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吹過 第五十八章

作者 ︰

天氣越來越暖和,現在只需單衣一件即可,特別是風和日麗的日子,正午時候已經有了夏日的燥熱。

剛開始上路我看什麼都新鮮。可日復一日,風景也左不過是農田宅舍、起伏山巒,加上一整天在馬背上趕路弄得腰酸背痛,我心中不免暗暗叫苦,甚至有些後悔了。

當初只想著可以滿世界逛逛,暫時逃離單調乏味的日子,卻忘了這是清代,交通雖可以有馬騎,可即使是寬敞的官道又哪里比得上平坦的馬路。馬上顛簸,馬車更是能讓渾身都散了架,而且漫漫旅途長的沒有盼頭。

每天晚上躺在客棧的床上,我都要折騰半晌才能昏昏入睡,只覺得四肢怎麼擱著都不得勁兒,就連做夢都是騎著馬或是坐在搖晃不定的小船上,走在西天遙遠的取經途中……

看著四爺十三爺他們神定氣閑就暗想,原來小說里的那些俠客仗劍江湖,每日騎著馬行俠仗義只是看著風光灑月兌,其實腰腿疼的時候只有自己知道。

十三爺常常看見我在馬上呲牙咧嘴地偷樂卻不說破,我就回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心里卻苦笑不已,再這樣下去我可真有些吃不消了。還好,真是老天開眼哦不是四爺開眼,決定每日不那麼玩命地趕路了,走走停停地,遇見茶肆就打個尖,踫到客棧就住個店,才讓我受傷的身心得到些許的寬慰。

今日我們已進入了鄂州境內,山色風景與別處都有不同,我們也放慢了馬步肆意欣賞起來。中午過了村鎮,本打算天黑前就能到下一個集鎮,可我們只顧了搖晃著四處看景,天已漸黑時還在清風山下滯留著。索性,我們決定今晚就在這山下宿營。

對于四爺十三爺來說,也許出于游牧民族的本性吧,這樣的生活倒也習以為常,可對我來說,除了上回去蒙古草原在野外住帳篷外,這樣的經歷還真是平生第一次。

吃過隨身帶的干糧後月已上東山,可離睡覺的時辰還早。十三爺起意要去山上一游,于是留了喜子和福兒照看馬車行李,我們三人就直奔山上而去。

上山的路說是路其實沒有路,只不過是些農人樵夫踩得多些,所以走時略顯艱難。不過這邊山上多是些灌木,月光如水般毫無遮攔地瀉下,四處草蟲叫聲一片倒也不覺得什麼。

走到半山腰時月亮已高高地掛在中天,渾身已有汗意。不想前面靠山邊有幾塊巨大的巨石,很適合休息,于是我們決定不再往上爬了。看身後的山峰一峰高過一峰,若真要爬上去,只怕天亮才能到山頂。

從這里望下去,山下一片寂靜,只有荒野和樹林,遠處似乎有條河正泛著銀光。不見燈光也不聞人聲,和煦的微風吹過來陣陣青草的芳香。我們像是身處世外,再無塵世的紛擾。

坐在大石上眼望遠山、星空,想起那次在大槐村的夜晚,同樣的山林之夜,環境和心境卻完全不同。那夜我孤身一人,恐懼時時襲來;今夜卻是有月有伴,我有的只是安心和愜意。

悠悠的洞簫聲漸起,十三爺坐在石上吹奏著,四爺站在遠處崖邊默默地看著遠方。簫聲低沉徘徊在山間,縈繞在每個人的心中。

一曲終了,十三爺拿出酒囊大口地喝著,原來酒、曲也是不分家的,這個身份尊貴的皇子,這個骨子里有著江湖情懷的人,能讓一切看似不相干的事物都結合得那麼自然和隨意。

「雨輕,這曲是我給你的謝禮!」他說。

我想起那日他說要謝我的話,也隨即吹了起來。吹罷我說︰「十三爺,這是我的謝禮!」

「我說了,我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不要什麼謝!不過,我的謝你可得要!」十三爺笑了。

「可是為四爺?」我問。

「不錯!」十三爺看著遠處衣袂飄飛的四爺,「從小到大我都跟著四哥,可像那日般的笑我還從未見過。都說四哥冷,其實他是把什麼都擱在心里。那日我看著那樣的笑,恍惚回到了幼年時,我們在宮里偷著跑去玩。也只有我們倆時,四哥才會笑。」

听他說罷,我心中一動,又吹奏了一曲。

「這一曲,為了你們的情誼!」我真誠地祝福他們。

「嗯!你現在是越發進益了。雖說技上還差些,可難得的是有情。以情動人,這可是我師傅告訴我的。我看用不了多久,我這個師傅也甘拜下風了!對了,你這些曲子都哪里听來的,倒是新鮮有趣。」十三爺笑說著。

我以水代酒,感謝十三爺師傅的栽培,十三爺也老實不客氣地接受了。並說這些曲子是我小時隨家父听來的,十三爺也接受了這個理由。我當然沒法告訴他這些曲子都是後世多少曲作者的杰作,這樣的曲子我有的是,若以會的曲子多寡而論,恐怕我早都能做十三爺和所有樂師的師傅了。

下到山底已近午夜,喜子和福兒早點起了篝火著急地等著我們。累了一天又爬了大半夜山,大家都累了也就沒再多言,圍著篝火各自睡去。

我睡在離火堆稍遠一些的大樹下,一躺下就沉沉地睡著了。雖然無夢,可這覺睡的一點也不安穩,一翻身就會醒。不知道何時一伸腿又醒了,卻見一個人影映著火光站在面前。

「別怕!是我!」四爺的聲音。

我翻身坐起,發現身上多了件斗篷。

「你睡吧,還早!」四爺輕輕地說著,轉身離開。

我頭有些暈,就又往後躺下,可睡意卻跑得沒了蹤影。

月亮早已落山,天還沒亮。四爺站在遠處樹林的邊緣,灰白的身影映著低沉泛白的天空。越想睡越睡不著,我起身往火堆添了些柴火,走到四爺的身邊,看著西方低空中閃爍的星辰。

「四爺怎麼不睡?」我悄悄地問。

「我本來睡的就少,這會子已不困了。」四爺轉頭看了我一眼。

此時應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了吧,空氣里多了些寒意,霧氣也開始從林間彌漫開來。遠處一聲野獸的長嘯。

「是狼嗎?」。我問。

「是!離著好遠呢!」四爺淡淡地說。

「四爺見過狼?」我問。

「見過,早年跟皇阿瑪出征時見過。」四爺輕聲說著,好像是件非常平常的事。

「四爺打過仗?」我忙問。

「嗯!」四爺點頭。

「可……殺過人?」我有些心驚。

「殺過!」他仍是淡淡地,似乎談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你……怕嗎?」。我有些遲疑,想象著那些殘酷的經歷。

「怕!頭幾日夜夜都做噩夢。」四爺回頭看著我,淡淡地笑。

「四爺……怎麼就想起要去打仗?那時四爺還是個少年吧?!」我還是不太明白。

「那年皇上親征噶爾丹,大哥、三哥、五弟、七弟、八弟都去了,是皇阿瑪想歷練歷練我們吧!」四爺答。

歷練!我不禁震驚,更是無法理解。這個高高在上的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父親,要讓一個少年經受這樣的磨礪!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個年紀只怕還在父母跟前撒嬌。這也許就是皇家子孫的宿命,得到的比常人多,承受的也讓普通人無法想象。

也大概只有這樣的父親,經受過這樣的歷練,四爺才變得如鐵一般剛硬。只是,在這堅硬的外殼下,可否有顆柔軟的心。

我看著四爺,第一次對這個堅強的人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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