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還有什麼百里渃綠也不知道的事情？
「上面刻著什麼？」藍天問。
傾心沉靜得看看他們兩人，吐出兩個字「弒岳！」
「啊！」百里渃綠張大嘴巴，「秦檜要謀害岳將軍？」
傾心沒說話，不止是謀害，總是有一天，岳飛要死在他的手心。
「他們可是同朝為官！」藍天不解，但又不為然得說︰「這關我們什麼事？」
「安陵……」傾心皺眉。
「我錯了！」藍天很討厭傾心喚他‘安陵公子’。
「岳飛亡，宋室亡！」傾心慢慢得說。她曾試圖改變過歷史，但都是徒然。岳飛是會死，死于奸人所害，死于皇帝的默認。
只是他不應該早死！
傾心想，改變不了這歷史的大方向，至少可以拉緩它的腳步。
也許。
七年後，傾心會知道她錯了，歷史的車輪從未停止過，而她，站在這個車輪上讓自己遍體鱗傷，只是，她從未後悔過。
「藍天，我想我要去一次鄂州！」傾心淡淡得說。
「好！」藍天只能回答這個。
「你們要走！」百里渃綠有點焦急。
「怎麼？」傾心釋然，笑笑，「放心，我們不會透露你們的財寶。」
「非也！」百里渃綠，「羅陵死了，錢來客棧要有個管事的！」
「我們？」藍天指指自己的鼻子，失笑，「我們無意入主黑店！」
「你？」百里渃綠微怒。
「姑娘，刀刃口上的生活並不安穩，不適合你，」傾心看看她，「也許你可以安心的生活。」
「血海深仇，未報！」她初入這店，只為人龍混雜，總會能探得一些消息，如今這份仇恨上又加上了一筆血債，這是她一生都撇不開的責任和牽絆。
傾心嘆了一口氣，無可否認，如果是她的話，同樣，也許會更甚，這種恨，是誰也奪不走，澆不滅。
藍天看看眼前這個沒有一絲女人味的「女子」，滿身的江湖習氣，積沉的塵埃，一向挑剔的他居然沒有嫌棄，覺得心里有點堵，
但藍天是安陵家的小公子，是安陵偌藍，打小生活在蜜罐中，無法無天，最傷心的事也只是年邁的祖母安詳得闔上雙眼。
所以很快，他掃去了心中的一點不痛快，又樂呵起來︰「我們走了，你愛找誰開黑店就找誰。」
百里渃綠皺皺眉頭，想要說什麼，卻吞了下去。
傾心沒有再制止他，不過她意味深長得說了一句︰「也許很快，我們會見面！」
藍天詫異得看看她。
一葉扁舟，
消失在香溪河的那頭。
百里渃綠看了很遠，眼中閃過一絲眷戀。
踏入唐州小楊村，
這一方土地，
熟悉感撲面而來。
只是，空氣中的絲絲血腥味讓藍天不舒服。
出事了！
傾心心里一揪，飛奔而去。
藍天緊隨其後。
小楊村不大，地處較偏地方，上下最多二十幾戶人家，人口不足五十。
跑了幾戶人家，都是空無一人。
「會不會在佛堂！」藍天，「他們隔三岔五會去念佛！」
念佛？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這個村子多是向善之人，基本人人都以佛珠做護身之物。
果然，不錯，
卻只是，
鮮血從傾心和藍天的腳下開始延伸，直到佛堂口。
他們駐足了，傾心的手在顫抖，似乎手上也染上了粘漬，這種血蝕心靈的感覺，多年未曾有過。
這種不好的感覺和記憶，她寧願永遠不要有。只是，這是無法摒棄的要和她生生相息的陪伴，一手純潔，一手污濁。
「我去！」藍天攔住傾心，他看到她眼中的閃爍。
「偌藍，我去！」傾心沉聲，「「你不應該沾染這些！」
藍天頓時無言，偌藍，這個名字？被她這樣得喚出，無限得憐護，只是，他的世界黯然而去。
你把我攜身邊，只為那三個磕頭？可是，那三個頭，又是無可跨越的世俗。
傾心拍拍他的肩膀，擔憂得跨進了這個佛堂。
沒有安有短的詳與清寧的佛樂，只有無窮盡的抑郁。
蔓延的鮮血，宛若彼岸的曼陀沙華，絢爛而罪惡。
佛堂外，藍天憂愁得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收回跨出的右腳，她會生氣。這幾年，從來，她都是縱容他無理，取鬧，但如果她認定了不允許他插手的事，他就不能做。
直到日頭西去，
藍天已經感覺不到酸痛的雙腿，
許久，
終于，
傾心走出了佛堂，
左手摟著一個襁褓，手上滴著血漬，一步一步，再次走過這一段讓人心痛的路。
這種慘劇，你永遠不要見，永遠！傾心直視著藍天，一點點走近，掩飾著內心的不安。
藍天抽出一塊絲帕，上前要幫她擦拭。
「我自己來，你抱他！」傾心把懷抱中的襁褓移到藍天手上。
這是個善良老人最後的生命，傾心一點點拭去，直到手心純白。
藍天抱著軟綿綿的小東西，這不是楊家的小孫子？真好看！他的身上沒有沾染上任何一滴的髒物。
「他們怎麼？」藍天問。
「過去了！」傾心伸手從藍天胸口掏出小圓罐，把另一掌心的東西放了進去，又塞回藍天的懷里。
傾心點了火折子，拿了一把干柴，扎成團，點燃，往佛堂扔去。
藍天一手擋住︰「你可見他們死無全尸？」
「他們寧願如塵土而去！」傾心，「無痛，無苦！」
也罷，藍天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樣的情形，但既然傾心這般臉色，未不是什麼讓人痛快的事。
「這孩子？」藍天看著被火光照亮的小臉，煞是漂亮。
「我會給他找個好人家收養！」傾心看著佛堂燃盡，如果上天真有憐，請把他們一起帶走，帶到屬于他們的天堂。
「不行，」懷中的小娃突然沖著藍天咯咯一笑，春光燦爛，暖到他的心底，「我養他！」
「什麼？」傾心一愣，「你在說什麼？」
「他很好看，配得上安陵家！」藍天篤定。
「藍天，你如何能養他。你還是孩子，況且……」傾心似乎被煙塵嗆了一口，沒說出口。
「況且我也許只能再活三年，是嗎？自己都顧不上，還能如何顧得了他！」藍天淡淡一笑，「是嗎？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偌藍！」傾心驚愕，他怎麼會知道，安陵老爺夫人，瞞了他多少年，只為他能在生時，快快樂樂。
「別嚇了安陵無漾,」藍天輕拍小娃，「從此，他叫無漾，是我安陵偌藍的孩子。」他看看傾心︰「記得七歲時，我從爹娘那不小心听來，原來自小所有人把我當成瓷女圭女圭，是因為我活不過二十歲。」
「所以我頑劣，因為我不堪只活二十年，爹娘他們讓我跟你習武，為得是他們以為這樣，會讓我體質壯實，也許可以多活些年月。」藍天淒哀得說，「娘胎里帶來的病根，不是身體壯實就能變好的，這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想讓他們心安些許年，也許到那一天，他們不會太傷悲。」
「這就是你多年來，不願意喚我師父的原因？因為那只是你為了圖你父母心安！」傾心淡然，「藍天，其實你從未游戲過人生，只是有些任性，但沒人會怪你。」
藍天沒有確認，即使他一直告訴自己，這就是答案，但他卻動搖了。
「你會幫我？」藍天問傾心，「我要養他，要他安然長大，不要知道什麼是傷痛。他的人生，只能從現在開始！」
「好！」傾心看著他，如此堅定，這個少年，這一刻，有了責任，他長大了，也許，三年後，你還是可以這般明媚，你這樣美麗，怎麼能如花一樣謝去。
「無漾吧？很好听！」傾心模模安陵無漾的小臉，「也好，省卻我們閑時無事可做。」
「多謝！」藍天蹲下來，抓著無漾的小手，在地上拍拍，「無漾要走了，你們安心吧！」
……
小客店中，
「是誰做的？」藍天問傾心，他並不是管他人之事的人，只是，他記得那時，楊老先生的好客之儀。
「亂世流寇！」傾心一絲不忍，「見財生他意，更是狠心無比。」
「楊老可有指認？」
「只說是額間有蜈蚣紋！」
「明白了！」
「藍天，若是遇到，也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傾心抱著小無漾，「他怎麼又哭了？」
「等會，他餓了！」藍天做著米糊，「你活了那麼大，居然都沒當過媽！」
「就你會！」不過，藍天照顧起小孩子倒還蠻嫻熟的。
「我經常帶小茴茴！」
「別和我提小灰灰，會讓我想起紅太狼，」傾心沒說下去，會讓她想起電視機，想起未來世界的一切。
「又說些我听不懂的！」藍天撇撇嘴巴，拿著勺子去喂無漾，「來，張嘴。爹爹喂你吃飯飯！」
傾心看了他一眼，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藍天，你帶著個孩子哪有女兒家會嫁你！」說完傾心自己都覺得要笑，這話怎麼那麼別扭。
「那你怎麼不說，你拖著我們一大一小，哪個男人要娶你！」果然還是毒舌。
傾心選擇了閉嘴，多說下去是傷神傷腦。
簡單得安頓下他們爺兒倆，傾心決定要去下鄂州大營。
因為小楊村的事耽擱了幾日，
再不去的話，
恐怕……
佛墜上刻的不止是「弒岳」兩個字，還有「七月半」，
如今已是初五，很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