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竹的緣故，我對肅州有一份沒來由的親切感。走在街上就好像回到了家鄉，而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小竹，我恨不得此刻就飛到她的身邊。想著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吃驚的樣子，我就禁不住想笑。
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變得老成持重了些吧。怎麼說也是個夫人了，橫不能還像個小姑娘那樣蹦蹦跳跳吧。想起記憶中她粉女敕可愛的笑臉，我一時有些失神。
安頓好住處，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小竹。打听清楚地方，就請大叔先歇息或是找他的朋友，自己就向李府去。大叔只說找他的朋友不急，也不累，非要陪我去李府。我拗不過也就隨他去。
興沖沖地去李府卻得到了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李大人一個月前就去了西邊，夫人也一同去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反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灰溜溜地回了客棧，大叔這才找兵營的朋友去，順便再打听一下李大人的事。
大叔回來也沒帶來什麼好消息，他的朋友早不知所蹤，李大人的事也是全無頭緒。我們就這樣給擱在了肅州。只好等，只好天天去李府打听。這樣幾日下來，就連李府看門的也不耐煩了，大概也有銀子的功勞吧，他應允若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們，省得我們老往府里跑了。
等待總是難熬和漫長的，我們在肅州這樣等了已經近一個多月了，可還是不見小竹的影子。也許是日有所思吧，那日小竹來到了我的夢里。
「姐姐別來無恙！小竹給姐姐請安了。」她走近我說。
「這是做什麼，小竹什麼時候跟我這麼生分起來了。」我笑著迎過去。
「不是小竹生分。當初姐姐狠心棄小竹不顧，把小竹扔在這荒涼之地，姐姐自己卻逍遙快活去了。小竹好苦！」小竹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口氣也是淡淡的。
「小竹，我……」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我一時無語。
「雖然夫婿待小竹很好，可這里如何比得了京城。小竹做夢都想再回到京城，再回到府里。」小竹又說，遠遠地走到了窗邊。
「是我不好，害了小竹。」我走過去，可好像還是夠不著她。
「說什麼害不害的，還有何用。姐姐不用再替小竹操心了，也替小竹謝謝四爺。」小竹眼望著窗外，和我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以前她在我跟前永遠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可如今……我只覺得我們當初的離別，隔絕的不僅是真實的距離，更是心理上的隔膜。
「小竹，是我不好。四爺……」我無法說出我的感受，這世上曾經離我最近的兩個人，現在都遠遠地躲著我。
「怎麼，姐姐棄了小竹，也竟還棄四爺于不顧。四爺待姐姐如何難道姐姐不知？你好狠！」小竹指著我冷笑著。忽然她的臉變成了四爺的臉，指著我說「你好狠」。我大驚，任他用雙眼狠狠地刺著我，心痛難忍……
翻身起來，心痛一時難以過去，只能靜靜坐了等它消失，等著它暫時放過我。抬頭看，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地早把四下變成了雪白一片，屋內爐火烘烘也難以溫暖我此刻冰冷的心。
陰沉的天氣就如我此刻的心情，那飛揚的雪花就是我心頭滴落的淚珠。在這蒼涼的西北，我的心境也如此蒼涼、落寞，寸草不生，連一點日光都不得見，與那灰色的天空一般陰郁而沉重。
大叔除了出去打探消息基本上也不怎麼出門，還時常拿些話來寬慰我。一次機緣巧合，我們從一個陌生客人嘴里知道，李大人因開罪了上司才會有此次的西行之差。據那人說，這位李大人在百姓中的口碑不算壞也不算好，只是人老實些，不會左右逢源，倒是盡心盡力地辦差。可要說辦差也只是實事求是，給上頭添彩增光的事沒干過，自然不會太討上司喜歡。
可也因著京城這層關系，上邊也不至于真拿他怎麼樣，也就是派一些苦差事或是費力不討好的活兒給他。至于升遷、調任或是什麼榮耀的事兒基本上也跟他沾不著邊兒。他自己不知會怎樣想，只苦了小竹跟著受苦，也讓我更加地內疚。
小竹之前的信里對此只字未提，要不我也可以求他想想辦法。如今，我已與他再無瓜葛，也不會再見面，又如何能張這個口。側福晉雖與李大人是兄妹，可想來他們也並不親厚，而且側福晉本就不那麼招人喜歡，她的親戚怕是他也不會管。
思前想後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當初的自私之舉，小竹如何會落到這步田地，可如今我也無能為力。要不，回去看看十三爺會不會有辦法。可想到若求了十三爺，他豈有不知道的理兒，心里就一沉，不敢再想下去。
終于，在幾場大雪過後，李府的人來說，這幾日李大人就要回來。可李府人只說了這幾日，卻也不知道小竹她們到底哪一天回來。我就日日早早起床，精心打扮齊整，帶著我給小竹的禮物等在府門外，期盼著早一點見到她，一訴離別之苦，償還多年心願。
足足等了五天，第六天的黃昏，又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終于看見一隊人馬向府門而來。府里的一眾僕從也早已迎在了門口，只是每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嚴肅的。
眼楮不住地看著，找著那熟悉的嬌俏身影，可來回看了無數遍，我卻沒有找到小竹。我想她也許還在轎子里呢，夫人嘛總是要有點架子的。只不知待會看見了我，她又會是何等模樣。
可一想到呆會兒也會見到李大人，我多少還是會有些忐忑。雖然他並不認識我，可我也確實心有愧疚。不過他如今是小竹的丈夫，我想就是他要怨恨也只能由他了，最多我給他好好賠個禮道個歉就是了。
我坐在馬車里看的不甚清楚，心里只想著怎麼給小竹個驚喜，想著她驚喜的模樣一定很好玩。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那日思夜盼的相聚之日，卻成為了我痛苦不堪、此後多少年都不敢再觸踫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