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吹過 第九十三章

作者 ︰

在路上時我們就已商量好了。大叔雖是滄州人,可家里已無親人。倒是離謝州不遠的清風鎮往西四五里有個叫峪溪的村子,友人曾托他代為照管一處屋舍,于是我們就決定暫時去那里住下再慢慢商議以後的事。

峪溪村算得上是依山傍水的好去處。我們所住的門後就是峪溪山,門前便是峪溪。何以得名已經沒法考證,可秀麗的風景、淳樸的鄉鄰讓我實在喜歡。大叔在清風鎮上也有個至交,時不時走動走動也為我們安靜的鄉村生活增添了一些樂趣。

不大的村子只有二三十戶人家,多以種田為生,家家後院再養一些家畜。每逢夕陽西下,晚歸的農人和牛羊映著斜陽的景致美不勝收,透出濃濃的生活滋味。而好在,這里離鎮子不遠,所需物品也都可以在那里購置,也頗有些小隱于野的感覺。

去年這時我還在江南的粉牆黛瓦間留戀,可此刻想起已恍若隔世。如今我置身于這北方山村,卻不知未來該飄往何處。那時江邊綠柳飛揚,茶肆中姜書生搖頭晃腦的樣子現在也依然會讓我忍俊不禁。

想到書呆子不免就想到謝公子,想到他臨別時說過的話。按季節這時候他應該已到京城,我到底要不要去見他。若見他,他是否真能幫四爺他們做些什麼。我想他說的話應該不會錯,他應該不會騙我。

要不我還是先請大叔打听打听,之後再作計較。我也只請大叔打听黃定州一案的情況,別的我也沒多說,大叔也沒多問。不出五日他就已打听清楚了,此案至今因為涉案人員龐雜,沒有有力的證據而暫時擱置,什麼時候能重新開審卻還是未知。

看來京城是得去一趟,不為別的,哪怕只為了能讓此事善始善終,我也該做這件事。我細細地想著要如何去,想著到底要怎樣才能避開他。可想到近在咫尺卻不能見他,我的心就忍不住地疼。

離京城越近我的心情就越復雜,五味雜陳般不是滋味。直到在客棧安頓下來,心里還忐忑不寧,害怕會突然遇見他,害怕看見他、提起他,想起他。我覺得自己猶如驚弓之鳥,連旁人提起「四」字都會嚇一跳,怕他隨時出現在面前我卻無顏以對。

可,我又是那麼地想見他,甚至想要到府門前等著,哪怕是悄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想歸想,可要真去我又有一萬個理由不讓自己去,我就在這樣的前思後想中度過了第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一早我就去找謝公子。我們住在城南,離城西的隆福客棧不算近,這卻是我刻意所為。謝公子是個人物,我不想離得太近,讓他能輕易地找到我。我只想拿了東西就走,沒有其他。

不巧我們到時謝公子剛好出去,我只好讓店家告訴他我改日再來。轎子經過一家繡品店時我只覺得店名有些眼熟,想了想。可不是,秀兒她們的繡品就是在這家店出售,听說當時如何地門庭若市,就想去看看。

進門時店家把我當成買主,十分熱情地介紹著店里的貨品。可當我問起秀兒她們的繡品時,他只嘆氣說,如今早已沒有可賣的了,若我這里有,他倒想多收些去。問他原因只說那邊秀娘們不再繡了,到底個中原委他也不甚清楚。

看了看店中的貨,確實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了,風光不再也是理所應當。出門時想,不會是我的緣故吧。其實那些繡樣都可以稍稍改動一下當做不同的東西來繡,倒不知是秀兒沒想到還是她不願如此,只是如今我卻沒法再管了。

經過路口我差點忍不住地想要往北去。那里離府里已經很近了,只要再過幾個路口我就能到那魂牽夢繞的地方,就能看見那讓我魂牽夢繞的人。可我知道我不能去,我甚至嫉妒那些能去那里的所有的人,遲疑著不肯就離開。

直到回到客棧我還在想著那個地方,想著那個人。而更可悲的是,此刻我們雖同處在一個城市,卻如遠隔天涯般地不能相見。我只能默默忍受著煎熬,他卻對此全然不知也全不會放在心上。他也不會知道,曾經有那麼一刻我們離得那樣近,我偷偷地走近了他又悄悄地離開,只為了我那可憐的自尊。

我的房間在樓上最里面的角落,大叔的卻與我隔著一間,只因那中間的一間已有了人住。每次我找大叔都還得經過那間屋子,讓我覺得很是不方便。可好在我的屋外有個露台,從這里往北眺望,或許層層屋檐後就是那舊時的樂園。也或許,我雖不見他,可我的簫聲卻可以透過深深庭院訴說我無盡的相思。

從分離到如今我再也沒有吹奏過,因我再無那樣的心情,也再無人要听。今日我卻想要奏一曲,也只有在這里他才有可能感應得到。可身邊並無簫管,只好請大叔跑一趟。大叔去了很久我也等了很久,可那等待很是值得。因為那管通體翠綠的玉簫竟然和他書房牆上的那管非常相似,可到底有幾分像我卻難以斷定。

我問大叔此物那里得來,大叔說趕巧在樂器行踫上一位先生要賣,他就買了下來。听店家說此物很是稀有,還差點給旁人搶了去。我想這也許是天意,賜我這通靈之物只為我暗通心曲。

月下簫聲悠悠,似傾訴也似交談,那低回悠遠的徘徊在心底久久不去。這是他最愛的曲子,好久不奏都似有些生疏了。我為他在水邊月下都曾奏過,而每當他心中煩悶,也最是此曲能讓他心安。這是我給他的曲子,今夜奏來不知他可能听到、可還願听到。

大叔一旁低聲說︰「不想姑娘還精通音律,今日听來猶如天籟,只怕沒幾人能及。此曲怕也是天上才有了!」

「大叔過獎了,這原是我的一位故友師傅教給我的,談不上精通,只能說新鮮罷了。至于這曲子,我只為一人奏過,可惜今日他卻听不到了。」我把滿懷情思都托于了簫音,而把滿月復心事全留給了自己。

「他听得到。只要是姑娘想讓他听,他一定听得到!」大叔說。

我笑了,大叔是個極善良也極淳樸的人,這樣的安慰倒是少見。

「大叔好意我知道,可隔著實在太遠了,我也只當他能听得到。」我望著月亮,希望至少它還記得、它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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