把傾心領至一處,指了下︰「王爺在書房里,你進去吧,我這邊去給你準備吃的。」
望著蓮妃搖曳而去的身姿,傾心咬咬嘴唇,自己的出現未償不是一次傷害。
只是,對不起!
那個背影,熟悉,卻又生疏。
「心蓮,是不是憶傾又在鬧了?」趙元儼听到動靜,但沒有回頭。
「他叫憶傾嗎?」。傾心緩緩開口,悠悠得問。
那個遙遠卻又熟稔的聲音如雨後春雷,砸了下來。
趙元儼猛然回頭,是她?是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執意說要報恩,執意要進皇宮,又悄然無息得走了,待自己知道的時候,她一丁點的痕跡也沒有了。她依舊如那年,初始的見面,再次的偶遇,那飄揚的長發,那明眸深似海,燦爛的笑容︰「你回來了?」
「是的,回來了!」眼前的他,有點滄桑,他老了,不似湖畔那時風華正茂,也不似送自己入宮那年成熟穩重。
看著傾心傻傻得瞪著自己,趙元儼不由得心痛,她那明媚的面容,十多年了,一直沒有改變,內心苦笑︰「我老了,你不識得我了?」
傾心搖搖頭︰「沒有!」
終于趙元儼上前,死死得攥緊傾心的手,傾心抽了下,沒抽出來︰「傾……心,我想你了。」這個心里深處的名字,再次念出來,竟有點恍惚。
「對不起!」傾心低頭。
「听說你去當遼王的妃子,我難受啊!」趙元儼字字心痛。
「我說過,我不嫁人的。」傾心繼續低著頭。
趙元儼的手輕按上傾心的臉︰「抬起頭,我要好好看看你!」
傾心卻慢慢得拂去他的手,抬起頭。
趙元儼感覺到了她的拒絕,心再一次失落︰「回來了,還走嗎?」。
「恩!」傾心沉重得點下頭。
趙元儼的嘴唇動了一下,沒出聲音,他想問,卻又不願,他怕她的答案,明明知道了,卻又想假裝糊涂。
「傾心,風塵僕僕,好好休息吧!」
「我不累!」
「那你去吃點東西吧,北國的東西不合口吧?」
「我不餓!」
「那傾心,你看看我的畫,幾年了,可有精進。」
「王爺的畫技數一數二。」
趙元儼的心一點點抽離,他哀怨得看著傾心︰「你今日找我,不是敘舊的?」
「傾心想求王爺幫個忙!」傾心硬下心腸,注定是負你了,是我的錯,但終究也不想到頭後傷了你。
「什麼?」
「進宮!」
趙元儼似乎看到了往事,那天,她也是這樣的堅決。
她是回來了,卻不是回到自己身邊。
「還去干什麼?」趙元儼失態,「那年,你進宮為的是劉後,現在呢,她已經入土了,沒有人再阻止皇上親政了,他不需要……」
「什麼?」傾心一愣,「你說什麼?劉太後怎麼了?」
「哎,」趙元儼緩和自己的心態,「你離開的時日,發生了很多事。先是**先皇的妃子去了,後來皇宮失火死了幾個人,今年年初劉太後又因病歸天了……」
傾心不由得退後了幾步,自己離開的時候劉太後還執手不舍,她一向健實,還有**先皇的妃子,那只會是李妃娘娘,她怎會也去了,傾心心痛,這個如姐姐,如媽媽的淡定女人。
益兒?益兒!他一定很難過!他能承受起兩位母親一同逝去的悲哀嗎?
還是,他或許並不知道李娘娘,也許他的痛會少一點。
「那李娘娘,去的可安祥?」傾心關切得問。
「她得到了應該得到的一切,」趙元儼疑惑傾心怎知是她。
「她是一個好人!」傾心淡淡得說︰「只是一生孤獨!」
趙元儼猜到傾心已經知道那李妃是皇上生母,他靜靜得說︰「放心吧,皇上已追謚她為皇太後。」
「什麼?」傾心瞪大眼楮,「你說,他知道了?他知道李妃是生母了?誰告訴他的?」是誰傷害了益兒,這事上,也許糊涂一些會更好。
看著傾心那欲問到底的眼神,趙元儼終于開口了︰「是我說的!」
「為什麼?」傾心狠狠得質問,「都死了,還追究干什麼?劉太後也沒做什麼過份事,讓益兒認定眼前的事實,不好嗎?這還有什麼意義,無非讓他難過!」
趙元儼︰「一是那年劉太後把你送給了遼人,我心里憤懣,二是,他是一國之君,有權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生前不能盡孝,死後起碼要給她應得的。」
「我?我是自己要走的,怨不得別人,」傾心攤攤手,「死後要得到什麼?浮名?她生前都不計較,還管那無根可尋的生後?‘皇太後’的稱號,比不上她生前偷偷得看益兒一眼。」不就在史書上會有一小筆嗎?還被後世傳成這樣那樣。
「你很在乎他?」趙元儼的手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擺放。
傾心沒有回答,心里卻怨恨不了眼前的這個人。
「你既然回來,當時為什麼要離去?」趙元儼轉過話,他知道傾心不想回答,那時是她要離去,現在回來又為什麼?
「因為!」傾心撫上自己的臉龐,深深得看了他一眼,如往日,她會信他,「我的臉,十年後,二十年後,五十年後,百年後仍然會這樣。」
「怎會如此?」趙元儼呆了,之前一直以為她習武,身體稍異于常人,看起來比較不顯老,「不是真的!」
傾心抓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第一次遇到你們,我已是二十六,你會相信一個四十多載的人能這樣嗎?」。
趙元儼放下了手︰「為什麼?」
「我永遠都只會是二十六歲,」傾心笑了,「你怕了嗎?等你胡子蒼白了,我還是這樣。等你子子孫孫都死去,我還是這樣。然後回到我來的地方,從史書中再去回憶你們。」
趙元儼搖搖頭︰「我永遠都不會怕你的!」他的手再次撫上傾心的臉,「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你從哪來,為什麼來,或許你本來就和平凡人不同。但我知道,你會痛苦,身邊的長大,老去,逝去,然後再也看不到,永遠孤獨。」
「別說了!」傾心捂著耳朵,她明白,只是不想從別人嘴里說出。
「傾心啊!」趙元儼抱住她,「原來你比我可憐,我是得不到愛,你是不能愛。所以你想要做的,我都會幫你。曾經我嫉妒他,現在我不會了,因為他也不過是你浮華一夢。」
「哇!」傾心听完他的話,眼楮一酸,淚如泉涌,那麼多年了,傾心哭了。
「不哭了!」趙元儼擦去她的淚水,「像小女娃!」
傾心又撲哧一笑,真是的,說的,那語氣,好像是自己爸爸。
………………
心蓮看著出府的轎子,這柳姑娘,剛回來,又要走了,不禁嘆氣。那年,趙蓀的尸首,是傾心托人送來的,心蓮是感激的。
轎子里坐的是趙元儼,轎門外行走的是傾心,她是一身男裝打扮。
她告訴趙元儼要以侍衛的身份入宮,也許日子會簡單點,不需要伺候那群鶯鶯燕燕,你猜我猜,你防我,我防你。
趙元儼建議安排一個郡主的身份,反正大宋皇宮沒見過的郡主多的是。其實他有小心眼的,傾心是他一個人的,即便他沒有擁有過,他對自己的默認。
郡主?傾心說了一句話否定了。
------------哪天,哪個亂七八糟的來要女人,不得又送出去?
所以只能扮男人,不過她也習慣了,只是宮庭中會有諸多不便,傾心讓他不用擔心,船到橋前自然會有路。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群奔過來,亂糟糟的。
「驚馬了!驚馬了!」
家丁們趕緊把王爺的轎子靠邊停下,扶趙元儼出來,站一邊。
傾心在他面前站定。
「嘶,嘶,嘶」馬鳴聲,「踏,踢,踏」,急躁馬蹄聲。
果不然,一匹馬飛奔而來,撞頭撞腦,帶動的車廂唧唧吱吱得響,飄起的門簾後,是一個緊抓住車框的少女。
後面是幾個軍士打扮的魁梧男子,緊追著馬車︰「小姐,小姐……」
揚起的塵土,撲面而來,傾心不禁用衣袖遮擋。
馬越奔越近,人群紛紛後退,就怕再驚了它,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