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時間，四爺十三爺都在處理刺客的事兒，府衙也來了大隊的衙役，知府更是親自登門給兩位皇差賠禮壓驚。
昨晚我一夜都沒睡好，閉上眼楮滿腦子都是那支羽箭。而夢中，那箭每次都直奔我而來，深深地刺中我。我也一次次地從夢中驚醒，此後再也無法入眠，瞪著雙眼、滿月復心事地直到天亮。
整整一天我都被那個念頭困擾著，心思凌亂得毫無頭緒。倚著欄桿，看著太陽從湖面一點點落下，月亮從山後慢慢升起，才發覺自己站得太久了，久得雙腿麻木、心緒不寧。
晚飯後知府又來訪。四爺見我吃飯時默默不語，吃得又很少，說我看起來臉色不好，讓我早早歇息。我也順便告退躲上了樓，卻無論如何不敢也不願再想起昨晚的事。可心里也知道，若這時想要睡覺怕也沒那麼容易。
從敞開的房門處，十三爺他們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這樣也好，听著人聲，我也許不再會那麼地胡思亂想。可沒多一會他們的聲音就從樓下到了院子，想是知府要走了。過了會兒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也許他們都出去了，听說今天有「魚燈節」。
今天十五了嗎？月亮看起來又大又圓。遠處的湖面銀光點點，一絲漁火都沒有，把這一片寧靜的世界都留給了月光，就連星星也都沒了蹤影。
「怎麼不點燈？」身後傳來四爺的聲音，我凌亂的心忍不住一跳，人也不由地緊張了起來。
我沒有回頭，看著月亮喃喃地說︰「月亮很好！」
月清亮無比，微風吹來，樹葉都似乎舒服得伸了個懶腰。思緒仍是不能集中，我低了頭，看著月光下的樹葉慢慢搖晃著。
四爺抬頭看著月亮，整個人都沐浴在淡淡的月色中。
好熟悉的一幕！一樣的人、一樣的月，不一樣的卻是我的心情。
我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側影，看著他微微飄動著的衣角，看著他筆直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唇線，看著他微亮的額頭，看著他輕輕轉過來的臉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淡淡陰影，看著他黑似深潭的眼眸里漸漸泛起的星光……
風輕拂我的發絲，一切如夢幻一般，一切如昨日重現……
我眼里是什麼我無法看見，我心里是什麼如月光一片。
我等待著……等待著……時間猶如靜止了一般，讓我的等待變得遙遙無期，讓我的心猶如飄飛的柳絮，忐忑而不安……
……
他的手抬了起來、伸了起來，緩緩地伸了過來，輕觸上我的臉。他的手微微有些涼意，可指端的柔軟輕撫讓我不由在心底一聲輕嘆。
他的手滑過我的臉邊、我的額上、我的鼻端、我的眉梢，我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他，感受著這輕輕的、暖暖的溫存。
……
「怎麼不早告訴我？」他輕輕地問，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湖水閃閃的波光似乎倒映在了他的眼里，那里也一片閃爍，讓我一時有些迷茫。
「已經太久了！久得讓我覺得，你也許早已離開，早已不在！」我喃喃低語著，眼光仍不肯離開他半刻。
他的嘴角牽起了清淡的笑紋，若有若無，只是聲音更清晰了︰「我一直在，從未離開！」
鼻子有些發酸，眼楮有些模糊，眼角一股暖流緩緩涌出，我心里的感激無法言語。
「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抬起我的臉，笑容讓我迷醉。
我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可等我發現時已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他輕問。
我避開他灼人的目光︰「來不及逃開！」
他輕輕地笑出了聲，我的頭越發低了下去。
「我又何嘗不是！越想逃卻越陷得深，日日受著煎熬，我從未有過那般的煎熬。可，若知那煎熬會有今日此時，那便多受幾日也是好的。」他說著，雙手扶住了我的肩。
我定定地看著他︰「那你就該懲罰我，也煎熬我幾日！」
「我如何舍得！我如何舍得！」他喃喃地說。
「那日以後，你可恨我？」我輕輕地問。
「恨！」他說。
「如何恨？」我問。
「恨不得不再見你，可還是日日想見你。有時我也想，若我強娶了你又便如何？可，依你的性子，雖說我不會讓你逃走，可也不知你會做出什麼來。」他停了會又說，「我不許你逃，即便你逃了我也抓你回來！」
「若是那時，逃不了，我肯定買塊豆腐撞死了！」我忍不住笑了。
他正色道︰「你真會那麼做嗎？若是此時呢？」
「若是此時……若是此時，我……」我想了想，抬手咬了一口。
他抓住我的手︰「怎麼？」
「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我笑看著他，他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浮起。
他深深地看住我︰「我日日都做這樣的夢！」聲音里的柔情讓我無法自持，我就那樣看著他、看著他，想把他融到我的眼楮之中。
他握住我的手，踫到手里的東西︰「是什麼？」
我慢慢抬起手到眼前，緩緩張開，那根玉簪映著月亮泛著淡淡的螢光。他默默地看了會兒，拿起簪子插上了我的發髻，又端詳了半天，滿意地笑了。
原來他如此看重這玉簪，我居然差點就……
我不敢看他︰「是我不好，辜負了你！」
他輕輕嘆口氣︰「雖然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可我總覺得你離我很遠，我永遠都抓不到你。總覺得你的心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可我又不知在哪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讓我們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縮短到了咫尺︰「其實，我也不知它在哪兒，可現在，我把它找了回來。」
我抬頭看著他，微微笑著，慢慢伸出雙臂，輕輕地、緩緩地摟上了他的腰，閉上雙眼，把臉緊緊貼在了他的胸膛。
他稍稍一愣，雙臂也緊緊地環住了我。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心快樂得幾乎要跳出來。我默默地笑了，是的，愛早已深埋心底，只是我不知道。不管未來怎樣，這一刻我是那麼地滿足，不知道這一刻的我算不算幸福。
遠處更鼓敲起，風吹過，夾雜絲絲涼意。若得長園如此夜，吾心足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