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日頭正好，倒是冬日里難得的暖和天。一切收拾妥當正要走，他卻叫住了我。我以為他還有什麼話要帶給十三爺，就站在後門口等著。伸頭看，喜子正在門外跟車夫說著什麼。
他走到跟前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理了理我的頭發。我四下里看了看，倒惹得他輕笑起來。一時想起來，伸手拔了玉簪交給他。這簪子自打戴上後，除了穿男裝我是日日不離，可現在卻不得不先摘下來。
「煩四爺先替我收著，回來再跟你要。」我今天特地換了衣服，找了件樸素不扎眼的穿了，卻把這簪子給忘了。
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接過簪子。我還等著他的話，只看著他，一時他卻還是只顧理著我的頭發。我笑了問他︰「四爺沒話了嗎，只管理那頭發做什麼，難道我的頭發沒梳好？」
他還是不說話，可手也沒停，眼楮卻直直地看著。我給他看得臉有些熱，又怕給人看見，只好低頭等著。
一時他低低地說了聲︰「沒什麼了！你去吧！」
正想出門，終還是忍不住地回頭看他一眼，笑著說︰「好生替我收著，磕了踫了的我可不依。」
他忍了笑可不點頭，我笑了笑出門上車。坐好後掀起一角車簾，看他正在門里看著，還用握了簪子的手沖我搖了搖，我忍不住樂了。
為了掩人耳邊，這車是雇了外邊的，沒用府里的人和車。可是呢，皇上既然圈禁了人，既沒說可以與人往來，如何有人敢跟皇上作對。即使有也只能私下里悄悄地做，皇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況，十三爺到底是皇子，四爺偷偷幫幫弟弟算什麼錯，又能有多大的錯。
要說起來，皇上也真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了，讓人永遠都看不懂道不明。按說他是喜歡十三爺的，要不怎麼回回出門都帶著他，可不知為何卻就是不給他封爵。我也是這次才知道的，他至今都只是個皇子，一個閑散的皇家子弟，爵位官俸一概沒有，真是無法想象的境況。
想來，他之前偶爾表現出的憂郁和苦悶倒是應該的，只怕是比四爺心中的苦痛還要多些吧！孤苦伶仃地還不招父親怎麼待見，換了誰也都不會痛快，倒是難為他還有這麼好的性格。唉！難怪他有時候會有那許多的感慨，總是向往那閑雲野鶴般的自在生活。
進門通傳很順利，四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也就按他囑咐的照做就成。沒多一會福晉的丫頭海棠走了來，笑著請我進去。海棠我們以前也見過，也算認識，不過這次只是借了她的名義。她也知道這些，所以我們也無需說太多。不過，她也只知道有人要來，卻不知道誰會來，自然十三爺也不知道。
十三爺府看起來更像是一處私家園林，這也難怪，沒有爵位自然不必按規制修建，倒是來的精巧和別致些。只是不知是不是家人太少的緣故，走過時總覺得有點淒涼，幾乎踫不上什麼人，角落里也看起來落寞很多。
看著看著，我心里不免悄悄嘆氣。人各有命，不知皇上可知道這些，若他知道他的兒子過著這樣的日子，心里不知會怎麼想。再看看他的皇宮，只怕是金銀都當成黃土了，這到底也不知是誰的錯了。
知道我要見十三爺，海棠帶我到了一個院子就禮貌客氣地告辭離去，我謝過她遠遠看著她離去才進了院門。這院子看著像是十三爺的書房吧，干淨整齊、小巧宜人。只是此時花花草草全都沒有，顯得有些光禿禿地，也安靜得讓人有些惶恐。
屋門閉著，院子里空無一人。我順著回廊走過去，心里還不停地感嘆著。剛走到門口門卻開了，福兒正拿了茶壺出來，看見我明顯地一愣。
「姐姐，怎麼是你？」他愣愣地站著，一時只看著我發呆。
自江南回來我們見面就沒那麼多了，這時的他明顯有些清瘦。看來這是覆巢之下沒有完卵，主子獲罪，下人們日子更不好過了。
我笑了笑悄聲問︰「我來看看你們，十三爺可在屋里？」
「在，在呢，我這就去回！」他說著轉身要進去。
忙拉住他壓低聲音︰「你去忙吧，我自己進去！」
「也使得！姐姐只管進去，我去沏茶來姐姐喝！」福兒說著笑了一下急忙走了。
看著他繞過回廊一會兒就不見了，听听屋里寂靜無聲，不知道十三爺在做什麼，抬腳邁步進了門。
正屋不是很大，陽光很好，正透過明紗照進來。屋子正中是一副字畫，不知是何人大作，卻是大幅的山水，倒是很符合主人的情趣。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裝飾，只有幾張椅子桌子之類的家具。
順手擱下包袱走進東邊屋子。這是一間書室吧，一長排靠牆的書架上滿滿都是書，其他也就是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了，看來他在這間屋子呆的時間也不會少。
西邊屋子要大得多，十三爺正站在窗前出神。一張大大的書案佔據了很大位置，靠牆是張睡榻，牆角的小幾上正是那張琴，用厚厚的布蓋著。看來，這屋子和主人一樣，都是極盡簡樸，一點多余的裝飾都沒有，若不知道還真不會認為這是皇子的家。
「我此刻什麼都不要，你先下去吧，茶也待會兒再沏。」大概是十三爺听到了動靜，不過他以為是福兒吧，還只管看著窗外吩咐著。
「十三爺不喝我卻是渴了，如何這麼小氣，我頭次來就得了這等禮遇，這不該是師傅的待客之道吧！」我看著他說。
他忽地轉回身，毫不掩飾地驚喜︰「怎麼竟是你，真是慢待了！柳爺不會認真計較這些吧，快坐！福兒，快沏了咱們的好茶來。不過柳爺別挑眼，我的茶可比不得你們府上的，你將就著喝吧！」
「只要十三爺賞口茶就成，好不好的我也不懂。」我笑著坐了，看他也坐在了榻上，只是不錯眼珠地看過來。
他看起來倒沒有瘦多少，不過神色似乎多少有些落寞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總是覺得還是有些不同，可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同。
我故意問︰「怎麼，難道我變了麼，十三爺只管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噢！」他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柳爺莫怪，有日子沒見了，看著有些恍惚，是我失禮了。」他說這話時低了頭，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我知道這個問題無法逃避，可又不知該如何說，一時我們都陷入了沉默中，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