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地。看來，我還可以繼續以前的日子。只是，四爺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輕松地就大事化小了呢？
回到我住的小院，門沒有鎖，一切都維持原狀，就像我僅僅是出去串了個門兒。放下行囊，坐在榻上直愣神。
還是似乎，少了什麼。不錯，入秋的一應用品都不見了，屋子里到處只有我曾經用的東西。說來也怪，自從我回來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的蹤影，她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她住過的地方仍讓我想起她，可滿屋都沒有一點她曾存在過的痕跡，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僅僅才三天。
不去管她了，稍事休息後，重要的是要去找小竹，我們終于又可以在一起了。只是，我不方便去福晉的院子，現在只怕是除了四爺近前的人，其他人都要當我是洪水猛獸了吧！只能托個人去了。
出得門，正看見荷花走來，手里還捧著包東西。遠遠就含笑問安，只說是再也見不到我了，沒想到我們還有緣的話。隨後把包裹給我，說是小竹托她給我的。
我問她︰「你小竹姐姐干嘛呢？干嘛不自己過來，是不是怪我了！」
「姐姐不知道嗎？」。荷花吃驚地看著我說，「小竹姐姐嫁人了！」
「誰嫁人了？嫁誰了？」似乎有個尖利的聲音滑過，我沒听清楚她的話。
「小竹姐姐嫁人了，就是側福晉的兄弟，肅州的安撫使李大人！」荷花的聲音不大，可在我耳邊卻讓我覺得難以忍受。
我又急又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我能安然無恙的原因，這就是我此刻還能在這里活著的原因！！這就是一切一切的原因！！！
我曾經以為我人好心好好人有好報，我曾經以為自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就連菩薩都幫我！我真是太可笑了，我從來沒有這樣地一廂情願過！我害了小竹，害了這麼一個善良得不能再善良、這世上惟一對我如此重要的一個人，也讓我自己陷入了再也無法心安理得活著的境地。
不，絕不，我不能……
沖進書房的時候，喜子正從門里出來，差點撞個趔趄。他驚異地看著喘著粗氣的我，不敢相信。
我顧不了這麼多，急問︰「四爺呢？」
「在後面！」喜子不大放心，「姐姐，你……」我人已轉過了側門。
四爺正站在欄桿邊遠眺。
「四爺，小竹呢？」我明知故問，他卻不答。
我再也忍不住了，什麼禮儀、什麼禁忌、什麼主子奴才的，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嫁人了？她是不是嫁到李家了？」
「是！」他看著我，他早知道我會來問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早知道答案了，只是不願承認，不敢面對。淚水已溢滿眼眶，視線里四爺是那麼的模糊。雙腿綿軟無力，我已無力撐起自己，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攙扶了起來。
「為什麼？」我看著四爺的眼楮，執著地問著我此刻只會問的這句話，腦子已混亂不清。
四爺的雙眼那麼近，那麼冷靜；聲音卻那麼遙遠，那麼不真實，他說︰「唯有如此，才能兩全！」
有一刻我感覺自己如墜雲霧，不知身在何處。兩全，苦笑、慘笑。我悲從心起，我知道為什麼，我當然知道為什麼。都是為了我，因為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因我而起。
我抓住四爺的衣襟，我們離得很近，我能抓住他，我只能抓住他︰「讓我去吧！我願意嫁！四爺！求您了！讓人告訴李家，我願意嫁，我願意！」
「只怕是來不及了！」四爺平靜地說。
「來得及，不是才三天嗎？」。我急問。
「你走的哪天她就已經嫁了！此刻怕是已經啟程去了肅州！」四爺的話像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澆滅了我惟一的希望。
我人被他的兩臂緊抓著，手揪著他的衣襟，心卻又一次陷入到幻滅的境地中。他的眼中是什麼我不清楚，我分不清楚，就讓我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吧！
「你不該讓她去，你怎麼能讓她去呢！」我虛弱的喃喃自語，聲音小得也許只有自己能听見。
「她是自己願意的。」四爺停了會，扶我坐下說︰「她來求我。那時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的眼淚又一次涌出。她怎麼可能自願，有誰會願意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四爺遞過來一塊絹帕，我的衣袖早已沾滿了淚水。
「木已成舟，你就不要再自責了！」他站在光影里輕輕地說，光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不自責！我多自私，怎麼會自責。我只顧自己高興，我那里還管別人的感受。我又能在這里過好日子了，我高興地很！」我強裝笑臉，可眼淚還是不斷地流下來。
「你是個明白人，何必自苦！」四爺無奈，可即便是聰明如他，也難以平伏我此刻愧疚的心情。「回去歇著吧！」他說。
我不知道怎麼回的屋子，也不知道怎麼度過起初的幾天。只是此後，我除了當差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是對著屋頂發呆就是蒙頭大睡。只是每次想到小竹心里就一陣疼，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小竹呀！小竹！你讓我如何是好，你又讓我如何自處。你把我當你從小耳鬢廝磨的小姐，可我這個冒牌貨卻辜負了你的深情。我只顧自己逃走，卻不曾想到讓你背了這個黑鍋。而我此後的平安還要倚仗你的回護。你喊我一聲「姐姐」，可我這個姐姐卻不配有你這個好妹妹。
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卻無法再回到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當中了。小竹的離去就像把我的靈魂抽離了軀體，我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垮掉了。我能吃能睡能寫能畫，只是原來生活里經常有的歡笑卻離我而去了。而常常，無論我干什麼，小竹的影子都會不期而至地出現在我的眼前，常常走神更是家常便飯了，而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過後別人的眼光明確地告訴我。我甚至有時候會想，我會不會從此變成另外一個人。
十三爺來過幾趟，東拉西扯地說些趣事，可常常又在我心不在焉地時候打住，也只能勸我想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