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傾心開口,「可是要回去歇息?」
「朕再轉轉,實在無睡意!」趙禎望望天,「你可知為何會月明星稀。」
傾心動動嘴唇,沒說不出話。
「有人告訴過朕,月亮的光芒太耀眼,把星星給遮住了!」
傾心揚眉︰「臣粗識!」
「你不懂,朕也不懂,所有人都不懂,只有……」,趙禎想了下,又說,「明月終究只會有一個!」
益兒啊!
夜深了,很深。
趙禎轉了一圈,也回去,歇下了。
傾心卻是睡意全無,一躍而上,站立在屋瓴。
益兒,睡吧。
夢中,姐姐再為你舞一舞。
無任何阻擋,皎白的月光肆無忌憚得把光芒灑到她身上,傾心翩然起舞,唯美,自然,仿佛踏月而來的仙子,曼妙的身姿,一靜一動,在這夜間那樣的清新,美妙。
也許,傾心不知道,此時,沉睡中的趙禎嘴角輕輕上揚,他似乎夢到了什麼。
無聲無息,傾心在他床前站立。
也許很多年後,傾心會這般得去對待另一個男人。
恬靜,安然。
天氣開始變暖,
人也覺得乏待。
偶爾出門轉轉,也可解郁結之氣。
張貴儀依舊和之前一樣,不喜出門,不怒不言,安安靜靜。
雖然這樣,趙禎還是會隔三岔五去看她,摒開他人,和她說著體已話。
另外這些年月,清兒的心早已長了翅膀,翩翩起舞,有待某日,風和日麗,展翅而去。她很喜歡趙禎這個弟弟,喜歡之余,是更多的感激和垂憐,她心痛趙禎,但無可奈何,沒有人能持平他的心。
期許有一個人,能夠讓他無拘無束,放段,擁有小刻的時光,過普通人的生活。就像柳姐姐說的,愛不要有尊卑,不說舉案齊眉,不說相敬如賓,相攜漫步,兩人側身,你能看到我,我能瞧見你,便足矣。
如意的長相,是既定的事實。
是她撇不開的一種寄托,但是她身上多了一份柔和。
也許有一天,皇上會需要這份祥和。
總會有一天,溫爾如玉。
清兒想過,柳姐姐,注定如柳絮般,飄然而去,無所追尋。
她從來不會屬于誰,也不會因為誰而駐足。
她曾經那樣的期盼,柳絮會落地,然後停在一個人的肩膀上,離不去。
她走了,留下了她的益兒。
但是,她的心永遠不會變,清兒相信。
清兒要張如意好起來,不是代替誰,是為她自己,也為皇上,這是他們今生甩不開的緣,注定要攜手相伴。
清兒扶著張如意在花園的石登上坐穩,今日的太陽不烈,暖暖得,柔和,張如意午睡醒後,清兒見她無困意,就把她拉出來轉轉。
正好還踫到苗淑儀在亭間小歇。
眾人打過招呼後,也便都坐下了。
「公主姐姐!」苗淑儀一向溫和,端莊,拉住張如意的手,眼楮看著清兒,「貴儀妹妹還是一直這樣?」
清兒點點頭。
「都是哪個嚼舌根的,竟害她如此。」苗淑儀憤憤不平,但語氣還是平和,不揚不抑。
「這麼久了,也是雜碎之人,」清兒搖搖頭,「只看她自己了,能不能過得了這坎。」
「哎!」苗淑儀嘆了口氣,不禁想起蹦跳的馮昭儀,她本是一個可人兒,只有她時常沒上沒下,各宮無禁忌,視同皇上為玩伴。而她們做不到,對于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更多的是敬畏,那是夫,那是天下,那是依賴。
她知道皇上對待張貴儀,與眾不同。也不曉得當年那個和她長相相似的人是怎樣的風華無比,卻能看出,皇上對她的關心和喜歡,不是遷就,也不是勉強,更不是夫與妻的纏結。
苗淑儀出生世家,涵養極好,以夫為上,不嫉,不妒,做好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心態平和,不爭,不搶。
對于馮昭儀的事,她慌亂過,也背離過自己一貫的平和。她溫雅,並不代表她懦弱。她聰明得听從了侍女彩棠的話,用她在意的和安穩的生活來緬記曾經和自己要好的姐妹。
所以她回歸到了她的端莊,賢良淑德。
走著一條早已定來的路,一個方向,絕無回頭。
她喜歡皇上,但那是對「夫」的愛,與生俱來的,對天對地的尊重和依靠。
她也明白皇上給她們的和給張貴儀的是完全不同。皇上可以扶她們坐榻暢談,卻不會牽手出行。
她能看出皇上的孤寂,但自己又不是能為他打開窗戶的人。
從內心深處,她心疼張如意。她的路很平很穩,從來沒有感受過從雲端墜落的失望,甚至是傷痛。
她很期待張如意如第一次出現時,明媚清麗,自信但不謙卑。
皇帝的三十生辰快到了,各宮院都開始忙活,制衣,宮殿整新,宴席準備。
**小庭院的嬪子們也開始籌措禮品,是皇上的生辰,她們自然要謀得皇上欣慰和寵愛。
所有人在忙碌,唯獨傾心比較空閑。
她有點木然,對啊,益兒已經三十歲了,二十多年前,他天真得站在自己面前----姐姐,你能不能保護我?
因為他的天真,因為趙元儼的無意之舉,傾心開始走上守護他的漫漫長路。
她眷念他,她記住他小小又很大的希望。
他們之間有一根線,她知道那頭是他,他也明白那邊是她,因為是線,所以兩個端頭必須存在,遙遙相望。
原來時間過得又是很快,轉瞬間,二十多年已過,還有幾個二十年?這是距離開的時光越來越短。
生辰近了,傾心心煩了。
傾心想送益兒一件生日禮物,對,是生日禮物,一定要獨一無二。
司衣局送來的衣物,趙禎是試了一套又一套,不是不夠精良,也不是不合適,而是,沒有「長大成人」的感覺,曾幾何,二十歲的他,站在姐姐面前,宣告自己長大成人。那會,柳姐姐淡然一笑,告訴他,益兒啊,你還是小男孩。如今,自己三十,而立年華,可是,姐姐,你在哪?
終于,司衣局的大人在見識到趙禎罕見的苛刻後,深思熟慮,傾盡才華,在生辰前一日,為皇上披上這件「龍袍」。
趙禎笑了!
這一夜,滿天的星辰,很是美麗,傾心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干淨的夜空,純黑的夜幕,瓖嵌無窮無盡的鑽石,奪目璀璨。懷揣著禮物,不過,益兒,姐姐不會給你,就當姐姐送你的禮物,姐姐幫你保存,它是你的東西,也會是姐姐要珍惜的東西。
「皇上,明日是您的生辰,凡事諸多,今日就早歇息吧!」曹皇後瞧見趙禎臨窗而站,思索著什麼,又突然展開眉頭,自顧自得一笑。
「噢,時辰不早了!」趙禎看看她,在外床和曹皇後並肩躺下。
曹皇後見他眼楮還是睜得大大的,沒有絲毫困意︰「皇上在想什麼?」
「明日是朕的生辰,皇後給朕準備了什麼?」趙禎問。
「這天下是皇上的,什麼都是皇上的,妾身對皇上好,也不只做這一日的功夫,所以妾身什麼也沒準備!」曹皇後很平淡得說。
「很好!」趙禎欣慰得,「朕過個生辰也是和大家喜慶喜慶,最見不得這個那個給朕一堆東西,朕也不是木架子,身上掛不了那麼多飾物,又不能厚此薄彼。」
曹皇後撲哧一笑,瞧了他一眼︰「皇上不是還掛著一個玉佩?」
「玉佩!」趙禎噢了一聲,從腰間拿下,仔細端詳,「這是朕給一個人的東西,她卻不要了。」
曹皇後拿過,仔細看了下,赫然有三個小字「趙受益」︰「這是皇上的乳名?」
「是!」趙禎撫過那三個小字,輕輕自語,「再也沒有人喚我益兒了。」
曹皇後听見了,訝異了下,這麼親昵的稱呼,那也只能是他幼時的長輩吧,但她知道肯定不是,記得夏綠說過,這玉佩是一個姐姐的。
「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曹皇後問,「這玉佩之前的主人!」皇上都能把貼身之物贈于這個人,那人對于他來說,一定很重要,比被封為公主的清兒還重要。
「她是朕至死也不會忘記的人!」趙禎想想又說,「朕也不要她忘記朕!」
至死都不會忘記,曹皇後震驚了。自古帝王都薄情,像趙禎這般溫情大義的皇帝是少之又少,能讓皇帝永生要記住的人,一定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她很美?」曹皇後問,「比修媛還美?」
「沒有!」趙禎,「她長得很舒服。」那個時代沒有「英姿颯爽」這個詞語,所以趙禎只能形容為舒服。
「張貴儀很像她?」曹皇後小心翼翼得問,她曉得皇上從來不是暴躁之人,既然都能敞開胸懷和她這樣的說話,也不怕他生氣。
「恩?」趙禎愣了下,「像,不過又不像!」一個人身來的氣質是絕無僅有的,即便眉目之間的相似,也不過是表面。這點,在很早很早以前,趙禎就是看透的,只是那時的他,是任性的,他高高在上,他要抓住自己一點的寄托。
「皇宮女子皆是可憐人,盼皇上只當她是張貴儀,休得傷了眼前人啊!」曹皇後嘆了一口氣。
「朕不會的!」趙禎握緊曹皇後的手,「朕是天子,有廣博之愛,不會再負了身邊的人!」
看著趙禎慢慢睡去,曹皇後打量著他,看他嘴角浮現的笑意,輕輕把玉佩塞回他的手心,讓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