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後，先生守夠了孝期，才終于肯出屋了。這些日子，他把自己鎖在了夫人的房間，日夜守著母親的氣息，長跪在母親的牌位前哀痛著，旁人勸著無用，也就由他去了。
可出屋是出屋，他卻還是不願見人。第三天午後，我正跟水心、看柳在院里乘著涼，給她們講鬼故事講到關鍵時候，他派人來請我到書房。
本來我們正閑話著，還是看柳先說起了听來的鬼怪故事，說得自己又是害怕又是笑，可還是忍不住想听想說。既然這樣，我有的是這樣的故事，就索性一個個講給她們，大白日也給她們嚇得夠嗆，可還是听不夠，說是听完了嚇唬別人去。
走在路上我還禁不住想著那些故事，想得自己也一陣陣地後脊梁發涼。一抬頭，正看見先生站在書房廊下看過來，就快步走過去見禮。
先生客氣地回了禮請我進屋，吩咐人看完茶後屏退了下人，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卻半天沒說話。我有些納悶可也不好問，只默默喝口茶，等他說。這麼久不見他，看他倒還好，跟走時並沒多大區別，只是神態蕭瑟、落寞些，禁不住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听陸先生說姑娘的病已大好，怕是已用不著再服藥了。今日看姑娘也是神清氣爽得很，回頭我再替姑娘開幾服藥，吃完也就不用再吃了。」他慢慢地說著，眼光卻看向了別處。
「多謝先生費心……先生這陣子可還好？先生也要保重些身子才好。」我小心地說著，可此話終究是無法避免。
他微微笑了下，轉頭看著我︰「有什麼好不好的，如今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還不是要過下去、挨下去！」說完嘆了口。
「先生……你不能這樣，就是夫人在，也不願看到你這樣。」我看著他。
「哼……」他苦笑了一下，「反正我已經讓她老人家失望、傷心透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先生……」我剛想說話，卻給他打斷了。
「姑娘不必多說，我都知道、都知道。」他喃喃地說著，眼望著窗外愣了半天神兒，停了會兒轉回頭來看著我，「我請姑娘來是有事要托姑娘。這陣子家里多虧有姑娘照應，我感激不盡……」見我欲說話，他伸手示意，「姑娘不必客氣，听我說完。我想請姑娘跟如月姑娘說一聲，過兩日我想與如月姑娘成親。」說完低下了頭。
我听他一路說著，可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他轉頭看我一眼，移開了目光︰「姑娘不必吃驚，還望姑娘能替我說成此事，隨後一並再謝姑娘。」
腦中念頭轉了又轉，始終也想不出先生為何會有此想法。再想想，也許……
「先生可都想好了，你真要如此嗎？」。我知道此前他是如何想的，自然听了這話會吃驚。只是，他如此必有原因，大概是因了夫人的緣故。我想，此番先生之所以遠行也必與此事有關。我還能說什麼，我難道要阻止一個孝順兒子的孝心嗎！可堅持了這麼久，如今就輕易地放棄，豈不可惜，也豈不讓人擔心。
「想好了，煩勞姑娘了！」他看著我笑了笑，視線隨即又移開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忽然想起，忍不住地多問一句，「那麼，請問先生，你想給如月姑娘什麼樣的名分？」想來，先生是想滿足夫人的最後願望，先娶個人進門傳宗接代吧。
「這個……」他猶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轉了頭去，「側室吧！就是我想給她名分，也只能是這個了。」
「好！我這就去跟如月說，先生請自己保重些，靜候佳音吧！」說完起身想走，卻給他攔住了。
「姑娘你……」他看了看我，低頭想了想，「姑娘不必為我操心，我這也是自作自受。若我早听母親的話，她也不至于……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姑娘休怪！」
「先生說那里話，我怎會怪你，只是為先生難過。」我看著他，「不過，既是先生都想清楚了，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只希望先生能好好地就好！」
唉！可不是，如若先生真如自己所說，當時能听了夫人的話，夫人或許還能多耐些日子，也就能走得安心了。可如今，即使先生遵從母命，夫人已是無法知道了。這樣做，也只能是先生自己安慰自己，讓自己心里好過些，可其實，他又如何能好過呢！不過，我倒是希望他能真心待如月，也許他們過著過著也真會很幸福也說不定呢！
這樣也好！這樣以來，先生會安心，也可以告慰夫人的在天之靈，就是我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了。只祝福他們能得償所願，從此美滿地生活就好了。
進屋見如月正低頭繡著什麼，就讓小丫頭外頭伺候著，別讓人來打擾我們。如月忙起身倒茶讓座，我坐在了窗前看著她。葬禮以後，這姑娘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每日上香念經地替夫人祈福，我們倒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她看起來也是清瘦了很多，不過還是美麗依舊。
這府里的丫頭不知是不是得了江南水鄉的韻致，一個個都生的如花似玉地。不光眉眼俊俏，就是皮膚也好得讓人嫉妒。這些姑娘當中，如月是最出眾的那一個，也最得夫人喜愛。她不光好看，脾氣秉性也招人喜愛，大家也都喜歡她，自來美女都討人喜歡不是。
見我看著她半天沒說話，如月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對著我微微笑了笑卻沒說話，讓我一時也回過神兒來了，趕緊笑著請她坐了，琢磨再三，還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也許在我心目中，先生既然要娶如月，就該當做夫人才對，我可不希望他還惦記著娶別人，只望他們能恩愛到老才好。
「姑娘近來可好？我們有日子沒見了，姑娘還是多保重些身體。」看著她清瘦的俏臉，我禁不住地有些心疼。
「我很好，多謝姑娘惦記。」她笑了笑。
做媒我還是頭一回，一時還真有些不知如何說了。想來想去，半天張不開口，把自己給逗笑了，倒像是我要給自己求親，可又害羞的不知如何說。
如月看我這樣，不知怎麼回事，只疑惑地看著我，讓我更忍不住了，只顧自己呵呵笑了半天才住了嘴。